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两木金更新时间:2020-04-26 11:14:18章节字数:3733

虽然给舅舅当了儿子,但是逢年过节,我还是会跟随舅舅回到我亲生的爹娘家里走亲戚的。


我觉得这样也好,疼爱我的人更多了。舅父舅妈视我为己出,都对我很好。家里好吃的好穿的都要先紧着我来。每次回到烧台庵,我那亲生的爹娘对我也是格外亲热。亲爹再也不打骂我了,对我的态度也是异常和颜悦色,和我说话总是笑眯眯地,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黑蛋呀!你现在姓李了,是你舅的儿子了,就把你亲妈叫姑吧,把我叫姑父吧。咋个相?”亲爹和蔼地看着我。


我看看亲生的爹娘,再看看舅父和舅妈,为难地说:“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叫舅,一会儿叫姑父,太乱啦!谁记得住呀?”


“哈哈哈……”舅父很开心地笑着说:“哥呀!你嫑难为娃。咱这是亲亲的一家人。娃咋叫都行。叫舅叫爹,我都高兴。”


“对着呢!咋叫都是咱家的儿。”我亲妈一边抱着摇晃着弟弟,哄他睡觉,一边得意地笑着说。


这时候,一向不太爱说话的舅妈说道:“对,我黑蛋现在有了两个家,一个在烧台庵,一个在半个城。不管家在哪儿,黑蛋都要好好念书,长大有个出息,不要像咱一样,祖祖辈辈当农民,天天把日头从东头背到西头,到头来还是少吃没穿的。”


半个城大队小学就在村子中间,隔壁就是大队部。小学一共有五个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学生都是半个城大队的娃娃。我们三年级一共有28个学生,基本上都同岁,但有一个男生例外,他叫李占厂。


李占厂比我们大三岁,是个留级生。一到三年级,我们各读了一年。李占厂比我们厉害:一到三年级,他每个年级都读了两年。


李占厂的爸爸是兴平县408厂的工人,吃商品粮,国家发工资。他妈在农村生产队挣工分。在当时的农村家庭中,男人在外工作,是公家人,女人在农村老家务农,照顾老人孩子。这样结构的家庭很普遍。和我们这些父母都是庄稼人的家庭相比,他家吃的穿的明显要好很多。因此,李占厂长得人高马大、身体强壮、四肢发达,就是头脑有点简单。


李占厂明显过人的身体优势,成就了他必然是我们的孩子王。在他的带领下,我和小伙伴们春天去小河边用梭镖扎青蛙,夏天去河里游泳、摸鱼,秋天爬树掏鸟窝,冬天打雪仗。从早到晚,我们娱乐的项目花样翻新,无不感到快乐无比。


在一年四季中,要说最有趣、最好玩的,应当是在夏季。暑假就是我们的狂欢节。


那时候,庄稼害虫少,很少会用到农药。田间地头、小河、溪水岸边,随处可见蹦蹦跳跳的青蛙。我们很喜欢玩的一个游戏就是放“青蛙炮”。捉住青蛙后,我们用一根细管子插入它的肛门,使劲给里面吹气。不一会儿,青蛙的肚皮就被吹得圆鼓鼓,被气撑得很薄很透明,像蝉翼,又像个气球。青蛙的内脏器官,从外面都清晰可见。拔掉吸管后,气并跑不出来。青蛙变得又圆又大,很像气鼓鱼,好玩极了。小伙伴们每人手里拿着一只肚子被吹鼓了气的青蛙,高高举起,用尽全力,在地上摔打,比赛谁摔得声音大。力气大的,就会把青蛙肚皮摔爆,肚肠内脏就会流出体外,青蛙拖着受伤的身体,一蹦一跳地跑了。对于那些肚皮没有被摔爆的青蛙,我们就使劲用脚剁,直到踩爆为止。当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很残忍,是在虐待动物,只觉得很好玩。


偷偷和小伙伴们去河边游泳,也是我最冒险又刺激的一项体育运动项目。


在半个城村子南边不到两公里,有一条河面宽阔、水流湍急的大河——渭河。


渭河,古称渭水,是黄河的最大支流。渭河发源于甘肃省定西市渭源县鸟鼠山,从甘肃天水县牛背沟附近流入陕西省境内,流经关中平原的宝鸡、咸阳、西安、渭南等地,至渭南市潼关县汇入黄河。


渭河从武功县南部横穿而过,是县里最大的一条河流。在武功县境内流长20.7公里。每年六七八三个月,天多暴雨,这是渭河的洪水期。河水时常暴涨至岸边,“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汹涌澎拜的河水卷着浑浊的黄泥沙,打着无数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如万马奔腾一般,急速向东流去。流水声如虎啸狮吼般惊天动地。路人闻听,无不两腿打颤、心惊胆裂欲逃之夭夭。


每年暑假,渭河两岸的不少村子,都有孩子在渭河边游泳而被淹死的。因此,舅舅是坚决反对我去河边游泳的,每次抓住了,肯定要好好揍我一顿。


我和小伙伴们记玩不记打。趁着家长午休之际,李占厂常带着我们偷偷去河边游泳。


我们是万万不敢到渭河里游泳的,河水很深,而且水流急速。我们都是胆小鬼,没有人不怕被淹死。我们只敢到大河旁边的小水沟里玩耍。


我咋都学不会游泳,又非常贪生怕死,所以从来都不敢在深水处玩耍,只敢光屁股凫在浅水处,双手牢牢抓紧岸边的树枝或者灌木丛,在小溪流里瞎扑腾,图个凉爽。


由于河水泥沙大,所以每当我从水里爬上岸,身上水干后,就会覆盖着一层土,用手指甲一挠,就是一道明显的痕迹。这根本就逃不过舅舅那一双敏锐的小眼睛。我每次下河被发现后,轻则挨骂,重则挨揍。舅舅平时待我很和气友善,很少对我发脾气,唯独对我偷着凫水这件事情,每次处罚都非常严格,下死手揍我,跟对待仇人似的。


李占厂到底年龄比我们大几岁,见多识广。他告诉我们,要想家长看不出来我们下河,就必须每次在河边游泳回家前,趁哪家大人不在家,我们就在他家用干净水洗个澡,把身上的泥沙洗干净了,家长就不会发现我们下河游泳了。自从用了这个好办法,我们就很少因为游泳挨揍了。


每当下暴雨,渭河水就会漫过河岸,淹没河边的庄稼地。河里各种各样的鱼儿便会随着水流游进田地里,在水田里翻腾着浪花。我们小伙伴们又多了一项下河摸鱼的娱乐项目。


渭河水位回落后,田间地头的水一时半会儿难以退干净,等水深不足一尺时,我们便穿着短裤,脱了鞋,赤脚走进田地里去摸鱼。


我在水田里慢慢移动着步伐,弯着腰,一双手在水中摸索着。流进田地里的渭河水本来就裹挟着大量泥沙,加上很多人在田间走来走去摸鱼,因此田地里的水异常浑浊,虽然水很浅,但是根本看不到鱼儿在哪里游,只是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小腿旁或者手指缝间“倏”地游走了,便知道那一定是鱼了。于是,我更加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只要有耐心,鱼还是很容易抓到的。有时候,我弓腰站着,双手放在水里一动不动,就等着鱼儿游过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连鱼钩都不用,当感到手在水里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就猛地两手一抓,常常会捞出一条鱼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塑料水桶里。


水田里的鱼儿真多,有草鱼、麦穗鱼、鲤鱼、鲫鱼,还有各种各样叫不上名字的鱼类,大小不一,颜色基本接近,都是灰色或者黑色的。没多大功夫,我就会捉到半桶鱼。它们在水桶里活蹦乱跳,把水桶拍打得噼哩啪啦乱响一气。有时候,小伙伴们有人会摸出一条泥鳅或者水蛇,吓得慌忙撒手扔出老远,引得大家伙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这种快乐让我们暂时忘掉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所带来的痛苦。


为了节约粮食,我们庄户人家都是一日两餐。早上九点多钟,男女社员们才从地里干完活回家,开始做早饭吃。早饭一般喝苞谷稀粥,吃窝头就咸菜,一年中很少能吃到白似雪花的白面馍和面条。那是精贵粮食,要留下招待贵重客人,或者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家人才能享用的。


庄稼人一般都在下午三四点多才吃第二顿饭。普通人家都吃玉米面鱼鱼儿或者搅团饭。这是一种用玉米面兑水做成的食物。天天吃、顿顿吃,谁都难以下咽。这种饭尽管不好吃,但做起来,却需要很大力气。庄户人家的女人们在大铁锅中加入水烧开后,一面在沸腾的开水中,慢慢地均匀撒着玉米面,一面要用一把大铁勺子不停地搅拌。搅拌有窍门,不能朝着一个方向搅拌,要顺时针搅拌九圈,再逆时针搅拌九圈。如此反复不息,直到玉米面成糊状有饭熟香味方至。这时候,火候要掌握好,火力太猛或者太小都不行。火小了,玉米面粉夹生难吃;火力过猛,容易糊锅。农村人对此有个说法叫,“要想搅团香,勾子(屁股)拧圆九九八十一搅。”可见做这种吃食,也是一种力气活。


等到玉米面糊煮熟后,趁热舀到碗里,如一碗浆糊一般,浇上一勺辣椒醋水,就着白菜叶子,用筷子挟着,一块一块送入口中。这就是搅团。如果想吃鱼鱼儿,就事先准备一大盆凉水,将热乎乎的玉米面糊倒入底部有若干窟窿眼的漏盆里,面糊流入凉水中,如一条条小鱼儿,盛在碗里,浇汁吃。这是鱼鱼儿的做法。一种面食,两种吃法,滋味各有不同。


这两种吃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极易吃饱,但是不耐饥饿,因为制作时加入了大量水,吃两三碗饭就撑得难受,撒泡尿就立马饿了。农村人把它叫“哄上坡”,饱得快,饿得更快。


我们这里的庄稼,主产小麦和玉米,一年种两料。夏天种玉米而秋天收获。玉米收获之后,随即种小麦,第二年夏天收获。玉米成熟周期短,四个月就可以收获了。玉米面粉做成的食物入口粗糙、不好下咽。小麦成熟周期长,需要生长八个月才能收获。小麦面粉细腻香甜,做成的白面馒头和面条都味美可口。


由于小麦产量低,玉米产量相对高点,因此,大队每年夏天收获小麦后,分到各家各户的粮食就少,而到了国庆节玉米收获后,分给各家各户的粮食就相对多一点。这样,庄户人家一年中吃白面馍和面条的日子就少,大多的时候,家家都靠吃玉米面糊口。


我们捉鱼不是为了改善伙食,而完全是为了好玩。我们从不吃鱼,也从没有想到过鱼能吃,因为家长从不给我们烹饪过鱼。鱼的味道是香是臭,我们从没有体会过。我们只吃粮食,肉和菜也很少出现在我们的饭碗里。我们从大人的嘴巴里知道,那是很奢侈的生活方式。我们从来都没有奢望过。


等到水桶里的鱼多到快要跳出来的时候,我们就把鱼投进渭河,看到它们欢快地游向河水深处,我们甭提有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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