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思想工作
渝州的夏天,太阳一早就亮晃晃的,就连清晨也难得些许凉意,许久没下雨了,地上到处是灰,树叶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无形的眼睛干瘪地渴望着风和水。聒噪的知了不知躲在哪个树荫里这么早就不知疲倦地歌唱着夏天,让洪剑听惯了城市喧嚣的耳朵生厌。
开着自己才买不久的渝州路虎,红色的cq75,洪剑心爱的“大红袍”,奔跑在回家的路上,闷热的车内,还要打着空调。
昨晚怎么没有感觉这么热呢?是不是人一闲,器官感觉就会明显,洪剑想到。
听着降央卓玛的低音抒情歌,欲减轻下自己的疲惫。暗想:若自己不是交警,这种情况开车算不算疲劳开车,想起昨晚的情况,提醒着自己开车千万不要大意。
回到家里,快九点了。脱下皮鞋放入鞋柜,不见儿子身影,急勿勿向洪晨阳的房间走去。
儿子洪晨阳还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下学期马上读高三了,虽是暑假,所读的渝南中学假期里也常补课。
“儿子,高三了,早晨空气好,你怎么不背背英语单词和政治?”
“啊呀,晓得了,昨晚回来晚了,我再睡睡。”
“有几道立体几何题和一道函数题做不起。”
儿子从床上半立起了身,拿起空调遥控板关了空调,又将头耷拉在枕头上,头也不回地说到。
“怎么不先问问李老师呢?”
“哎呀,问的人多,我也问了,没听太懂,不好意思再问。”
“不是还有你这个八戒要讲吗?我还睡会再问你,我觉得你的辅导效果还要好些。”
洪晨阳回答着洪剑的话,显得很不耐烦,洪剑早听惯了,习以为常了。
洪剑见叫不起儿子,就独自来到自己的卧室,推开窗,洪剑的房子背阳,外边透进的是一股新鲜的凉气,窗外小区里的绿树成荫,阳光斑驳,小区园丁正在忙着给花木浇水,几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聚在一起打太极。树上有几只麻雀在树枝上跳跃,不知名的鸟儿在欢叫。
昨晚值班累了,虽很困,但心里惦记着洪晨阳的作业,又转身回书房,检查完了洪晨阳放在书桌上的各科作业,作业做得马虎,洪剑很不满意。
洪晨阳说的等待着洪剑讲作业,给他辅导的确有他的道理。
洪剑初、高中成绩都很好,常是班上第一名,初中毕业时,十五岁就考上了中师,第一次看到了永州县城,因没有其他才艺没被录取。
农村小孩,从小就打猪草,打牛草和放牛,在田野里奔跑,下池塘洗澡,扇烟盒,踢石子修天的小屁孩儿会有多少才艺?洪剑知道那也许就是命运。
第一次高考时,农村地区的高中,办学质量差,师资力量也不好,高三下半期才拖完课程,学习资料匮乏,洪剑虽考的是全班第二,但离中专线还差五分,同学洪大春考的第一,也离中专线也差两分。
也就是说,洪剑第一次高考的班级,全班四十多人,打的是光脚板。在那时的农村高中和当时的升学条件是常有的事。读个中专就要转户口,脱农皮,在当时的农村是何等光宗耀祖的喜事。
第二次高考前,洪剑选的是永州县最好的永州中学复习,考了485分,离本科就差十分,这分就只能读个永州师专。洪剑当时想:要当老师,老子十八岁就当了,读师专,老子二十二岁才补上,干脆专科都没报,就直接报的中专渝州警校,在永州,洪剑是第一名被录取。
能当警察,不是什么志向,最主要的是想脱农皮,农村的苦,有十九年的痛苦的记忆,洪剑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正因为有这些痛苦的经历,洪剑即珍惜工作,又很重视儿子的学习,在儿子读小学五年级时,自己和前妻杨蕾就离了婚,她还了已取完钱的几张空卡给他,经济紧张对洪剑来说相对还不是很重要,无非只是吃差点,穿差点,对从小吃惯苦的洪剑来说,不算啥。
心里最关心的还是儿子学习成绩一直不咋的,从“独木桥”上走过来的他,最怕因自己的闪失,误了孩子的一生。而洪晨阳往往不领情,对父亲的付出认为是必须的,稍有不快,就对父亲发火,从小学开始,父子俩为学习的事闹过许多矛盾。
在洪晨阳读初中时,还是东拼西凑花了三万让儿子上了渝州第二外语学校,读的是住校,没有家长随身辅导,只有周末洪剑讲讲数、理、化三科。时间紧,父子两有时一齐复习就象在打仗,效果肯定不明显,洪晨阳中考成绩没考好,特别是洪晨阳最怕的那三科成绩更糟,如果靠正常升学,就只能读职高。
这肯定不是洪剑所愿意的, 为了培养儿子,洪剑没换已用了十年的老桑,狠了心戒了烟酒,硬是积下了五万元交给了渝南中学,特意让儿子读走读,方便辅导他。
也并不是洪剑记忆力很好,学习天分有好高,而是抽出了别人游玩的时间,吃喝闲谈的时间,找人生第二个“春天”的时间,硬是把儿子高中一年级到三年级的数学课本从新学了过遍,还买了许多资料书让自己先学,并特意让儿子读的文科,这样洪剑重点只重点辅导数学了。
从书房出来,站在洪晨阳卧室门口,洪剑轻声对儿子说:
“昨晚,爸爸很累,要睡睡,下午再说。”
“你等会起来,复习,复习其它科,课程虽拉完,要逐步再消化。”
洪剑不敢用过激的语言,现在的少年不是自己那一代,能吃个饱饭都不错了,还要担心大人的脸色和躲在墙角的棍子。如果话说重了,他会跑到杨蕾那里,学不学习,怎么学习,只有职高文化水平的杨蕾是不管的,也无法管的。
洪剑清楚地知道用过激手段后的后果,初中时有过这样的教训,因学习原因大声吵了洪晨阳几句,小家伙就跑到他妈那里去不回来了,最后还是苦口婆心打了好多电话,把他请回来。
洪剑想的最多的是,谁叫这是单亲家庭呢?这小祖宗有时真的惹不起。 洪剑始终认为,作为家长必要的严格应该有,但从不相信“黄荆棍下能出好人”这样的传说。
现在也的确太困了,洪剑需要休息。而中午的午饭需要人弄,这才想起妹妹洪冬梅。拿出手机拨通了洪冬梅的电话。
“小梅啊!哥今天才下班,今周末来哥家给哥和小阳煮煮饭,可以吧?”
“哥,没问题,你先睡吧,我随后就到。”
洪冬梅是洪剑的亲堂妹,幺叔的小女儿,比洪剑小五岁,初中毕业考的农校中专,现在一大型国有企业搞销售,正好也在渝南区上班。她儿子在上初中,老公是企业中干,倆口子相亲相爱,家境也比较殷实。
大约中午一点时光,洪剑从朦胧中被一声声温柔的声音叫醒。
“哥,起来了,我和阳儿都饿了,饭菜快凉了,起来吃了再睡吧。”
洪剑没回头,一听便知是冬梅熟悉的声音,虽然还有睡意,不好让妹妹和儿子久等。翻身起来。先进厕所洗脸,洗手,再走进客厅。
洪剑的房子不大,只有近百个平方,是未离婚前杨蕾以她的名义买的。客厅和饭厅相连,一排沙发和饭桌加老式的电视柜,就占去了客厅80%的面积,客厅后面是透明玻璃做的墙,看得到书房,洪剑喜欢书,把小三室用了一个做了书房,书柜上放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点缀着这个家,有一点书香气息。书房的正北方向靠窗的位置就是那张大书桌,洪剑给儿子讲作业就在这书房的大书桌前进行的。
冬梅拉开椅子让洪剑入座,桌上摆满了洪剑爱吃的鱼香肉丝、木耳炒山药、凉拌窝笋,炒土豆丝和番茄排骨汤。
“老汉快吃,快凉了,小阿姨都弄好半天了,就等你了。”
洪晨阳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自己的父亲。
洪剑先喝了两口汤,再动筷子吃饭菜,眼睛感激地看着冬梅。
洪冬梅今天穿着浅黄的阿迪达斯运动体恤和黑色的休闲短裤,个子在1.58米左右,团脸,也是浓眉大眼,和洪剑有些相似,留着烫成浅紫色的短发,显得十分精明能干。
“哥,我不是说你,屋子里的衣物乱丢,厨房也没打整干净,沙发上灰都有了,我才跟你打整干净。”
性格直率的冬梅别着嘴数落着洪剑。
“两个大男人,家没有个女人行吗?要么把嫂子请回来,要么赶快找一个。”
洪剑听到着唠叨似的提醒,才似乎发现,一向当小孩的洪晨阳已经有1.75米高了,不再是以前幺儿,狗儿叫着的小孩子了,若不脸上残留的孩子气和青春痘伴着的脸,活脱脱一个大人了,怪不得邻居们都说,孩子比自己高多了。至于女人肯定想过,不过能遇到合适的又谈何容易?
“我妈还看得起他这个猪八戒,我不信?”
洪晨阳一直顾着他妈,总认为父亲就是强者,父母离婚,不管谁的对错,他一向认为是父亲的不对。
因洪剑觉得没能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对洪晨阳一直很将就,但对他学习很严格,父子两为此没少争吵过,因看不惯父亲家庭卫生搞得不如妈,所以常戏称爸爸为猪八戒。
洪剑见儿子在场,用眼鼓了下冬梅,冬梅明白了洪剑的意思,当初哥嫂离婚没少吵嘴,关系的确破裂,当着洪晨阳的面,不能旧事重提。
“好了,好了,快吃,阳儿,别挖苦你爸了”,“你爸一个人养你不容易呀”。
冬梅开导着洪晨阳道。
“谁挖苦他了,一天作业把我逼得这么紧。真是个坏人”
听到儿子把自己当坏人,心里不免拔凉,心道:现在的九0后情商是不是要比父辈差一代呢,洪剑不得而知。
吃完饭,冬梅懂事地收拾碗筷,洪剑就把儿子带到书房,自己先把已检查过的数学题运算一遍,再手把手教儿子,直到洪晨阳说懂为止。
晚饭是洪剑亲手做的,冬梅午饭收拾完后,就回三公里外的家去了,这个堂妹是自己在渝州市最亲的亲人,她也把自己当亲哥,随便什么事,只要洪剑喊,总是随喊随到。
对妹妹的热情,洪剑心里充满着感动,若不是冬梅的帮助,自己即当父亲又当母亲,不知有多累。
安排好儿子复习,洪剑开始准备到小区跑步,跑步他已坚持了数年,这个习惯起源于警校,后因工作、生活无规律中断多年,最近几年觉得年龄大了要防三高,且在公安基层工作,没有个健壮的身体是吃不消的。洪剑清楚地知道,不然就会如各级领导强调的那样:追不上,跑不过,打不赢,虽然每年都有培训,但毕竟时间不多。
长跑的好处,洪剑最感受得到,一是自己的大肚子没了,身材好多了;二是有了荣誉,让领导记住了自己,去年代表渝南分局在市局比赛,洪剑还在同龄组一公里跑比赛中,得了第一,做俯卧伸得了第一,由于精力好,视力也好十二发打靶全上,得了满分,为渝南分局争了光。 让带队的政治处查主任很高兴,直夸洪剑身体素质好;三是让自己看起年青,汗水排出了体内的毒素,脸上从不长痘和斑。
跑了四十分钟,洪剑大概跑了八公里,洪剑速度不算慢,耐力也很不错,流了一通汗,洗完澡,昨天和今天的疲惫就全部被冲掉了,心情也显得很舒畅。
这时放在客厅的手机响起,怕打扰儿子复习,洪剑拉拢书房的滑门,再去接电话。
洪剑一看电话,是教导员何元虎打来的,心里就觉得没有好事了。洪剑从警多年,总结出, 一般教导员晚上打电话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是好事他也不会急着晚上打电话。
心里思忖着:多是有投诉啊之类的事。当警察,谁都怕投诉,但洪剑有时又不这么想,一个警察如果连投诉都没有,要么是领导,要么压根就没做事。自己从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呢?
又想,是不是有写的材料要自己写吧,洪剑在渝南老支队,那是有名的笔杆子,老支队长何青只要是报总队的文章必叫洪剑写,老政委高露所有的调研文章全都交给洪剑去“调研”,洪剑这些年宣传了不少别人,但就从没宣传过自己。
“洪剑吧?”,“有什么吩咐?何教。”洪剑答道。
心里却总有些不舒服,何元虎虽为教导员,但比洪剑小七岁,三十出头,当教导员却有五年了,可谓少年得志。可能是当惯了领导,叫下属都呼名字。没法别人是领导,何况公安队伍是准军事化部队,上级就是上级,何元虎的叫法,洪剑当然也理解。
“是这样的,我和大队长蒋志伟都觉得你工作责任心强,工作积极性高,准备调你到机动组上班。”
“什么机动组?我都四十多了,儿子明年要高考,你还是找找年青人吧,何教?”
“我们大队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没上五十岁,都不称老,并且机动组不还有比你更大的嘛?”
“是不是请你和蒋大再商量哈嘛,我家务事多,何教你清楚的”。
“不用多说了,这是组织决定,并且机动组机动灵活,是大队的精英和主力,你能进来,应感到骄傲才行,就这样晚安吧,明天上午九点来开会。”
洪剑不得不佩服何元虎的少年老成,把一种对洪剑来说是很重大变革的事,说得很堂皇,很自然,还表现出了亲切的关怀。
洪剑也知道,公安基层工作,就象条条蛇都咬人,出警组苦,但有规律,方便对儿子学习辅导。机动组,那可是领导手里灵活的棋子,用得好会所向披靡,但那可不是机动机动,机,而不动啊,那可要随喊随到,什么加班啊,备勤啊,突击工作业务啊,肯定要冲锋在前的。
现在的基层领导都喜欢成立机动组,或许,他们都是读史高手,明白秦国统一天下靠的就是机动灵活骑兵部队,日本鬼子的机动十一军就是侵略中国的绝对主力,蒋介石的失败,就是没有再可调的机动力量。
喜欢读军史的洪剑更喜欢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机动能力,一野的机动能力让胡宗南的天下第一国军困在陕北一无所获、二野千里跃进大别上,在蒋介石的心脏插上了钉子,三野用五个纵队机动打下了孟梁崮,打赢了以少胜多的淮海战役,四野忽南忽北解放了全东北,四大野战军都是穿插迂回,围点打援的机动高手,洪剑心中默默地想到,沉浸在中国革命胜利的喜悦中。
或许,就象何元虎同志所说的一样,应感到骄傲也。毕竟进入了领导信任的“嫡系部队”。洪剑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