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之中的黄昏绚烂璨丽,舒云儿沿着一片高高的暗红色高墙往外看去,只能看到燃烧的即将消失殆尽的夕阳。那些浓烈厚重的云彩被霞光晕染的光芒璀璨,如同今日那位高高在上,绝艳无双的国母。
舒云儿捧着手里的匣子,上好的小叶紫檀木打造的盒子,却用墨绿色的漆将原本紫檀的花纹遮盖,重新雕刻了密集的祥云图案,用金粉仔细的刷出图案的轮廓。
匣子里是两层,慕容珏当时突然厉声吓倒了整个来仪宫的人,却又突然收回手,舒云儿看见那双堪称极品的手上,右手中指无名指上极近透明的指甲从指尖断裂,好似两支忽然间猝死的蝶般掉落在地上。慕容珏却好似并不在意,接过弄妆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中的水迹,挥挥手,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宫女忙不迭的捧过来一只暗色匣子当着她面儿打开。
第一层是整套的珠钗步摇,各色的宝石,连同着白玉翡翠等等材质,造型各异,都是精品。宫女打开第二层,底下是各种手钏镯子,柔光四溢,很是贵重。
舒云儿看见里头有一只雪白的羊脂玉手镯,通体都是一种如同雪脂般浓郁滑润的光泽温柔细腻,看不见任何瑕疵,在一对花花绿绿的其他颜色的手饰当中格外的吸人眼球。只这一只手镯,这玉质便胜却自己家中那对送出去的玉壁许多。
回到东宫的时候,花罂午睡还没起,宇文辰正在回廊的花木之中摆了书桌椅子看着书,看见舒云儿,宇文辰放下书卷,将舒云儿手里的盒子要过来看,“你这一盒,可顶得上本宫原先所有宫女赏赐的十几倍了,看来母后很喜欢你。”宇文辰拿起一直步摇,纯银的钗梗顶头是一朵青秀素净的水仙,红色的宝石被工匠切割打磨成许多均匀标准的水滴,一共六课用银线穿着从花瓣尖儿上长长短短的一起垂落。
“皇后娘娘的赏赐,我也不太懂,想必都是贵的。”舒云儿看着四下没什么人,拿起匣子将头先一层拿来,把那只白玉镯子拿起来交给宇文辰看。“这个我看着贵重的很,殿下看看呢?”
“之前不是说好了嘛,在没人的时候叫本宫阿辰就行了,或者就像罂儿似的,叫我兄长。”宇文辰接过那只玉镯,仔细看了看,笑了,道:“这是母后的陪嫁,本宫记得这镯子是一套的,当初外公在外征战时,在南梁的边界一个庄子里找到了很大一块璞玉,那庄人不认识,便低价将这块璞玉当做基石买给了外公。后来切出来,竟然发现是纯正的羊脂玉石,外公便将那整块的玉切了,制成了六只手镯,剩余的边角料雕琢成一对玉壁,后来母后说玉壁遗失了,便就剩了六只镯子,母后自己留了两只,两只献给了老祖母,一只给了小四,一只,就是你手里这个了。”
舒云儿将那盒子里的首饰收好,道:“我比罂姑娘还大些,今年都快二十岁了,并不比殿下小。”又道:“我今年十九岁,七月初九的生日。”
宇文辰合上书,这舒云儿脾气倒是还不小,“本宫七月初七,大两日也是大的。”宇文辰站起身,连喝了几日邵临卿开回来的药,身体果然觉得轻松了些,“罂儿还没醒呢,都快到用晚饭的时候了。”宇文辰难得觉得身上松快些,从前的日子里对着些面无表情的宫女,不是恭维惧怕就是唯唯诺诺的跟在身后寸步不离,几乎是像个木头似的插在身边,现在终于有了个活人过来,整个人都觉得爽快些。
舒云儿把那盒子收进自己房间里藏好了,出来的时候碰上知年和离药正在摆晚膳,红菱从侧殿里端药送到正殿,回话说花罂还在睡着,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得好,今儿天气不错,就多眯了一会儿。
“这会儿睡那么长时间,晚上还睡不睡了?”宇文辰看知年将碗筷布好了,吩咐舒云儿先将药拿来喝了,也不知道是邵临卿故意整他怎么着,这回的药格外苦的钻心。
扒拉着舌头好容易将整整一碗药汤灌入胃里,苦涩的药汁仿佛粘在食管上似得久久散不去那阵子味道。
舒云儿盛出一碗人参炖乌鸡的汤,吹的温了才放在宇文辰手里,知年在一旁看的心里不是滋味,当初自己在殿下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殿下也不许自己为他添粥布菜的。离药在一旁用手扯扯知年的衣袖,两人对视一眼,识趣地退了出去。
“知年姐,你就偏要看着那个舒云儿一步步霸占掉咱们的位置吗?”离药手上拽着知年的袖子,撒赖似得叫嚣着不开心。她本身也是太子殿下身边位置头等的大丫头,位置不算高但是在东宫的宫女里等于半个主人,皇后娘娘也看重自己呢,现在莫名其妙的多出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长的像个大户人家小姐似得,竟会让殿下对她刮目相看,还一步步变成了殿下身边的大丫鬟。“知年姐姐!现在殿下只让她跟在身边伺候,再过不了几天,殿下就该让他管着整个东宫了!”
知年垂头丧气地任由离药在自己身上蹦来蹦去的闹腾,心里莫名的烦躁的很。“现在连皇后娘娘都赏了她东西,那就说明连娘娘都认准了她有资格的,咱们能做什么?”知年抬头看了一眼即将黯淡下来的天际,好似她即将灰暗的人生。“今天听说皇后娘娘赏了她一只羊脂白玉的手镯,是那套娘娘的陪嫁首饰里六只手镯其中的一只,你知道那只镯子还有谁有吗?”知年的声音淡淡的,像是晚风里被突然带过的一阵花香。
离药不服气地拉着知年到自己屋里,关上门小心翼翼地将知年带进自己卧室。“知年姐,你都知道皇后娘娘现如今都看重她,以后更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了,”离药沏了茶,滚烫的茶水氤氲出的浅淡烟雾,知年平凡的眉眼被水雾扩散的好似要化开。离药把茶杯推到知年面前去,“知年姐姐,咱们再不做些什么,就快要被挤下去了。”
知年端起茶杯,茶水很烫,烫的她脑子里豁然开朗了,知年看着离药,嘴角扯出一个微微上桥的弧度。“不会的,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入夜,今晚的风好似特别的凉。宇文辰的寝殿外头种植的花木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有两个小丫头正在将花盆搬到东宫右侧偏殿后面的花房里去。舒云儿站在窗前看着两个小丫头吃力地搬动巨大的花盆,挥挥手示意两人先别搬了。“东宫里为何只有宫女呢,这些个重活儿哪是女孩儿能做的动的?”
宇文辰站在舒云儿身后,清秀的少年长身挺立,“之前是有的,后来母后觉得小太监毛手毛脚的做不好事情,便都换成了宫女了,这些活儿寻常都是花匠来做的,应该一会儿就来了,你先进来吧,窗口那里凉,小心让风扑着了。”
舒云儿叫那两个小丫头也进屋休息去,朝着外头看看,自己出屋把廊檐下的一盆淡绿兰花搬进屋里来放在正殿的架子上。“别的吹坏了就算了,这个可别给吹坏了。”舒云儿放好兰花,只见那盆兰花枝叶修长匀称,上头正长了两三颗小指头尖儿大小的花蕾,还没开,淡淡的绿色嫩生生的顶在枝头上,若是开了,定是绝色。
“你喜欢兰花?”宇文辰正脱了外袍,露出里面一身鹅黄色的里衣。
舒云儿铺好床,抖着被絮弄得蓬蓬的,“倒不是喜欢兰花,看这个天气今晚上非得下雨不可,打坏了可惜了。”舒云儿铺了床,又拿着挑子将灯花挑了,服侍宇文辰睡下。“罂姑娘一下午没出屋了,一会儿让小厨房做点吃的给她送去吧,最近时气不好,凡事注意些才好。”
“也好,叫厨房口味往淡了做,她嘴挑。”宇文辰看着舒云儿把床前的帐子放下来,薄纱掩了视线,宇文辰竟觉得眼前的人好似熟悉。
“先睡了吧,我去厨房里看看。”舒云儿将帐子放的低低的,底下用根木头棍子压着,这样才能保证晚上若是有风帐子也不会被吹得到处乱飞,让寝殿里进风。
伺候好宇文辰睡觉,舒云儿把窗户一一检查了关好,刚才还只是有些风的天气,这会儿已然开始飘起了小雨。舒云儿关上门,转身本想去厨房里吩咐做些小吃食送去给花罂,却不想还没有到厨房里,只见花罂举着把挺好看的绸面的油伞,后头跟着红菱。花罂手里拎着个大食盒,红菱手里是个硕大的,但看上去貌似是个挺软和的大包袱。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东宫后面的玉兰花林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