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交代完，陶冶离开会议室也前往自己计划的地方搜人。

他们之前轻易查到夜曦坐着高铁来了这边，于是火速赶过来。可是很奇怪的是，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查到她任何乘车记录、消费记录，甚至连公民定位也查不到她的位置。市内监控目前只看完了一部分，也没有找到关于她的任何信息。

人不会凭空消失的。

夜曦很可能住在朋友家里。

在帝城，她有哪几个朋友在这种情况下会接纳她？

又过了一两天，在毫无收获的情况下，组员垂头丧气地回到协会里歇着，等着沈岚来批评。陶冶借着上厕所的理由离开协会。

唜玄头发还没梳好就迫不得已开房门，一看是陶冶的来访，莫名其妙地问道：“干嘛啊？我告诉你我还在休假中，没工夫陪你出去抓人。”

听这推辞陶冶飞了他一眼，“要你抓夜曦恐怕死也做不到吧？”

唜玄嘿嘿笑了几声，对此不做回答。

可能知道的人不多，唜玄一直视夜曦为亲妹妹，她昏迷那三年里，唜玄去看望过上百次。而在那段时间里，他也尽他所能到各处寻找方法让人醒过来，白忙了三年鬓角急出了白头发，倒没想到小丫头自己醒了。对此唜玄总感慨“果然上天不负有心人”，后来他立刻把头发染回来了。

陶冶知道这事一定请不动他，之前随口提了句被一口否决索性就把这人丢边儿去了。现在想想，唜玄以及他的家真的很可疑。

“所以你来干什么？”唜玄问道。

陶冶也不拐弯抹角：“搜人。”

唜玄听了嘴角一勾，转头对楼上楼下喊到：“丫头，你可躲好了啊！”

唜玄家里除了外面负责开门关门的门卫，没有雇任何佣人，东西也不是很多，所以看上去不至于凌乱。陶冶一还真如高涵所保证的那样一个角落也不放过，哪怕是落地窗帘后面也是整个一把撩起来看里面藏没藏人。

唜玄从客厅酒柜里取出半瓶红酒，晃着酒杯看陶冶大爷在那忙活，很是乐呵。

一楼搜完去二楼，二楼搜完去三楼，三楼搜完去楼顶……

忙了几个小时的陶冶，一身疲惫地走下楼梯，看见唜玄在桌上摆了点食物，还朝他眨眨眼：“看来我家丫头藏得很好，你竟然都没找到。”

陶冶冷哼一声拿走盘子里一个大红苹果，“走了。”

“慢走不送啊。”

目送着陶冶走出院外大门，坐上车车子彻底消失，唜玄擦了把头上的汗，吩咐门卫把门关好，自己又把屋门关紧了。

他转过头，“你不该来的，我这里很危险。”

沙发后面，夜曦背着双手笑：“下次不会了。”

唜玄走过去，“所以跑这么远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我帮忙解决吗？如果是因为协会通缉你的事，我可能真的帮不了忙。”

“那倒不用。”夜曦一笑忽然正色道：“我不怀疑白沙的判断。我只想请你帮我看一下，我的精神海里的精神力，是否不纯。”

也就是说，如果她的精神力真的不纯，掺有杂质，那么她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感染者。与其这样带着未知的危险存活下去，不如早点向协会投降，让人把她锁住，防止她哪天出了意外伤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时候一冲动就跑出来了，刚刚躲陶冶时她有想过要跳出来跟着走的，可是……可能她是真的在害怕些什么，身体沉重了，大脑也迟钝了，等她缓缓站起身时，人已经走远了。

“「黑荆棘」是良性异能，跟徕曷本质上不同，但因为同样吸食人血，多少能彼此感应一些。如果我的精神力真有徕曷的一部分，至少你能感觉得到异样吧？”

唜玄着实被夜曦这番话惊讶到了，“你从没有踏进过协会，也没进过小组，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从加入协会到现在，一直以来的行动很大一部分就是靠这个感应感染者以及徕曷的位置的。可这一点，仅仅只有同行知道。那些没有进入协会却同样是黑荆棘异能者的人，在没有遇到徕曷的情况下，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异能可以感应。

夜曦对此只说自己猜的。唜玄把人带到三楼一间较为封闭隐匿的房间里，房间里摆满了各种西装衬衫。唜玄解释说这个房间等同于他的衣帽间，又怕自己的狂热粉丝用异能偷窥，所以便把衣帽间选在了这里。

夜曦对此表示很无语。

“那我要开始了。”

征得夜曦的同意后，唜玄对着夜曦额头往她大脑里输送精神力。他不是精神系异能者，虽然精神力运用自如，却不能像白沙那样随意查看夜曦精神海的状态。他只能试着让自己的精神力变成一种呼唤，一种引力，靠着类似于同类那样的气息吸引徕曷，这种方法百试不厌。倘若他真的把徕曷引过来，一切就都不言而喻了。

唜玄的精神力让人有一种冷湿的感觉，像是从湿林里延爬而出的黑蛇。但是，黑蛇只是在落叶间悄无声息地挪动，安静到没有一丝声音。渐渐地，夜曦自己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快要感受不到精神海里的情况。哪怕是对唜玄的那股精神力，自己也快要感受不到了。可偏偏她又不是没有自己意识，她知道自己的精神海里隐隐约约有什么要冲出来响应号召，但那是不是徕曷，她确定不了。

忽然之间，夜曦的大脑像被瞬间抽干了浆糊水般清醒过来，回身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怪异的感受，说不上来，好像是身体终于回归自我那般。

她抬头望向唜玄，望着他手里那团氤氲着浓淡不定的黑色物体，整个人像是一脚踩空摔下了悬崖，中途被尖锐树枝戳中了要害，最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岩石边，幸运的是留了几口气，正要爬起来寻找食物和水，这时走来一只深山野兽，把她最后那点生存的希望都给掐灭了。

唜玄的脸色无比凝重，“夜曦，看来……”

夜曦迟疑了好一会才问他：“我……我身体里面还有这东西吗？”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

夜曦缓缓转身，往一旁单人沙发上坐去，再没开口说过话。

她从没有这样疲惫过。

弄了半天，这不是鸿运。她以为老天看她走投无路终于决定对她好点，丢下来一个盒子。盒子外表精致亮丽，里面的东西却早已经腐烂发霉，这是致命的运气。

晚上时，沈岚带着整个小组的人开会。工作室里黑色大长桌的上方悬挂着一排海碗那么大的灯泡，灯光格外明亮，是护眼的暖光。这都是新换的灯泡，原来是一排长得像魔方的灯泡，那些都是陶冶选的灯型，不但长得不咋地，到了晚上光线伤眼，不久前一排全炸了。沈岚眉毛一挑，招呼人换了新的，现在小工作室里灯光明亮，每个人的表情看的都很清楚。

沈岚面前放着一杯单凤刚刚倒好的白开水，她就一直盯着面前的杯子一句话也不说。时间耗得越久，组员们在凳子上越是如坐针毡，总想动动身体，怕被注意到动作点名。想转转总是维持一个动作的僵脖子，又怕一不小心对上沈岚那几乎能把人吞了的目光。

组员们个个内心哭得跟个娃娃似的。

工作室的墙上挂着黑色的钟，时针走到九点时，沈岚轻声叹了口气，杯子里的水早已经凉透，这个天喝下去像是在花上浇冷水，透心凉。沈岚握着杯子仰头喝下去了，花熹看得眼睛眨得飞快，“岚姐，我们错了，对不起……”

还听说沈岚要被降级。

“道歉有用的话，这世界上就没有不可原谅的人和事了，就像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感染者一样，他们说句抱歉，你们会放过他们吗？”沈岚深吸一口气，“这事确实蹊跷，监控和网络查不到也就算了，天眼组也毫无头绪……你们只擅长抓人，又不擅长找人，我怪你们也挺没意思的。就这样吧，我呢，也不能老是操这事的心，”

工作室里慢慢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最后一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我得走了。”沈岚把杯子放在桌上，看着看着，眼睛都看酸了，便起身往外走。

忽然之间，所有人刷刷刷站起来堵在她前面不让她出去，一双双眼睛迸发的目光坚定不舍。沈岚内心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屏障被大家的这个举动打得支离破碎，两眼直接就红了，“都给我让开！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大组长了，离开我又不是离开衣食父母，都在这里堵什么？”

“可你就是我们的父母！”高涵一大男人红了眼，“我们的住宿衣食也都是你安排的！我们不接受新组长！”

“对，不接受！”

“岚姐你别走！”

……

沈岚怕自己再待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只好强行把堵在面前的人拉到一边，硬是给自己留出一条出去的路上。她好不容易走出工作室，一转角看见陶冶靠墙站在那，似乎已经待了很久了。

“……”沈岚觉得自己没什么要交代得了，大步离开。

陶冶忽然问道：“如果有回来的机会，你会回来吗？”

沈岚脚步一顿，没看见身后一群人紧张的表情，“……不会。”

“为什么？”

沈岚仰头叹息一声，“照顾你们，一次就够了。剩下的路，应该要别人引你们走。”

沈岚还是走了，这一次没有人拦她。13组成员站在门口许久没有挪动位置，就那么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望着，好像只要他们坚持得够久，人就会踩着高跟鞋高傲地走回来，说：“看吧，你们还是长不大。”

陶冶抬抬下巴示意大家回去，有的人才开始挪动，陶冶面前弹出了来电。

“陶冶，恭喜你们，夜曦她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