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就快到期末考试了,可我一点复习的心思都没有。数学课上也是浑水摸鱼,得过且过,其他科目的作业也是随便应付,能抄则抄。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是精英的学校,我找不到自信,内心没有底,更多的是迷茫不安,但我已预料到这次的期末考试分数会惨不忍睹。都说女生在遇到感情问题的时候,智商为零,而我直接是负无穷。
期末成绩出来的时候,刚好是大年三十。
那天晚上,班级QQ群里所有的信息都是关于期末成绩的,几乎每个同学都非常关心这次的考试成绩。父亲与母亲做好了一桌的年夜饭在饭厅等着我一起吃,电视机在直播着春节联欢晚会,窗外烟花漫天,爆竹声接连不断,不过这些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此刻的我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虽说内心已做好十足的准备,但握着鼠标的右手手掌已经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甚至微微地颤抖着,内心依旧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我本来打算先过了大年三十再查成绩,这样年夜饭也能吃得香一些,但几次三番鼓起勇气又泄气的我,终于在一个爆竹声响之后坚定地用鼠标点开了成绩查询页面。
看到电脑屏幕上的数字是54 的时候,我内心的坚强立刻崩溃。
那是数学成绩。
我想过数学会考得差些,却没想到会考得这么差。年级一共1130名同学参加考试,而我的数学单科成绩年级排名1056名,差不多垫底,而我的所有科目总分排名比期中考试时的排名低了三百多名,排846名,也正是数学这一科的成绩把我的总分直线下拉至800多名。
握着鼠标的手渐渐松开垂了下来,身躯僵硬地往椅子后背靠下去,由于穿得比较单薄,也没有开暖气,后背便传来丝丝凉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就这样目光无神地盯着屏幕,周遭忽然安静下来,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时候,整个空间里没有任何东西,空荡荡的,只有我坐在房间中央,四周一片苍白。一下又一下的呼吸声渐渐地变得急促起来,内心五味杂陈,不甘与悲伤,那么那么沉重地向我砸来,而我却无能为力。仿佛过了好久好久,我才听到外界的声音,是母亲,她似乎在叫唤我去吃年夜饭,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书房,那夜的饭菜,我已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味道。看久了辽阔的天,就接受不了狭窄黑暗的底,所以当自己从山顶跌入谷底时,巨大的落差让自己不敢置信,甚至不想去面对不想去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吃完晚饭,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思前想后,如果不跟父亲说自己的真实情况,那就会重蹈覆辙,如果说了他会不会更生气呢?可是……我的脑子里满是矛盾打的结,怎么解都是死路一条,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不想理会这烦心事,翻来覆去,最终还是下狠心,决定去找父亲,聊聊期考的事情。我来到父亲的房门口,犹豫再三,左右为难,怎么都无法扣响房门,于是轻轻推开他的房间门,看看他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再进一步行动。
透过门的缝隙,借着灯光,我看见他在书桌前画着设计图。父亲瘦了,肩膀在衣服的映衬下,显得更单薄,再也不似当年那么宽阔,由于光的折射,墙壁上映着父亲的影子,虽然单薄,却有着无限的力量,扛起生活沉甸甸的担子。就快过大年了,父亲依旧忙碌着,一家老小都要他来养活,看着他的背影,再想到自己不认真学习还时常气他,便心头一紧,眼睛就开始酸涩起来。小时候的我,总被父亲抱着背着疼爱着,就是这瘦削的身子骨,让我感到莫大的安心。
听妈妈说,我三岁那年,染上肺结核,每天都在不停地吃药,就是不见身体有所好转,父亲很是着急。每天晚上我要入睡都非常困难,一直不停地咳嗽,咳嗽得太厉害,喉咙都有血腥味,在中西结合治疗无果的情况下,最后父亲病急乱投医,在故乡的功德庙求签,拜佛为我祈祷,说巧不巧,竟通过一个老和尚的介绍认识了一个玄学大师,大师给了父亲一张偏方,专治咳嗽。说来也怪,喝了偏方之药之后果然不咳嗽了,只是头发一天比一天少,最后成了小光头。有一天,我自己拿着镜子看,看到镜子里面的小女孩没有头发,我竟然哭了起来,说道:“这个小孩怎么会没有头发呢?她是谁,,她不是我,不是我……”父亲为了安慰我,把头发剃了,哄着我说,你看爸爸也是光头,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像爸爸一样,没头发是很正常的啊。就这样,父亲的光头保持了一年半,我的头发也慢慢长出来了,而且愈发乌黑柔顺,看到我的头发重新长出来了,父亲也就松了一口气。
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不再觉得父亲慈祥和蔼,看到他就像看到猫似的,我这只老鼠避之不及,是我变了,还是父亲变了,亦或许是我们都变了。
想到这,我就一阵酸楚,慢慢想起那天的倾盆大雨和梓慕待我的温柔。
那是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还是那个叛逆的小女孩,每次都趁着父亲母亲出差去外地,偷偷跑去思蕴家里玩,常常夜不归宿,奶奶也管不了我。这天,我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楼下,看着黑漆漆的窗户,一点点光的温暖都没有,夜风很凉,刮过我的脸颊,带来一丝丝的刺痛感,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空旷的平地之中,只有风伴我左右,身影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凄寒。心寒如水的我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一看,很是吃惊,原来我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思蕴的家楼下。
钥匙与挂坠相碰的响声,开门声,背包落地声,声声都入不了思蕴的耳。我走到她的卧室,里面只开着台灯,昏黄的灯光照着思蕴酣睡的脸,顿时有种心头一暖的感觉。
其实,我很是希望也能有人为我留一盏灯,等我回家。
自从爷爷去世以后,家里只有我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每个月都会寄生活费回来,我宁可他们回家都不要这笔生活费。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一两个月回来一次,后来随着自己年龄增长,他们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已经习惯了没有灯光等候我回家,此时此刻,看着微黄的灯光,隐隐的感动让我眼角泛光。
身心俱疲的我也没有了心情去聊今天发生的一切,我轻轻地掀开被子,睡在思蕴的左边,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睡了。第二天一早,我刚开手机,就有七条未读短信,父亲昨夜打了七个电话给我,因为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所以转为短信提示。他从外地回来了,这应该是他第三次这样做了,可我依旧不想刻意跟他过不去,还是立刻下了床,穿好鞋子,没跟思蕴打声招呼就直接回家了。
刚进门,父亲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忽略他,直接回房间。没想到我刚踏进房门,他便拿着衣架子一步做两步地直接跨进我的房间,用衣架子使劲打我,我见状不停躲闪尖叫。
“你还有脸回来啊?一个女孩子彻夜不归像什么话啊!你看看你的头发,你看看你穿的衣服?你这个样子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吗?周末让你去上课外补习班,你却夜不归宿!你看看你的成绩,你不想读书直接跟我说,我立刻让你退学!只要你别给我丢脸!”他边打边愤怒的说道。
“我偏要读书,我就要读书,这是我的房间我想回就回,用不着你管!你不要我这个女儿了行不行!”接着一下又一下地疼让我丧失了理智。
我哭着冲出家门直接往外跑,好像后面追着我的是魔鬼,只要我稍微跑慢点就会被他抓回家。
天空开始下起大雨,我一边跑一边哭,好在声嘶力竭的哭声被雨声掩盖了,这样就没人在意到我的软弱。顿时落水般沉重的悲伤压得我无法喘息,对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我摇摇晃晃地走在雨中,最后停在了思蕴家的门口,我看着这栋两层高的小楼,竟有一丝丝的安慰,仿佛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让处于黑暗中的我还能看到一束微光,这才是我的家啊。
我举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门,双手拍得直发疼,甚至变红了,就在这时,门锁声响,门开了,我没有看清开门的是谁,就一头栽在她怀里。张阿姨惊讶地扶着我,踉踉跄跄地走进大厅,思蕴瞧见我这副狼狈的模样顿时慌了起来,她急忙过来搀扶着我,“北北,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冒着大雨来我这儿呢?张阿姨,快点煮一碗浓浓的姜汤送到我房间去。”我瑟缩着身子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不停地发抖,此时此刻不管她怎么询问我都没有心情回答。
她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明白,问再多都无济于事,于是立刻把我扶到楼上,让我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接着去帮我打了盆热水,让我泡泡脚。我像只木偶一样任她摆布,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喝完姜汤我才缓过神来,于是我抱着思蕴轻轻地开始抽泣。思蕴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我的身体渐渐放松了,泪也止住了,只是身体却滚烫起来,只想睡觉。在思蕴的抚慰下,我在暖暖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思蕴的床上,头上敷着湿毛巾,梓慕见我醒了,立刻端着温水并递给我退烧药,轻轻地对我说:“来,先吃药,张阿姨在做些小菜,等会吃点东西。”
看到梓慕我还有点惊讶呢,这会子她应该在辅导班上课才是,于是说道:“你怎么有空来这,你跟宿舍管理员请假了吧?周末的数学辅导班你不去上了吗?”
“放心吧,我已经请假了,到底是数学重要还是你重要啊?”这话说得我泪都要夺眶而出了,但还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用逗趣的语气说:“当然是我重要啊”
我就读的初中有住校生也有走读生,梓慕就是住校生,而我跟思蕴就是走读生,梓慕为了我不惜牺牲自己的时间,我很是感动。这时,思蕴端着清粥和小菜走进房间,看到我醒了十分高兴,连忙把吃的放在桌子上,问长问短的就是没问我淋大雨的原因。她很清楚我的性格,如果想说我会主动去说,如果不想说,没人逼得了我,所以我们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这一点。
思蕴和梓慕是我没有血缘却比有血缘的亲人还要亲密的好姐妹,思蕴的聪慧,梓慕的温婉,还有两人的善解人意,让此时此刻的我感激涕零,我多么地感激上苍让我遇到你们,我最亲爱的梓慕和思蕴。
吃了药以后,我又睡下去了,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半。起来之后,已经退烧了,身体也好了许多,我走到客厅,听到她们两个正在用家庭影院放CD,“一个人的晚餐无聊寂寞/两个朋友能开心的直说/三个人可以给你勇气/可以安慰你的失落/……”正好是郭静,张韶涵和范玮琪唱的《仨人》。
正如歌词所说,三个人可以给彼此勇气,安慰彼此的失落,这词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于是我也加入她们的行列一起合唱这首歌。
此时已是晴天,阳光将那场大雨带给我的悲伤一扫而空,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伴着柔和的音乐,一切都是多么多么地美好,我多想,时间在此刻可以永恒。
一曲唱罢,末了,梓慕突然有个提议,我们相约在半年后,也就是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一起去毕业旅行。“江西的婺源,鲜花遍野,尤其是望不到边的油菜花在阳光下绚丽夺目,还有烟雨蒙蒙的古镇,撑着油纸伞走在铺着青石板的曲折小径上,静谧悠远,我们就去婺源吧!不过有个条件,我们三个必须拿到总分A以上的成绩,这方面我跟思蕴就不用担心,倒是你啊西西,你再不用功点就别怪我们两个抛弃你去私奔咯!”
“你们两个哪敢这么做?既然如此,那等会你们俩陪我去趟理发店,我要削发明志,励志考A!还有啊,梓慕,不许再叫我西西,我是北北!再这样叫我就不理你了。”我撅起嘴巴假装不理会她,她一个劲地往我身上靠,然后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毫无悔改之心地继续大叫着西西。
三个女孩,在阳光下嬉戏打闹的场景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那笑声还是那么清晰地回荡在脑海里。
其实,在成长的过程中,友情,是不可或缺的情感,单纯的友谊像洁白的花盛开在心田上。青春是什么?是单纯还是无知?我无从定义,但我知道,它回不去。若有人让我用笔描绘它的模样,我会用油彩将其绘得五彩斑斓,即使它在现实中多数时候只有黑白色调,也即使它变得鸡零狗碎,我依旧把它画到完美,画到极致。
思绪渐渐地回到现实。
我悄悄地把门打开,忍着心酸,走到父亲身边,他回过头,摘下眼镜,轻声问我:“怎么啦?有事要跟我说吗?”“嗯”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跟父亲说说话了,之前的我一回家看到父亲也在,恨不得立刻进房间躲起来,吃饭的时候,父亲吃得快,那我就吃慢点,他吃得慢,我就吃快点,跟他错开时间,避免矛盾产生。现在,我有的不是躲避的怯懦,而是彻底的后悔以及洗心革面的决心。
“爸,我想找个好点的数学补习班,好好把我的功课补上去。”
“不想去可以不去的,别勉强自己了。”父亲很是理解的说道,毕竟这是一块伤疤,但现在的我,对于这道疤痕已经没有任何抵触了,反而成为了我最珍惜的胎记,我为它取名叫做:父爱。
血缘就是这么奇妙的一种东西,它是与生俱来的,你无法选择也无法改变,别人伤你一回,你甚至想回击千百回,而亲人可以伤你千百回,而你连一次回击的决心都不够坚定。父亲见我不说话,然后叹气,接着说:“之前是爸爸……”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现在我想要做的也是为自己好,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爸爸,我想努力认真地把学习成绩提高,考个好大学,不让你失望。”
“我不会失望的,因为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棒的,只要你自己不要让自己失望就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我知道,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我没有一直陪伴在你身边,这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也是我这辈子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北北,你从小就很懂事,只是我一直忽略了你成长中遇到的烦恼,之前做出的事也是我一时冲动,我……”没等父亲说完,我的泪就夺眶而出了,像父亲这样事事都要强的男人也有柔软的一面,也难怪有人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甚至有人说这世界最爱自己的男人已经娶了我妈妈。
在父亲的支持之下,我决定过了大年初一就去上补习班。补习班离家有一段较长的距离,要坐四十分钟的公交车才到。每天早上八点开始上课,中午十二点结束,午睡起来就开始复习早上上的课程,接着写各种练习册。整个春节,我没有去亲戚朋友家拜年,没有领红包,没有放鞭炮,没有跟妈妈去逛街。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做好,这就是我的原则。
窗外的世界与我无关,就算烟花爆竹再绚烂喧嚣,始终会成空白,我们见证了它们的绚烂,就会接受不来它们的淡灭,但生活是由不得你接不接受,它踏踏实实地存在着,不可避免。就像我想逃避这些现实,逃避成绩,逃避失败一样,它们真实存在着,不因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有所改变,我能做的就是把失败率尽量降到最低。
这天早上六点半我就醒了,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还没亮,要不是钟显示的是六点半,我还以为是晚上的九点半。天暗沉沉的,刺骨的风从窗户的缝中吹进来,穿着睡衣的我睡眼惺忪地站在窗前,一阵寒颤,瞬间清醒过来。
今天是上补习班的第九天,九个一模一样的暗沉沉的天空见证着我的决心和毅力。我吃完早饭,就出门等公共汽车,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已经足够我在车上补会儿眠。在每天的这个时间点,车上乘客非常少,这正合我意,我边听歌边睡觉,由于这九天都准时坐同一辆车,我跟司机大叔混了个脸熟,只要我一到站,他就会过来提醒我下车,可以说,这个春节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除了课本练习册补习班陪我过节之外,还有司机大叔和公共汽车以及暗沉沉的天陪着我。但愿这样的砥砺耕耘,能换来厚积薄发,才不枉父亲对我的爱,那无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