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恍若初开,世间一片混沌。
地上,随处是炽热的熔岩,所经之处,冒出丝丝白烟,发出“哧哧”的声响。
厚重的灰黄尘埃悬在半空中不停翻滚,笼罩着这尚未成型的世界。浑黄的苍穹,如一个可以摧毁世间万物的巨大熔炉。
突然,漫天的灰黄不知被什么东西撕开一道细长的裂缝,一道极强的金光顿时冲破阻碍,射向大地。
冷思玉拼命奔跑着,可无论她逃到哪里,都始终逃不出这片混沌。她趴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玉姐,玉姐。你怎么啦?”
冷思玉全身一震,发现自己刚才竟倚在玉清宫内室的门柱上睡着了。旁边,同为宫女的秀儿正焦急地摇晃着她。
冷思玉身着一袭翠绿轻纱宫衣,没有华贵的头饰,脸上只略施粉黛,但即使这样,也掩饰不住其天生丽质。如果要说有什么不足的,就是鼻梁还可以再挺一些,可就是这有些许塌、不算挺的鼻梁,却让她显得格外俏皮。最让人过目不忘的,便是她眉宇间,自然散发出的一股灵气,使她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气。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一看便就如春风扑面般,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玉姐,你值夜睡着了不说,还在梦中大声嚷嚷做甚?看我待会在娘娘面前告你一状。”秀儿调皮地努了努嘴。
冷思玉揉着双眼,仿佛梦中一切竟是真的。
“秀儿,我又做那个梦了。”
“还是一道金光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嗯!这梦每次做到这里,我就会惊醒。”
“要说这做梦嘛,人人都会做,可老是反复做同一个梦,就奇了。”秀儿轻手轻脚走过去,透过门缝看到清贵妃仍在熟睡,才放心地走过来,依着冷思玉坐下,“玉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从我记事起,约莫四五六岁吧,就这样了。”冷思玉理了理散落在额前的头发,“这十多年来,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做这个梦。”
冷思玉是个孤儿,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是养父把她带大,两人相依为命。因为养父是在十八年前的正月十一这天捡到她,所以就把她的生日定在了正月十一。
养父告诉她,自己是在海边打渔时发现她躺在沙滩上的,似乎刚出生就被遗弃了,连脐带都还连在身上,全身光溜溜的,唯有在她手心,紧紧握着一块没经打磨的璞玉,奇形怪状,甚是丑陋。
因为养父姓冷,便给这个孩子取名冷思玉,意思是让她永远想着手中那块玉,因为,冷老汉认为,这块玉,一定和她的身世有关。
冷思玉记得自己五岁生日那天,养父想在那玉上钻个孔,然后用红绳将玉挂在冷思玉的胸前,可找了很多工匠,都说“钻不动”。最后只得用红布包了,让冷思玉随身携带。
养父还常说:“长大了,或许,你可以凭这块玉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
不幸的是,自己六岁那年,养父因病去世,走投无路的冷思玉在集镇上遇见了善良的胥家小姐胥清青,胥清青便收留了她,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当了个贴身丫鬟,还教她识字。后来,胥家搬到了京城,胥清青后来再成为宏王的正妃。再后来,宏王当上了皇帝,胥清青也就带着冷思玉,进了宫。
每每想到养父,冷思玉心里便一阵痛,认为再没机会对养父尽孝了,“要不是遇见贵妃娘娘,我都不知道自己成什么样了。”
“玉姐……”想到面前这个待自己如同亲妹妹的姐姐的身世,秀儿也有些黯然。突听门外太监惊呼:“参,参见皇上!”
冷思玉和秀儿赶紧起身,慌乱地分跪在两侧,“奴婢参见皇上!”心中默想:“这都一更天了,皇上怎么还来了?”
“你们娘娘都睡熟了吗?”但见这位皇帝很年轻,只二十多岁,嘴唇紧闭。他眼中,少了几分其他帝王与生俱来的霸气,却多了一丝温情。
“回禀皇上,娘娘已经熟睡了。奴婢这就去叫醒娘娘。”
“不用了,朕刚忙完,就想着过来来瞧瞧。”年轻皇帝摆摆手,轻轻走近贵妃帐前,细细端详着面前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女人,眼底尽是满满的柔情与关爱。
只见,清贵妃平躺在榻上,长长的睫毛下双眸紧闭,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在睡梦中也在开心微笑。胥清青五官长得极是精致清秀,加上好清静,性子上有些清心寡欲,从不愿与人起纷争,闺名中又有“清”字,皇帝便赐了她“清贵妃”的称谓。
年轻皇帝轻抚着清贵妃那棉被下微微隆起的腹部,半晌才走过来对仍然跪在地上的冷思玉和秀儿道:“贵妃娘娘怀有身孕,你们要好好侍候,千万莫惊扰了她休息。”便转身离去。
翌日,朝堂上。
议完朝政后,年轻皇帝轻咳一声,道:“朕登基已两年,后宫诸事一直由太后打理,今年以来,太后专心理佛,无暇分身。但后宫也不可无主,因此朕想早日确定皇后人选,为太后分忧。不知众卿家以为如何?”
大殿上顿时一片沉寂。半晌,工部尚书丁廷书才出列道:“我大真立国以来,国运昌盛,自陛下登基后,更是国泰民安,人人安居乐业。后宫实在应早日册立皇后,也好让陛下安心处理朝政。”
太师袁载新皱皱眉,轻蔑地瞟了一眼丁廷书,“皇上年轻,尚无皇子,后宫众嫔妃中,清贵妃和辰妃均怀有身孕,年底便可诞下龙嗣。我朝祖制,太子人选一向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为确保太子嫡出,老臣以为,待两位娘娘生产后,看谁诞下龙子,再商议立后之事,也为时不晚。也不必赶在这一时。”
“五皇叔,你认为呢?”皇帝皱了皱眉,转身向堂下一位中年人看去,此人是先帝的五弟崔冠孝,封为孝王。
两年前先帝驾崩后,本应由太子崔靖侦即位,可就在登基仪式举行前夕,崔靖太子侦突然暴毙而亡,众太医检验后确认系大量饮酒后服食了让人兴奋的药物,又和太子妃梅雪儿行床笫之欢而暴亡。
此事是有人预谋,或是实属意外,没人知道。但大理寺负责此案的官员很快在崔靖太子侦当天睡前喝下的茶水中,发现了米壳(罂粟花的壳)和催情药物。所有矛头,一致对准太子妃梅雪儿,可梅雪儿拒不承认,坚称是有人诬陷。
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可没过几天,梅雪儿竟主动认罪,称是自己为了闺房之乐,在太子大量饮酒酒后让其饮用用了掺了米壳和催情药的茶水,又故意勾引太子立即与她行房,没想到酿成如此后果。
崔靖侦出事之日是在先皇头七,梅雪儿怎么在当天与太子行闺房之乐?大家虽心有疑惑,然梅雪儿坚称如此,任凭严刑拷打,始终称这纯属意外。
虽然此案疑点颇多,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之死确需尽快了结,况且梅雪儿已然认罪,此事就在梅雪儿被处以剜刑,诛其三族,并牵涉一千余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后得以尘埃落定。
但崔靖侦之死是否还有幕后主使,就一直就成了一个谜,成了宫中不能随便提及的禁忌。
因为先帝子嗣不多,成年健在的,除了崔靖宏,还有个二皇子颀王崔靖颀,可崔靖颀幼年时,在一次骑马时从马背上掉下,左腿摔断,治愈后虽可行走,但毕竟有碍观瞻。正因知道自己因此再无缘于帝位,他从小便每天只与琴棋书画为友,尤喜下棋和看戏,从不过问朝政。
此外还有个五皇子贤王崔靖贤,可这个皇子是先帝临幸一个宫女所生,出生后,其生母便被当时的皇后逼得服毒自杀,他自小也并不讨先帝喜欢。因出生低贱,崔靖贤从小便知不能像其他兄弟那样有所成就抱负。成年离开皇宫有了自己的府邸后,他更是成天只是游手好闲,拈花惹草,很少进宫。
这种情况下,之前并不显山露水的四皇子崔靖宏虽然略显软弱,在别人眼中少了些王者的霸气,却成了帝王的最佳人选。
眼下,崔靖宏静静地望着崔冠孝,希望他能在立后之事上,顺着自己说几句话。
“本来皇上登基后便该即刻册立后宫之主,可,可事出突然,立后之事也就耽搁了。两年来,后宫众嫔妃中也不乏怀有身孕的娘娘,可最终均未能为皇上诞下龙子,只有两位公主。想是因为后宫无主,娘娘们均未能得到皇上福泽庇佑所致。故老臣认为,立后刻不容缓!”崔冠孝一席话听得崔靖宏龙颜大悦。
“可是……”袁载新还待再说,崔靖宏已抢过话头道:“皇叔说得极是,朕思虑良久,以为清贵妃娴淑和顺、仪态端庄,朕登基以来,她也一直在协助太后,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故朕欲立其为后,众卿家以为可否?”崔靖宏边说边环视大殿上众臣。
“此乃皇上家事,勿需征得其他人同意。”崔冠孝赶紧接上话。
听到此话,几个想发声说点什么的大臣,也就不再说什么默默退下了。
正在这时,兵部侍郎王郎上殿急报,称北境汗兑国正举国招兵买马,恐有所图。
汗兑一直是大真的附属国,每年都会派使者带着大量礼物前来朝拜,自先帝驾崩,崔靖宏即位后,汗兑虽然仍是年年来朝拜,但大臣们明显感到,他们带来的礼物少了,使者的态度虽也略显傲慢,掩饰不住对大真当朝皇帝的蔑视。
这几年,汗兑休养生息,兵强马壮,国力一天强似一天,似乎,越来越没把大真国放在眼中。
“汗兑难道想举兵南下?”崔靖宏一时没了主意,朝堂上,他有些惊慌地望着众朝臣,“众卿家以为,现在如何是好?”
“皇上是大真的天子,切不可如此怯懦!区区一个北方游牧民族,如何敢与我大真抗衡!想当年,先皇在世时,汗兑也想举兵南下,可太子侦仅带了区区两百随从,深入汗兑,便将一场战事化解于无形。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应该学学先皇和太子侦的风范!”看到崔靖宏六神无主的样子,袁载新不禁摇摇头道。
袁载新是先皇的老师,也是太子侦的老师,三朝重臣的地位,让他说话不免有些放肆。
崔靖宏知道袁载新为人一向尖刻,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他此番话虽不好听,但极是在理,不禁脸微微一红,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皇上不过是征求我等的意见,何来怯懦一说?!太师的话未免,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崔冠孝不紧不慢地道。
“老臣并无此意,不过是想替皇上分忧,还请皇上明鉴!”袁载新狠狠瞪了一眼崔冠孝,赶紧道。
“太师不必多虑,你也是为朕好,朕又岂会怪罪于你!”崔靖宏找到了台阶,便和颜悦色地道。
“皇上勿需多虑!”崔冠孝道,“汗兑不过是北方小国,如若真敢来犯,臣愿率兵北上,痛击其主力,定让汗兑从此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崔冠孝是先皇的弟弟,年纪尚轻,不过三十有八。他自成年后,便就期随朝中大将南征北战,也曾北上抗击过汗兑、北丘等游牧民族的入侵,多次立下战功。
“好!有五皇叔这席话,朕就放心了,还烦请皇叔多加留意汗兑的动静,有什么情况,朕也好提前做准备。”崔靖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