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噶……噶。”树木掩藏略微阴暗的地方,他看见一只巴掌大的乌鸦,瞳孔漆黑,眼睛明亮似人。此刻,它痛苦哀鸣。
落景逸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只独脚乌鸦,那只脚自中间切开,骨肉几乎分离,此时汩汩往外淌血。
落景逸细细看着乌鸦的伤口,仿佛又想起曾经。
那时,他的脚受了伤,偷了老婆婆的一双虎头鞋,她不仅没有怪他,还为他包扎伤口。她温柔掏出怀里的带有体温的手帕,用白帕子将他黑乎乎的脚轻轻擦拭,又掏出创伤药挤出帮他抹匀,末了还撕下身上的一块碎布将脚一裹,重新塞回鞋里。动作简洁却又轻柔。
他终于在乌鸦的哀嚎中回神。因为没带药,只能撕下衣角布料简单帮它包扎,末了让它靠在树下就打算前进。
“恩人。”那乌鸦竟然开口说话了,不过嗓音是那种吊丧般的难听,“谢谢,敢问恩人何故来此森林?若不慎闯入还请速回,这林子乃不详。”
“嗯?”落景逸略微有些诧异,回过神来紧盯乌鸦:“寻人,一姑娘你可曾见?”
乌鸦凝神深思:“来赤练森林的人一般不多,清早我见两姑娘来此,不知可是。他们去了魔君之潭的方向。”
“魔君之潭?”
“封印魔君赤练的地方。”
“如何去?”
“我带你。”
一路上,落景逸手捧着乌鸦,听它指路。乌鸦告诉他,切不可去看泉下之景,恐遭蛊惑;亦不能掉进泉水,恐遭上身。落景逸暗暗记牢。
当落景逸看见那小潭时,他将乌鸦放在了旁边的树下,他不想为此拖累它。
很快,他走近,没想到真的看见静静站在那的泽诺。他开始欣喜,进而加快了步伐。
“泽诺!”他喊了一声,可泽诺就像听不见似的径直往泉水走,僵硬的像个木头人。到了水中泽诺缓缓下沉似乎才缓过神来,冲落景逸的方向大叫:“景逸,救我。”
落景逸一下愣住了,泽诺喊人从来只叫全名。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刚想往潭里跳,一个声音再次想起。
“落景逸,别跳。”他一回头,竟然又一个泽诺出现了。
落景逸停下脚步,踌躇着开始发愣。等他再回头看向潭面,才发现,此时的“泽诺”已经不见了,潭水中心只留一根枯木棍。他这才暗暗后怕。
“泽诺!”他往回退了几步,径直走向泽诺,发现她的异样。眼前的人双眼紧闭眼皮内凹,尤其那嘴唇微微泛白,一副病态。
“泽诺,你的眼……”落景逸刚想抬起的手又放下,他一把将泽诺揽入怀里。只感觉怀里的人冰凉冰凉的,不停发颤。
“别怕,我带你回家。”落景逸的手轻柔抚上泽诺的头发,嘴唇微微触碰点点发丝。
“好一对眷侣,万年了都还没变。”魔君的声音自潭下响起:“可惜了,情深缘浅。”魔君自顾自大笑起来,声音充满癫狂。
在乌鸦的带领下,泽诺和落景逸走出赤练森林。
就差一步时,乌鸦开始在落景逸手里扑腾,它有些踟躇。外界,阳光它那么向往,但是……它叹息了,就最后放任自己一次。
出去后,乌鸦眼里满是欣喜。它直直看着天,又看看地,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它漆黑的羽毛上,它努力扑扇翅膀,做好最后一次飞翔。
它飞的不高,刚好超过落景逸的头顶。没一会儿,却又直直坠落。
落景逸双手微捧,一把接住它落下的小小身躯,轻轻抚摸它的羽毛。乌鸦的呼吸逐渐微弱,羽毛开始褪色,容颜渐渐老去。
“终于,再一次,看到太阳。”
语调惊喜又悲伤。
它本只是一只普通的乌鸦,哪想贪玩来到了赤练森林,一入不得出,至此万年。
“谢谢。”乌鸦眼睛微眯,弥留之际一把剜下双眼:“让泽诺,替我看这世界。”
它的身体迅速缩小,干瘪,最后消散,徒留一双眼睛和一片褪色到花白的羽毛……
泽诺借乌鸦的眼睛再次看见世界,落景逸把那片羽毛细细珍藏。一路上两人随便聊了一点,但凡落景逸问到一点关于泽诺失踪前因后果的事,泽诺都闭口不答。
回去后,泽诺径直去了红菱房间,推门而进,无人。又去了君笑那。
开门的是带着人皮的红菱,红菱一看到泽诺,赶紧要关门,泽诺脚下一档,狠狠推门而进。此时,泽诺衣裙下的皮肤长出星星点点鱼鳞。
“泽诺?”君笑看到进来的是泽诺,微愣了一下,而后桃花眼微眯轻笑:“你和红菱回来了?她人呢?你们怎么感情突然这么好?”
泽诺的鼻孔略微喷气,鱼鳞越发密集,还好没波及脸上,君笑也没发现。
泽诺什么话也没说微瞪了一眼红菱,下一秒,她抚上红菱的脸颊,声音清冷入骨:“怎么样?这皮带着可好,红菱?”
“哈。”红菱漏出一声,接着就感觉皮肤钝痛,被撕扯的难受。
那张脸皮被撕下,红菱真正的脸上有些地方被烧灼过的红肿蜕皮,显得可怖丑陋。
“红……红菱?”君笑简直不敢想象眼前之景,方才轻摇的折扇此时脱了手,直直落地。
红菱双手捂住脸,接着又一把牵起君笑的:“君笑,你听我解释。”
“出去。”君笑愤怒却又不忍,不得不平稳冷冷吐出一句,转身背对红菱。
红菱知他秉性,求也不行。她悲伤捡起君笑折扇,扭转玄处,长出十几厘米的刀刃直指自己脖子。她愣了几秒,终归不忍,愤愤放下,在瞥到泽诺时,她的眼里闪出怒火。
都是她!夺走了君笑,明明隐瞒的很好,只当那人的影子,于她此生,早已足够。
红菱把扇上刀直直指向泽诺,泽诺异常敏捷躲过,眼睛怒火燃烧。红菱甚至看到泽诺细细长长的獠牙,第一次,撞击灵魂的恐惧。
红菱握紧扇柄的手微微发抖,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朝泽诺刺,她咽不下这口气。
泽诺的皮肤快要撑裂,鱼鳞渐渐爬上脖颈,她的周身围绕淡淡黑雾,暴怒似乎下一秒将毁天灭地。
“呃。”落景逸竟然一把挡在泽诺身前,用后背硬抗下那一刀。
血自他嘴角缓缓流下,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平静看着她,最后一把将她抱住,侧耳轻说:“抑制住,别让它出来。”
他记得,泽诺救他进入迷幻后好像变成了蛟龙,他能感受到那蛟龙来自亘古的哀怨和暴躁,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让它出来。
“你,怎么样了?”那是泽诺的嗓音混合蛟龙的低沉混合的声音。
落景逸冰凉的指尖一把捂住泽诺的眼:“别看,灼了你的眼。”
泪透过落景逸微凉指尖落下,她记得曾经有人也说过这句话。心脏莫名开始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