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第二日,舒云儿起了个大早。
舒云儿在东宫的小厨房里找到一直温着的热水用来洗脸,出门倒水的时候看到天际一朵灰暗的云彩飘着,从云彩后面照射出橙黄色的明媚光线,预示着今天天气不错。
其他的宫人还没有醒,两个守夜的宫女见她来了,默默地收起铺在地上的毯子,打着哈欠就钻进旁边的小屋里去了。
寝宫里,宇文辰难得睡上一回安稳觉。他体质差,夜里发烧咳嗽是经常的事,往往折腾的一宫的人都不敢睡下去,昨天吃了花罂拿去的药,好不容易睡的略微踏实了,舒云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把屋里的窗户支开一条小缝。东宫之内一切的用度都是最好的,包括香料,昂贵的沉香日日夜夜的烧着,虽说沉香可以安神,但是长久焚香,屋里总归是烟熏火燎的,沉闷的很。舒云儿用一支短棍将窗户撑开个寸宽的缝隙,外头的晨风浸透进来,倒是清新宜人的很。
打开窗户,舒云儿又将殿里的红纱统统撩起来用丝绳绑在两边的红木柱子上,只留下靠近床边的一层月白纱遮挡光线,这样看着既简洁,也不影响遮光效果。也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心里头怎么想的,屋里本身就是红木的家具,再配上几层血红的纱幔,屋子里阴沉沉的,又不透气,常年如这般闷着,好人也得磨出病了。
舒云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沉睡中的宇文辰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常年生病,宫里的好东西虽然多,但吃进去的也添补不了气血,故而身体发育的迟缓,算算年纪,他今年也快二十了,竟是瘦弱成这样,舒云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酸酸的,宇文辰给她的感觉好像很让人心疼似得。
或许是宇文辰长得好看吧……
舒云儿长长地探口气,将被子掖进宇文辰身下。
宇文辰的寝殿里色调华丽浓郁,死寂沉闷,让人待久了极不舒服,看来还是什么时候请示花罂一声,看在屋里添几盆对宇文辰身体好的药植进来,省的屋里空气浑浊难受。
舒云儿正在殿里转来转去,想着该在何处添置什么样的盆栽才清新雅致,迎面过来两个小丫头,手里端着热水毛巾,走路一瘸一拐的,看见舒云儿,两个丫头明显一愣,其中一个大些的上下打量了几眼,先开口说道:“大胆!你是哪里来的,竟敢随意进东宫太子的寝殿?”
“两位姐姐好……”舒云儿看到这两个丫头身上穿着藕粉色裙子,外头是银白色绣花夹衫,并不是一般一二等小宫女的穿着,而且这会儿进入寝殿,应该就是太子身边的随身近侍了,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姐妹见面礼,“我叫舒云儿,是翎月公主从行宫里调过来伺候殿下读书的。”
那大些的宫女似乎还有些不信,个子小的宫女在一旁扯着她的袖子,悄悄的耳语了两句。那个小个儿丫头昨日是见过舒云儿的,因为昨天皇后娘娘发怒罚整个东宫的奴仆跪五个时辰,她就跪在寝殿外面的灯笼底下,后来就是舒云儿出来,说太子殿下求了皇后娘娘,剩下的时辰就免了,她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舒云儿。小个子宫女手里端着微烫的水,笑眯眯的对舒云儿说:“姐姐不用客气,你我都是服侍殿下的,我叫离药,”小个子宫女笑容恰到好处,介绍完自己,又拉住身边大些的女孩,“这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总管姐姐,叫知年。”
离药长得不错,年纪不大但是很有些机灵聪慧的劲儿,说话的声音跟黄鹂唱歌似得,莫名的让人喜欢,知年的身量大一些,好在长的不算丑,眉眼之间很有些傲慢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身为总管的缘由,需要格外的威严才能管理好下人吧。
只是堂堂的太子近侍,模样怎会都是这样普通?舒云儿之前见过芷兰宫里的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水汪汪的一群,看着都觉得养眼。
“原来是总管,奴婢初来乍到,宫里的规矩还有不足之处,望以后知年总管能提点几分。”舒云儿笑了笑,“这会儿殿下还没醒,知年姐姐是亲自进去叫吗?”
“不用了,进来吧,”舒云儿话音刚落,宇文辰的声音便从寝殿之内传来,离药和知年赶紧捧着水毛巾,低垂着眼眸进到寝殿中。“昨夜里觉得身上好了些,多睡了一会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离药将毛巾放在手里浸透,微烫的带起热气拧干,“殿下不急,这会儿才是辰时,离太傅过来还有一个时辰呢,”离药把热毛巾放在宇文辰手里,“殿下,早上还是吃糯米粥么?”
宇文辰自己擦了擦脸,起身让知年服侍穿好衣裳,转眼正好看到舒云儿在外面站着,听到知年问他早上吃什么,便转向舒云儿问:“翎月起来了吗?问问她早上想吃什么,叫小厨房里的人做两份,本宫陪着她吃就行了。”
舒云儿点点头,转身就往花罂住的偏殿里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红菱训斥丫头的声音,舒云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进去一看,一个小丫头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堆碎瓷片,一抽一抽的哭的伤心。
红菱脸上冷冷的含着怒气,“一点小事也出错,罢了,自己把这里收拾了,叫知年好好挑两个人过来。”
那小丫头抹着眼泪,跪在地上慢腾腾的把地上残留的碎瓷片收起来,连手指也被扎破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在白色的瓷片上格外醒目。
“红菱姑娘,这……”舒云儿看着旁边的两个宫女好似木头似得无动于衷地站着,好像怕被连累一样低垂着眼,舒云儿蹲下身,把几片离小丫头较远的碎瓷片捡起来用手帕包上,“你先出去吧。”舒云儿连着手绢一起放在小丫头手里。
“大清早的摔碎东西,”偏殿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柔软的皮毛温暖舒适,菱吩咐一旁的两个木头桩子似得宫女,仔细地把兽皮里清理一遍,不要有细小的碎碴子藏在里面,红菱余怒未消,连同那两个都训斥了一遍。
“哦,对了,红菱姑娘,”舒云儿看里头花罂正在梳妆,“殿下过来问公主早上有什么想吃的,叫小厨房按着公主的胃口做,红菱姑娘你吩咐吧,我去厨房里说,比这些丫头说的清楚。”
花罂坐在梳妆镜前,将醒未醒的状态,脸上拂不去的浓浓睡意。“云儿姐,”花罂的称呼亲昵,舒云儿比她稍大了一些,“你去告诉厨房,早上做点白粥就好了。”花罂不爱吃皇宫里厨子的手艺,那些厨子的手艺被调教的千律一篇,东西是好东西,做也做的精细,就是缺乏了滋味,吃起来不香。
早饭之后,花罂便拿了一卷书,自己坐在回廊下,在太子寝宫南边的书房里,花白了胡子的老太傅正教宇文辰路《论语》,舒云儿站在一旁。
宇文辰的夫子姓钱,是个六十岁的干巴老头儿,头发都白了,佝偻着背,舒云儿看着钱太傅走起路来颤巍巍的模样,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载个跟头,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要是一摔可不得摔出个好歹。舒云儿手下研磨,一边脑补着钱太傅摔跟头的样子。
钱太傅在东宫里一个时辰,因为皇后娘娘顾忌到宇文辰的身体,怕学习太久身体受不住,只是钱太傅走之前留了作业,叫宇文辰写一篇论国策,两天后上课交给他看。
舒云儿往砚台里倒入些水,手里沉甸甸的赤金墨在砚台里缓慢的研磨着,不过一小会儿,带着清香的墨汁便从那缓缓移动的墨柱下溢出。舒云儿想起以前在家里,父亲每月收了账本上来查账,自己也是在一旁这样研磨,父亲说,研磨是有讲究的,墨浓了会久晾不敢,即使干了,往后的日子里只要稍微遇上潮湿一点的天气,便会晕染纸张;墨淡了沁纸挂不住色,倒是毁了东西,研墨需要耐心,才能有着浓淡适宜的好墨。
宇文辰手里捧着书卷,午饭之后便开始做太傅留下的功课,花罂是提前来说的,下午花罂去了外宫邵临卿的住处,舒云儿本想同花罂去,不过现在既然让他做了宇文辰的陪读,应当时时守在宇文辰身边,舒云儿权衡了一下,还是留在宇文辰殿里。
花罂去邵临卿那里是不乘轿撵的,东宫距离外宫其实不远,不过是需要绕很久罢,若是有东宫的同行腰牌,走直路过去的话,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花罂到邵临卿住的浮仙阁的时候,邵临卿正和白棠溪两人下棋,在屋外守着的太监见是花罂,也没有通传,花罂放轻了脚步过去,只见棋盘间黑白两子厮杀正精彩,邵临卿执白,这会儿白子四角均分,将黑子围困,却失去了中心大片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