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我也想学巫！”穿着红棉袄，挂着小鼻涕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娃仰起头，神气冲天的喊道。

“回去。”老爷子皱眉，随后又舒展，用最轻最轻的声音呵斥孙女。

“哥哥就能学，那我凭什么学不得。”

“他是男孩子。”

“那我还是女孩子呐。”

老爷子哭笑不得。

家里孙子辈前面三个都是男娃，只有这第四个是一个小女娃，平时都是抱着担心摔了，放在嘴里含着担心化了。

“学巫很累的，你要是学了，以后天天晚上有鬼来找你。”

老爷子恐吓道。

小女娃自然是怕鬼的，她哭着脸去找妈妈了。

看着妹妹摇摇晃晃的背影，站在老人身后，一半身体融入阴影中的男孩嘴角情不自禁泛起一丝微笑。

老爷子关上房门，点上蜡烛。

逼仄的房间里，只有明灭不定的烛光，成为了房间里仅剩的一点光明。

将墙上挂着的东西拉扯得东倒西歪。

男孩小名叫阿扎，大名罗广鱼。

他出生在村子里的一个巫医家庭，自己的爷爷即是巫，也是医。

“爷爷。”男孩忍不住问道。

他上过学，相信科学，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他觉得爷爷会的东西都是一些骗人的...封建迷信。

所以让他学这个东西，他有抵触心理。

老爷子看出了孙子心里的抵触，浑浊的眼珠深深望着眼前的小男孩。

“你觉得爷爷是个骗子是不是？”

老爷子说道。

“不是。”男孩乖巧的摇头，他怕说实话被揍。

“臭小子。”老爷子敲了一下男孩脑袋。

“以前人们对未知的东西，就称为神，或者鬼。”

老爷子说道，熄灭了桌上的蜡烛，起身按下房间里电灯的开关。

坐在板凳上的男孩看见了墙上挂着的服饰、面具、头饰......

还有挂着的铃铛，以及他说不出名字的一些东西，花花绿绿的，让人一眼望去就知道和某些神秘有关。

“算了，你不愿学，我也不强迫你。”老爷子说道。

“你那两个哥哥都和你一样，也是不喜欢学这个。”说着，老爷子脸上泛起一丝落寞。

有些东西，没人愿意传承了。

或许，有一天会真的没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也好......

现在人们的生活条件，不是以前那需要信仰才能坚持下来的穷苦日子能比咯！

还是党好啊！！！

“以前呐，人们过得苦，就需要一点寄托。”老爷子感慨。

“就像那巫术，其实说穿了，也不是那么复杂。”

男孩睁大了眼睛，如果能不学巫术，听听故事还是可以的呐。

以前想听爷爷讲，爷爷总是端着，什么也不愿说。

“大寒、清明的时候大伙儿都要去祭祖吧？”老爷子问道。

男孩猛点头。

“这文化其实就是巫那时候流传下来的，供奉祖先，是为了让后人明白，不忘本！我们中国人是以孝为本。你看那些洋鬼子，他们有信仰吗？”老爷子不屑的说道。

“腊月三十团年和七月月半鬼节的时候，人们都会叫已故亲人吃饭，你以为他们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一些大孩子，想爸爸，想妈妈了啊。”

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

“住在隔壁的张婆婆，她有老年痴呆，经常忘事情，但她从来不会忘记每顿饭在自己桌对面放上一副碗筷，她有时候还请我去招魂，想和她去世的老伴聊一聊，这时候能不能真的招魂已经不重要了，她想见，那就让她见着吧。”

男孩知道张婆婆，听说张婆婆都七十多岁了，儿女都在县城里工作，只有周末才回来一次。

每次他去张婆婆家的时候，张婆婆都偷偷给他糖吃。

“爷爷，那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男孩带着几分好奇，几分畏惧问道。

小男孩也怕鬼。

“有。”老爷子微微一笑。

“真的啊！那有什么鬼啊。”

“赌鬼、酒鬼、烟鬼，心底有鬼。”

“那不还是假的嘛。”男孩有些失望。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真要有，也是人心底的那个鬼最可怕。”老爷子平静的说道。“我给你说，有时候，人，比鬼可怕多了。”

“巫学知识里还有很多忌讳，比如不能跨水井，不能骑在屋梁上、不能把内裤晒在太阳下。”老爷子说道 ，“我考考你，你猜这是为什么？”

男孩顿时笑了，这个题目他会回答。“要是跨水井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屋梁太高了，摔下来会很痛的；内裤晒在太阳下......羞羞！”男孩吐了吐舌头。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规矩，不说坏话，不能骂天骂地骂神仙，最重要的是不能乱骂人，看望病人时不能提到“死”字等，与长辈坐席要让长辈坐上方等等。”老爷子说道。

“这些其实都是规矩，也是礼仪。”

“巫其实并不神秘，它是一种对生活的规矩与态度，劝人行善，举头三尺有神明，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鬼，所以古时候那些坏人才会怕，因为好人是不会怕鬼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男孩似懂非懂的点头。

但他还是有一个疑惑。

“那爷爷，为什么巫医传男不传女呀？”

“因为女娃学了不好找对象。”老爷子淡淡一笑。

“好了，讲完了，去吃午饭吧。”老爷子起身开门。

男孩是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眺望苍茫群山，他决定走出大山，将对巫的理解和做人的品性装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