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安息!”众人仰天长啸。
“疯子。”他四下挣扎咬紧了后槽牙暗暗使劲。那些人变态到极致的样子让他恶心,进而啐了一口。
火将他包围使他燥热,身体水分悉数蒸发,以至于嘴角开裂鼻孔冒血……
那时他昏昏沉沉的,耳边只听到太婆婆颤抖的声音大喊了一句住手。
人群纷纷回头看向她,脸上丑陋的笑还没来得及收住,纷纷下跪。
大火肆虐,神婆拄拐颤巍而来:“太婆婆,这人本是恶鬼,当诛。”
“恶鬼?我偏要渡他!”老婆婆上前一把踢开稻草,径自解了他身上的绳子,扶他走下神坛。
众人皆跪,但都一动不动挡住她的去路。
“让开!”
未有人动。
“嘭。老婆婆气极,一脚踢开排头挡道的人:“冥顽不灵。”
老婆婆将他安放床上,而后关了门,倒了一杯水给他喂下。
好久,他才渐渐虚弱睁眼,甚至以为自己入了冥府见了无常。
“我,可是恶鬼?”他都听见了,继而虚弱的笑了。
“世间哪来恶鬼?胡说八道。”老婆婆骂了一句,有些心疼的用沾了水的干毛巾给他细细擦脸。
“他们不是坏人,只是一时糊涂,莫怪他们。”老婆婆微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撩拨了一下他汗水黏腻的头发。
“好。”他的眼直直看着她,不哭也不闹。
“你不恼?”
“恼,但至少我还活着。
回忆自他望向天际的一抹轻叹而止。他环顾四周,入眼是一片荒芜废墟。明明才离开半年,可安息村的变故已让他无法识得。
他缓步踏入废墟,去寻找从前的记忆。脚下所踩的砖瓦,到底哪一片才是曾经的家?
他蹲下身子,轻轻拾起脚下的一片碎瓦,怔怔地看着它,手下开始轻轻摩娑。这是否是属于他和老婆婆回忆中的一片?他不得而知。
落景逸失魂落魄的走到石柱前一把跪下,他的头紧紧贴着地,接着抬起又死命往下砸。直到鲜红自他额头沁出,那方磨破了皮,沾了些许灰尘。
地上的鲜红略微有些刺眼,他看也未看,只不住往下磕。不知第几次的疼痛蔓延,他定了定有些浑花的眼,脑子仍旧昏沉。他大概就是恶鬼吧,不然所有人为何会一一离去。
安息村已经化为废墟,再也没有曾教他读书识字的的老婆婆,也没有古怪的要杀他的神婆,更没有愚昧的村民。
至此已经完全覆灭。
他心有不甘,到底接受不了。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顶着满头的鲜红静静跪坐于地。他的安静太过反常,下一秒他拾起地上的一块锐石对准了自己手腕跳动着的脉搏,眼光闪了闪。他的心一横,连带着手下迅速一滑,一道一指长的口子迅速化开皮肉,鲜红汩汩而来。
他放任那鲜红流落于地上,看着揉于泥土的暗红,闻着入鼻的腥味,他笑了。
不常表现情绪的脸皱在了一起,他的眉头拧着,嘴角向两边咧了咧,如恶鬼一般龇牙笑了。
他起身在那堆废墟里找到了一块长木板,拾起它就一把按于地上。他又急急拢了一掊土,将那竖立的木板覆了大半,而后指尖沾了手腕的鲜红,颤抖着写下老婆婆的名字——泽诺。
他上前一把抱住木板,甚至用嘴唇轻轻贴近,他连最后一眼未见的亲人如今不知死活。
他不善将喜怒表于脸上。若乍一看只觉得这人冷着个脸做着什么仪式,实则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可他就是一声不吭地扛。
他手腕的鲜红浸透了木板一方小小的角,这才缓过神来,慌忙用衣袖去擦,但已无济于事。
“太婆婆,对不起。”他似乎拼尽全力才哑了嗓子说出这句话。
如若不是他当初一意孤行非要去什么矿山采矿赚钱,也许他还能见到老婆婆。但他到底还是离开了,还没来得及再次相见。
他的眼底有明显的悲痛和哀伤,可他就像天生少了泪腺,眼泪无法流出。
若他能如常人,此时只怕如同手腕的口子,流的不止。
他草草撕了衣褂的一角,将它紧紧缠在手腕上。刚刚的锐石他并未划到脉搏上,只是割了些皮肉,好让疼痛缓解他的煎熬。
他抱着木碑坐于地上,直到夜幕降临,又从夜幕看着月亮的消散,到东方升起了太阳。
他摇晃了几下整晚悬着的手臂,而后揉了揉有些犯疼的太阳穴。他缓缓起身,略微活动了筋骨,再看了一眼石柱,以及石柱下醒目的碑。
这一晚,他想好了,他要西行去寻找起死回生之术,去冥府查看生死簿。若她已死就带她还阳,若她还活,就一路西行去寻终有一天,他会重回她的身边,不再离弃……
几日后,全县特大案宣告破案,官差贴了一份告示昭告天下。
大致是说,剥皮掏心案并非妖怪所为,是犯人鬼脸老三及其同伙曹冈操纵的。现在他们全部落网,并且已经畏罪自杀,特此昭告县内百姓事情解决不必惊慌。
自落景逸走后他们就去了县衙门,把事情的大致诉说了一遍,其中自然舍去了妖怪一说。他们将鬼脸老三和曹冈的尸体带到了府内。
衙门老爷早被这事缠的焦头烂额,得知泽诺他们破解了,高兴还来不急。为了上头好交代,此事就这么草草结案。而后连夜拟了份告示,今早才张贴。
自从落景逸走后,泽诺总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再次回到了初醒时的安息村,她模糊中看到了一个男孩的身影。男孩显得有些孤僻,总是畏畏缩缩躲在一角,无论她怎么哄他就是不过来。
画面突然一转,她竟在教男孩写字,拿着小画书带他一个一个读。
她要出门,刚一推开,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齐齐朝她跪拜,那些人的脸扭曲在一起,狗似的趴在地上,朝她脚边爬。
一个有些苍老的妇人离她最近。她手捧着一根拐杖,嘴里念念叨叨,好像是什么“神佑安息。”
接着画风又变,她看到刚刚跪地的人不住扭曲身体,直到不再动弹而后化为一缕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