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两木金更新时间:2020-04-26 11:12:51章节字数:3091

我有两个爹和两个妈。一个爹妈是我的亲生父母。另一个爹妈是我唯一的亲娘舅和舅母。


我妈给我生了个弟弟那年,我九岁。由于家穷粮少,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所以我发育不良,除了脑袋和眼睛大点之外,身体别的零配件都很小:小胳膊小腿又黑又瘦。


我爹妈都是睁眼瞎,斗大的字不识一升,正儿八经的文盲农民。因为我生下来就长得黑,我爹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黑蛋。我爹姓雷。我别无选择,也只能姓雷。


在那个年代,农民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缺吃少穿那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小孩子哪里见过什么玩具。我和小伙伴们在一起常玩的游戏,就是比谁尿的高、尿得远。


我们五六个人并排站在一堵矮墙面前。这是一堵用土夯起来的墙,在雨水的浸泡下垮塌了,还剩下差不多一人高。我们掏出各自奇形怪状的物件,尽力挺高肚子,踮起脚尖,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下腹部,气沉丹田,用力将尿液像喷泉一样射出,努力穿越土墙。


和尿泥也是我们常玩的游戏。我们随便在房前屋后找一盆土,倒进水,像和面一样揉来揉去,还不停地在脚地上摔打。如果水少了,泥土太干,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水,大家便就地取材,给土里撒尿,接着揉搓泥巴。等到泥巴揉得又光又滑,就像妈妈手擀的面条一样筋道时,我们便把泥巴捏出自己心中向往已久的玩具,有飞机大炮,有坦克汽车。这些泥塑的物件基本成型后,再用手把它们里里外外摩挲得平平展展,没有一丝裂缝,然后放在阴凉的角落处,等其自然风干。等这些泥塑玩具干透了,再拿出去和伙伴们比试谁的工艺精美。


我们村子叫烧台庵大队,在武功县城的东南方向。全村三百多户人家,百分之九十九的都姓雷,还零星地有一些杂姓,比如李姓、张姓等。


武功县位于关中平原中部、宝鸡市东部,是中国农业文明的发源地。早在四五千年前,农耕始祖、五谷之神后稷姬弃的封地就在武功。后稷是中华民族上古时期部落联盟首领轩辕氏黄帝的玄孙,华夏民族的共同人文始祖、商、周两朝先祖帝喾的嫡长子。


据《史记•周本纪第四》记载,后稷是周朝的始祖,是母亲姜嫄与上帝所生之子。


姜嫄,是陕西省武功县人,原为上古时代炎帝后代有邰氏的女儿,是帝喾的元妃。


有一天,姜嫄去郊外游玩,踩到了一个巨人足印,其大小远胜常人,正惊疑问,顿觉一股暖流从脚底涌上,冲击全身穴位,有说不出的畅快和舒坦。不一会儿,姜嫄就感到腹中微动,好似胎儿动作一般,十月后产下一子。姜嫄以为儿子是妖,就把他抛入隘巷。但是,隘巷中过往牛马都自觉避开,绝不踩到婴儿身上。后来姜嫄派人把婴儿丢到山林中去,可正巧碰上山中人多没丢成。最后将婴儿抛到河冰上,又忽然飞来一只大鸟,用自己丰满的羽翼把婴儿盖住,以防婴儿冻僵。姜嫄得知后,以为这是神的指示,便将婴儿抱回精心抚养。因为姜嫄最初想要抛弃儿子,所以给后稷起名叫姬弃。


《诗经•大雅•生民》里描述,后稷在儿时,就喜种五谷麻菽,长大之后,更善于种植各种粮食作物。后来,后稷被唐尧提携为相,封地在有邰(今武功县)。后稷赐给当地老百姓种子,教民耕种,拯救民众免受饥荒灭种。如果说神农氏“尝百草”发明了农业,后稷则是大大推动了农业种植的发展,成为农神。


在武功县武功镇,有一处历史遗迹——教稼台。传说后稷曾在此台向周围百姓传授种植五谷粮食技术的。教稼台为覆斗形,同古代粮食量具极为相似,台高9米,每边长12米,古朴典雅、别具一格,辟四门洞,互相联通,寓意一年春、夏、秋、冬四季,台体四周护栏桩数恰好为24级,隐含24节气,前台阶分别为五级和六级,象征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武功县境内人口以汉族为主,还有回、满、白、壮、蒙古、侗、傣、朝鲜、土家、锡伯、土族11个少数民族。


据村里的老人们说,就在后稷教民稼穑的年代,我们雷家的老祖宗就在烧台庵村劳动生息、繁衍后代。


在烧台庵大队村子北边,现在还有一个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望仙宫。它与周至县的楼观台遥遥相望。相传在2500年前,道教始祖太上老君把此处作为行宫,在此焚香讲经,后人称之为烧香台。


明清时期,望仙宫曾住过女道士,因之又称烧台庵。


望仙宫于清光绪十四年重修。此处地形北高南低,修建有七星殿、三清殿、库管、玉皇阁、文昌宫、雷神殿、老子说经台,山门朝南,错落别致,一目了然。进宫道路笔直而起伏,从下而望,犹如一条巨龙。后因兵荒马乱和文化大革命的破坏,现仅剩两层楼阁式玉皇阁、三清殿、七星殿。殿内八卦悬顶,四面飞檐,雕梁画栋,墙壁绘画,依稀可见。院内还有几棵古柏及关中稀有花木紫藤树一棵。每逢紫藤盛开季节,前来进香跪拜,观赏紫藤花树、古建筑的游人不绝。


每当听到大人们讲述后稷教民稼穑、老子讲经传道故事的时候,我们这群小孩子们无不觉得,既然祖宗神勇,那么自己必定异于凡人,一时间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道骨仙风,似乎立刻有了英雄气概、神灵护体了。于是便组织人马,玩起打仗游戏。


烧台庵大队有南北两个村子。在两个村中央,有一块篮球场地大小的池塘。梅雨季节,池塘里积水深一米多。池水可供牲畜饮用,旱季来临,亦可取水灌溉庄稼。池塘四周,灌木杂草郁郁葱葱,有一人多高。


我们二三十个同龄伙伴,以南北两村分为势均力敌的两派人马,在路边地头捡拾土块瓦片作为武器弹药,分别躲藏在池塘的两岸。等到战斗号角吹响,便奋力将武器扔向对岸的敌军阵营。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土块瓦片在空中飞舞炸裂,乌烟瘴气、天昏地暗,好不壮怀激烈。虽然时常有小伙伴被击中以致头破血流,哭爹喊娘,但是这样的流血事件根本阻挡不了我们隔三差五就要组织一场大会战的热情。


令我们扫兴的是,家长们通常是坚决禁止我们进行这样的战斗的,谁被抓住了就免不了挨顿胖揍,但我们记玩不记打,总是会偷偷组织会战。


我从小胆子就小,每次战斗,我都会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在远处观战,为我方勇士呐喊助威,因此,我虽身经百战但从来没有受过哪怕是一点点轻微伤。


一天下午,这样的战斗又打响了。当我正无比开心地观战时,突然,我的右耳朵被一只大手揪得生疼。我刚想骂娘,抬头一看,我的个娘呀!原来我的爹就站在我的身后,一边扯着我的耳朵,一边骂到:“你这狗日的想死呀!在这打仗,人家一个砖头砸到你颡上,把你那颡砸进肚子,我拿热油饼都哄不出来。赶紧给老子回家!”


回到家,我看到舅舅正坐在前屋里。他用铜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口一口地吐出浓烟,满屋子旱烟味呛得我只想打喷嚏。


我舅笑着对我说:“黑蛋,跟舅回家,给舅当儿子,咋个相?”


我爹看了看坐在火炕上的我妈。当时我妈正在给我弟弟喂奶。我爹对我说:“儿啊,咱家每年分的口粮根本不够吃。爹没有本事,不会挣钱,养活一大家子,实在是难肠,看一天把你饿得又黑又瘦。现在你妈又生了个弟弟,以后咱这日子恐怕是越来越烂包。你舅结婚好些年了。你妗妗还没有生个娃。你就给你舅当儿吧。”


说完这话,我爹流泪了。


我听见我妈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时我舅对我爹妈说:“姐,哥,你们别伤心。黑蛋到我家了,我不会亏待娃。再说咱两个村子离得这么近,你们想娃了,啥时候都能看娃。”


我爹抹着眼泪,点着头。


我从小就爱去舅舅家,因为我舅舅和舅妈一直对我很好。我每次去,他们都会把家里的瓜子、花生、大红枣这些好东西拿出来给我吃。


听到要给舅舅当儿子,我觉得很好玩,高兴地说:“爹、妈,我乐意去舅家,嫽扎咧。再说我去了舅家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你们咋还哭哭啼啼的?瓜得很!”


这时候,弟弟吃饱奶水,在我妈怀里睡着了。我妈把弟弟放好在炕上,盖好小被子,从炕上爬下来,抱着我,哭着说:“到你舅家要乖,要听你舅和你妗妗的话,一天不要胡疯乱跑不着家。”


我点点头,拉着我舅的手笑着说:“舅,咱走吧,好长时间没去你家了,我还怪想的。”


就这样,我给舅舅当了儿子。我舅姓李。从此,我的姓名不再叫“雷黑蛋”,而改叫“李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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