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听自家表哥说了夜曦那天疯跑的情况以后，连续几天过来蹲点，就怕夜曦没人管又出去疯跑让伤口恶化。

夜曦抱着被子，看江医生在那忙来忙去，吐槽道：“你知道吗，你表哥前几天竟然说要砍断我的狗腿。”

江医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夜曦的自尊心原本就受到来自于陆医生的碾压，被江医生这么一笑碾压更甚：“呀，有什么好笑的？”

江医生咳了一声拉上口罩：“你不了解我表哥，因为是你他刻意换了这种温和的措辞，换作别人他就会说‘再跑信不信老子一把x糊你脸上！’你这还算好的，我表哥是个比较暴躁的人，因为做了这一行脾气收敛了许多，但是有病人不听话——像你这样的。”江医生眼神瞬间不再温和，带着医者父母心那种特有的威压，看得夜曦默默抱紧自己的膝盖。

“像你这样的活该被骂。”

“对不起……”

江医生脸色恢复如常：“道歉的话还是算了，你接下来好好养伤就行。”

夜曦“昂”了一声，心里暗自腹诽，这两兄弟压根一个性格。

又过了一些时日，没等到君御辰醒，夜曦自己的伤倒是先痊愈了。她没急着走，每天去病房里跟君御辰聊天。当然，聊天是她的单人相声，对方只负责好好躺着。

终于某一天下午，夜曦再也忍不了成天这样交流，到陆医生那里追问君御辰到底什么时候能醒，陆医生正在那练书法，见夜曦过来，把手上的放一边，才低声开口：“我表弟也跟你说过了，他的情况并不乐观，目前没有醒的迹象，很有可能……很有可能跟你一样……”

一种莫名酸涩的感觉流遍全身，夜曦安静了下来，不是话堵在嗓子眼，她脑子里面空了，一个字都抖不出来。

陆医生这些天不见君御辰情况好转，心情也是异常沉重，但现如今只能说：“你去多陪陪他吧。”

夜曦回到病房里，在椅子上坐下，呆望着窗帘许久没有反应。

“君御辰。”

“我大概了解了。”

“你可能不会醒。”

夜曦起身把窗户开到最大，可外面的风是热的，吹得人浑身没力，任何干劲都随之懒散懈怠下来。她站那吹了会，等脸上被吹干，关上窗，回来继续坐着。

“你要是真的就这么睡下去，我会很难受，真的。”静静地，慢慢地，夜曦把头枕在君御辰肚子上，看着眼前安放的手，呼吸放缓，“我们立一个小小的契约好不好？你能醒的话，任何一件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我可以不吃那么多蛋糕，我可以不那么任性，你要是觉得我烦人的话我也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来打扰你让你清净，你叫我我就到，我一定会非常乖巧地做好妹妹的职责不给你添麻烦，你回个话啊，睁眼看看我吧……”

眼泪顺着眼廓流下打湿了被子，一滴又一滴不停歇，夜曦发现她完全收不住。哭的次数多了，好像就习惯了，这一次释放自己把情绪开到最大，把所有惊慌、恐惧、憎恶、愤恨、委屈还有悲伤全部宣泄出来。她趴在被子上放声哭了很久，哭到很多次快要喘不上气，哭到呛得干呕起来。等哭累了，一阵令人晕眩的疲倦把夜曦拖向虚无的深渊，沉重得令她无力反抗，陷入了沉睡。

病房的门无声而开，走进来的人穿着白大褂，脸上的口罩先前就被摘下塞进口袋，站在远处也给人嗅到书生那般儒雅气息。

“我这么干涉真的好吗？”不知道在跟自己还是在跟空气说话。

过了几秒，他咬着嘴唇面露纠结：“好像违规了。”

不知道谁在跟他对话，短暂的停顿后，他眼神无奈地落到夜曦身上：“看到了又怎样，你指望我怜香惜玉？”

他突然翻起白眼：“你给我闭嘴。”

在那之后，语气里又满是诧异：“那开学了还要过去跟着？”

他又翻了一个白眼：“滚吧。”

最后不耐烦地拉拉身上的白大褂：“行行行，你走吧，我挂了，再见。”

那人双手抄进口袋里，他敢肯定，如果在场有人看见他的这幅模样，肯定要直呼“形象崩了”，不过他倒也不是非常在意，本来装来装去那么久就够累了，偶尔释放天性也很爽。

他走到夜曦身边，看被子上一滩泪迹默默无言，他把夜曦抱到小沙发上，给她盖上毯子，自己来到病床前，无奈的语气里面颇有大发慈悲的意味：“行吧，那我今天就破例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夜曦趴在床边被饿醒了，转头看着依旧昏迷的君御辰，眼神黯淡下去，起身出去找东西吃，被单凤通知到小组工作室里一起吃晚饭。

唜玄不在，听说是被君挽莹叫走出去吃饭了，陶冶不在，据说是回家陪父母了，高涵张罗月不在，花熹说两人出去约会去了，商德安不在，她没事一般不在协会里待着。

所以跟夜曦吃饭的，只有花熹单凤和几个比较面生的女生，年纪都在18，19这个年龄段。桌上的盒饭是个人的，大家各自吃各自的，竟然没一个人闲聊。

夜曦吃得相当没劲，碗里的汤凉了，筷子上的饭以每秒一两厘米的速度向嘴前进，眼睛还是红得几乎跟兔子一样，整个人都写着大大的“丧”。花熹自然看得出来，可眼下谁都没有太大的兴致活跃，经历了这次事件，大家都成长了许多，也更加沉默寡言。

吃完饭，夜曦在走道上闲逛，遇到陆医生点头向她示意，夜曦回以微笑继续走，陆医生已经停下来，看来是有事要说。

“葛趔已经被送到刑场去了，你见不到他。”

夜曦略微诧异，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算不加上13组那个年纪最小的成员，葛趔的罪行也已经足以他死上千回，关在这里容易出事，尽早解决较好。

可是这么一来，夜曦的想法就得报废。

“谢了。”

除了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能对陆医生说什么其他的，说完她回到君御辰的病房里，在交易网上买了杯果汁喝着半天没说话。白天好像哭损了元气，晚上夜曦眼睛干得难受，困意来得很早。她帮君御辰把被子掖好之后往外走，这些天协会给她安排了个人房间，楼层稍下一些。这时候程序电话却忽然了打过来，夜曦看见上面显示的是任森，立刻接听。

“夜家人找到你宿舍这边了，你可能要回来解决一下。”

夜曦的声音里除了疲惫没有其它：“我可以明天过去吗？”

“没事，情况还没紧急到需要你连夜赶来，好好休息吧。”

“谢谢。”夜曦挂了电话。

江医生从另一病房里走出来，带着一身斑驳的血迹，抬头见夜曦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衣服，走过去问：“难道就不吓人吗？”

夜曦看着江医生的衣服半天没反应，似乎是神游去了，江医生拿手在她面前划了几次，夜曦还是那副呆样，江医伸手指弓起敲向夜曦脑门，却被夜曦躲开，问他：“病患怎么了？”

“你反应能再迟钝一点吗？”江医生无语地把手伸进口袋，“是个大肚子的母亲，协会财务部的，出了点意外大出血，忙了一整天孩子算是保住了。”

夜曦嗯了一声，说声“辛苦了”和“再见”，快步离开病患层回到房间里，从程序里找到一把水果刀在左手手心划出一道口子，血很快流了出来。血腥味钻入鼻腔，冲得她脑袋一阵晕眩，不知是从身体哪个部位冒出的渴望让她颤抖着小心地舔了一下手心，这一下像是碰鸦片的第一下，让人一恍惚便清楚了自己接下来想要的是什么，后面的渴求接踵而至，夜曦却用右手狠狠把左手按在地板上以阻止自己，整个人也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

冰冷的气流受到挤压向房间里扩散，地面床褥被覆上一层又一层坚冰，最终封住四面的墙壁，整个房间瞬间像是进入了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