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两木金更新时间:2020-04-26 11:13:31章节字数:2630

我舅家在半个城大队,在烧台庵大队的东北方向约两公里。两个村子相邻,田间地头也相邻,鸡犬之声相闻。


半个城大队隶属于武功县普集街公社,全村不到200户人家,人均耕地将近一亩。半个城大队分四个生产小队,我舅舅家在第四生产小队。和烧台庵大队一样,半个城主产小麦和玉米。因为人稠地少,加之土地贫瘠,种一斗打十升,庄稼产量低,家家日子过得都一样恓惶。


我舅和舅妈结婚多少年了,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家里没有孩子。至于为啥没有孩子,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一次,我问过舅舅这个问题:“你家为啥和别人家不一样,周围邻居谁家没有娃,你这是咋弄的?”


我看见舅舅脸红了,猛地吸口旱烟,全都咽下去,等了一会了,才从鼻子、嘴里吐出浓烟,低下头,伤感地说:“舅也不知道咋弄的,就是弄不出个娃。舅让你给我当儿子,就是想让你给舅引个娃。”


当地农村有个说法,夫妻俩结婚好些年,如果一直不生育,那么,就要抱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对这个孩子还要十分疼爱。如此积德行善,消除自己罪恶。送子观音看到这对夫妻痛改前非、诚心向善,没准一感动,就会给这对夫妻送个亲生的孩子。


对这种风俗,当时九岁的我自然不能理解。


“我不知道到哪儿给你引娃。”我一脸迷茫。


“你给舅到河里捞个娃。”


“我不会凫水,不敢下河。再说我也没见过河里有娃。”舅舅的话,让我更加迷惑了。


我舅舅嘿嘿地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线,像夜空流星划过的一道痕迹,愈发显得眼睛小了,好像没长眼睛一样。


“舅,我给你当儿。那我把你叫啥,叫舅还是叫爹?”


我舅舅眨巴眨巴眼睛,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我说:“出门在外人面前,你叫我爹;回咱家,你叫我舅。随你咋好张口咋叫。”


我知道舅舅爱我,对我好,比我那个亲爹脾气好。我高兴地点点头:“舅,我听你的,把你叫爹。”


我舅舅是个手艺精湛的木匠。他说,周围十里八乡的人家里,大部分家具都是他做的。大到织布机、大衣柜,小到桌子、板凳,基本上都是他把各种木料用刨子一刨一刨地刨平,然后用凿刀一刀一刀凿刻出来的。


我舅的官名叫啥,我不知道,只知道村里人都把他叫李木匠。我舅带着我在村子里串门子时,常指着人家家中的家具,得意地对我说:“你看这柜子、桌子,都是爹做的,咋个相?”


每当这时候,我都感到脸上很有光彩,很自豪地连连点头,一个劲地竖大拇指。


我舅的手很大很有劲,手掌和手指关节布满厚厚的茧子,摸上去像钢板一样坚硬。


“舅呀!你这一双手咋这么坚硬的?不像是肉长的。”我喜欢摸我舅的手掌。


我舅哈哈哈笑了,露出了粉红色的牙龈,上下两排大牙又黑又黄。他笑够了,才说:“舅这双手是咱家的摇钱树。有了这一双爱干活的手,咱家才不缺吃穿。这才是男人挑家里大梁的好家伙。”


我伸出自己黑瘦但是柔软的小手,让我舅看:“舅呀!你看我这手咋这么软的,这有用吗?”


我舅妈抓过我的小手,捏了捏,然后亲了一下我的手心,慈祥地说:“我黑蛋手软,这是握笔写字的手。你舅那手硬,那是下苦出力的。我黑蛋有出息。”


我实在是对不住我舅妈,没有按照她的要求成长,辜负了她的期望。我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比如玩耍,甚至是木工活,唯独对读书学习提不起兴趣。我天生跟书有仇:我见不得书,书也见不得我。我一看书就头疼瞌睡。读书对我来说,就是神奇的催眠术。我宁愿在日头底下修理地球,也不愿意自己被书修理。


给我舅当儿子之前,我在烧台庵村小学读三年级。给我舅当儿子之后,我转学到半个城村小学继续读三年级。上学最吸引我的就是,我重新认识了一群能陪我玩耍的好朋友。


在我舅家,有一间厦屋,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粗细不一、长短不齐的木头、木板,还有我舅做木工活的工具。墙上整整齐齐地挂着六七把大锯小锯,还有皮条钻。五把斧头、四把羊角锤、三个墨线盒在桌子上摆放得规规矩矩。刨子也不少,长的短的有七八把,每个刨子都有三四个刨刀可以更换。最多的工具就是凿刀,大大小小有十来把。


也许是我遗传了我舅的木工基因吧。自打到我舅家生活后,我就非常喜欢往他的木工房子里面钻,摸摸刨子,动动凿刀。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无师自通,做个小凳子、鸟笼子啥的,虽说粗糙简陋,但也是像模像样的。


半个城大队位于普集街公社西南,西邻大庄公社,距武功县城约3公里处。村民大多以“李”姓为主,间或还有雷姓、王姓等少数人家。


相传在三国战乱时代,半个城大队的老祖宗李将军是马超手下一名大将。东汉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九月,曹操打败据守潼关的马超、韩遂及关中诸将杨秋、李堪、成宜等十万大军。韩遂、马超逃往凉州(今甘肃张川县)。老祖宗李将军逃难于此地,遂定居下来,繁衍生息。半个城大队至今已有1800多年的村史了。


半个城大队也是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祈福求雨之地。


在半个城村子北边,有一座寺院,叫永兴寺。五代后晋开运年间,武功地区数月久旱不雨,田禾枯萎,眼看丰收无望,老百姓心急如焚。于是,永兴寺周围群众请高人指点迷津,推举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在寺内关公大殿设坛祈雨。他们鸣锣击鼓、放炮烧香、叩头诵经,由老人执香昼夜跪坐于坛前,以示虔诚。神坛前香火不断、烟雾缭绕、庄重肃穆。若是闲杂人等入内高声喧哗,或行为不端者入内则被视为对神不敬,祈雨不灵,会受到村规、族规处罚。遗憾的是村民的诚意并未打动神灵,十天过去了,依然骄阳似火,毫无降雨征兆。


五代时,后周大将赵匡胤一次战败被追击,慌乱中逃进武功县东北下寨村(今南仁乡境内)石佛寺内,躲进一座正烧的砖瓦窑的东北角儿,因此躲过一劫。赵匡胤之后继续行军,来到半个城村永兴寺。他人困马乏,贸然冲进寺内寻水解渴,气坏了正在守坛祈雨的老人。老人见他慌张疲惫,满脸乌黑,怀疑不是好人,便抓住他绑在柏树上拳打脚踢。


赵匡胤自知理亏,辩解不清,干脆就说自己能呼风唤雨。人们仔细打量这位器宇轩昂的莽汉,便按照赵匡胤的说法搭了个简易平台。只见赵匡胤手执长剑,指天跺地,口中念念有词。约莫半柱香功夫,寒光剑影中,人们看见片片黑云从东边飘来。霎时间,乌云遮天,狂风四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就连赵匡胤本人都吓了一跳,呵!自己还有这本事。久逢干旱的禾苗、草木尽享甘霖,嗖嗖疯长。村民欢天喜地。人们在雨中相拥欢呼,高兴不已,设宴盛情款待这位降福之人。


赵匡胤登基后,想起祈雨一事,永兴寺不但救了自己,还降福百姓,特下诏敕赐永兴寺为“显灵宫”。当地民众得知当年祈雨缓旱者乃当朝天子,就举行了隆重的接旨仪式。后来民间群众为了感谢龙恩浩荡,改“显灵宫”名字为“雸湟殿”,但本地人一般都习惯性地将雸湟殿称为“大庙”。


明洪武年间,由于村子北靠土崖,只修筑了半面城墙,因而取名半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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