第五章水井边的龙门阵
作者: 泥土的花香更新时间:2020-03-01 21:46:59章节字数:2646

……


住在寨东头的麻沙伯去世了。放落气火炮的时候,天才刚刷粉,蛮牛还在睡,他是在睡梦中被“噼噼啪啪”一阵火炮声吵醒的,一年多年前,他就从那间小木屋搬到寨东头这边来了,小房子是用水泥砖修的一间。


蛮牛只好起床,开门一看,麻沙伯家院坝闹哄哄的,寨上的人们都来了。人死众家丧,这是土家族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规矩,红白喜事都图闹热,特别是过白事,人们只要听到消息,不管有多忙,离得多远,都要赶往丧家,到了之后能做什么做什么,不能做事的一些老人、病人也要前往去耍一耍看一看。


蛮牛来到了麻沙伯家,总管是三老板,这个三老板比蛮牛辈份高一辈,年纪也比他大,看到蛮牛进院子来,喊着:“蛮牛,快去挑水!”


以前寨子上凡是遇到过大小事务,不管谁来当总管,像借桌子板凳、烧火、挑水、劈柴、烧死人床铺草等这些别人不愿做的事情,好比蛮牛承包了似的,别人在打扑克、板子炮、蒙金花,他却在一个人忙着,他只要隔一会不在,总管都会“蛮牛!蛮牛!”大声地喊。


今天蛮牛一听,“又……又…又是……是……挑……挑水……”蛮牛一边嘟哝一边去找水桶和扁担。


三老板瞪了他一眼,大声说:“有意见?别看你今天穿得这样伸抖,都得听老子的安排!”


蛮牛胀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也鼓起来了:“我…我…我……没……没……没……说……说……不……不……去……”


院坝边择菜的那群妇女,开始还在叽叽喳喳说话,听到两人说话大声了,都抬头朝这边看,青华伯娘走过来推着蛮牛,说:“快去挑水,喊你挑你就挑嘛。”


“哟,蛮牛穿新衣服啦,是不是谈新姑娘了?”几个稍微年轻的妇女开着蛮牛的玩笑。笑得最响的是茶英。


“谈……谈……了……又……又……怎……怎么样?没……没……谈……又怎……么样?难……难……道……道……你……你……吃……吃……醋……醋……醋了?”


“哈哈哈……”人们一阵大笑。


茶英也笑着说:“我吃你的醋?你做梦去吧,你帮我提烂鞋子都不要!”


青华伯娘大声说:“人家是白事,大家还嘻嘻哈哈的!”大家才止住笑,蛮牛也趁机挑起水桶去水井。


蛮牛来到老水井,水井边闹哄哄的,有许多人。这个水井是附近几个生产队共同使用的饮水源,它位于整个寨子下边,常年有一股清泉从山肚子里深处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井水甘甜爽口,夏天冰凉,冬天却冒出丝丝热气,它有三个池子,第一口是用青石板镶嵌而成,一块大石板盖在上面,留有一刚好供取水的小窗口,窗口一角有一个缺口,水井的水就从口子流出来,流到第二口水池中,这个池子主要是用于洗菜,从洗菜池溢出的水流到第三口池子,第三个池子主要是用来洗衣服,有专门的捶衣石板。


水井边妇女居多,有的挑水、有的洗菜、有的洗衣服,嘻嘻哈哈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这里是一个新闻发布会,寨上的新闻都从这里发布, 包括计划生育、男女关系、鸡毛串皮家长里短等……


“听说没?友旭在吉首被派出所抓了。”


“为啥?”


“因为嫖鸡婆……”大山里的人都把卖淫女人称为鸡。


“大城市这几年花花世界 ……包糟得很。”


“那些好吃懒做的女人一个二个真不脸!”


“哎,现在是笑贫不笑娼……”


“听说东来货车卖了,准备和别人买客车跑长途。”


“东来有一次说他碰到过莫三妹,涂脂抹粉穿着裙子打扮妖娆……”那个说话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几个脑袋凑在一起滴咕了一阵,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蛮牛挑着水桶到水井边的时候,刚好听到他们提到莫三妹,他放下水桶,走到水井坎上边的那棵香樟树下的青石板坐下,专心听水井边这群女人在那里滴咕,心里像打翻了杂酱瓶,五味俱全……


莫三妹当鸡?胡说八道!不大可能吧,蛮牛心想。她不是与顺发一起出去的吗?难道她生活过得不好?不然她不会……不!莫三妹绝对不会去当鸡!可刚才听到东来碰到过她,东来真的碰到了?蛮牛从没见东来漏过半句。这些长舌妇就喜欢乱嚼舌根。他忍不住站起来大声说:“你……你……你们……们……不……不……不……要……背……背倒……倒……说……说……别……别……别个……坏……坏……坏话。”


“哟,蛮牛吃醋啦,人家说莫三妹,干你卵事?”


“是哟。蛮牛,她又不是你婆娘,你在哪里生哪门子的气……。”


“你那回是不是真的看到顺发和她在檬子树下边的石板上搞,看清楚没有?……”


“你咋个不跑上去也搞一盘呢?”“哈哈哈……”几人笑得喘不过气来。蛮牛觉得再呆下去,她们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急忙挑满水桶,离开了。


走到巷子口时,碰到茶英过来,茶英现在穿一件红色风衣,内穿一件高领白色毛线衣,下穿一根青蓝色裤子,脚穿白色高跟鞋,手提一只猪肝色挎包,正急急匆匆地往那条大道上走。她和莫三妹都是光棍汉们评选出来的美女,只不过莫三妹外向,什么丑话都敢说,茶英稍微内敛一些。和蛮牛对撞时,茶英只笑了笑,蛮牛将水桶横在一边侧身让过她,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蛮牛分不清是雪花膏或是香水……


阴阳先生来麻沙伯家,拿麻少伯的生庚八字掐算,看好了出山日子,便带着孝子们上坡选择埋葬的墓地。在经过几次选择之后,阴阳先生盘在溜沙坡一块地里,安放下罗盘,它的指针不再左右摆动了,阴阳先生舒了一口气,说:“就是这里。”


问题来了,如果要埋在溜沙坡这块土里,就要从难横二家的包谷林过路。


而整个猪楠溜的人都不想惹难横二,原因是什么呢?这得从开始下户那年说起。


难横二家屋后面有一块秧地田,队上都是用这块田来育稻秧苗,但季季撒上谷种,季季都要被难横二家的鸡、鸭糟踏一半,队委们一个也不敢吭声,都知道他的厉害,不仅是他本人凶,他婆娘和他两个儿子也是顶蛮横的,加上他哥在县里面当了个什么科长,县里、区里、公社好多的人都和他家很熟,每次一到猪楠溜,必然是他家的座上客,连公社李书记也和他称兄道弟的,礼让他三分,因此乡亲们没一个人敢惹他家。


土地下户后,分田时生产队就立下了规矩,凡是鸡鸭不关、糟踏别家谷子的,损失一斤谷种赔10斤谷子。


下户第一年,这块田大家用来育秧苗,哪知道刚下田的谷种又被他家的鸭子踩过稀巴烂,大家又不敢惹他,只好跑到队长那里告,队长为了抓住把柄,派人守了几天,终于捉到了几只正在“作案”的鸭子,当下队里作出决定,让他赔偿50斤谷子。难横二不服,反咬别人偷他的鸭子,鸭子才跑到田头去的,父子三人把抓鸭子的人痛打了一顿,还找到队长家大吵大闹,扬言道,谷子是一颗一粒都不可能赔的,谁要他赔谷子,他就找谁拼命。


附近的社员怕他家再放鸡、鸭,只能悄悄地在街上买了农药,放在自家责任田里,有一次他家的鸭子被毒死了一片,他不得气出,又跑到队长家大吼大闹,硬说是队长指使别人干的,拿队长家的菜园子出气,把菜园里面的菜拔得稀巴烂……他是一个连亲爹亲妈都不认的人,


他爹妈都要替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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