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国庆节刚过的第二天，晚上七点钟左右张人凤和他媳妇汪氏正在屋里看电视，张人凤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听正在厨房做饭的媳妇说道：“感觉今天心里非常的毛躁，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很担心咱们的海生会不会也去参加了闹事，这几个月连续写了好几封信都没有回复，这不像他的风格。”张人凤道：“应该不会，咱们家海生从小就非常懂事，从来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汪氏从厨房出来，端了一盘清炒莴笋，还有一小碟花生米放到桌子上，说道：“先吃饭吧，你也在砖厂忙活了一天，明天一早还要去城里拉货。”张人凤咳嗽了一声，然后从老爷椅上起身。此时屋外突然下起了暴雨，野风呼呼的吹着，院子里的柑橘树发出嗖嗖的声音，连柑橘被吹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见。

张人凤，典型的南方人，个子不高，162出头，身板精瘦，看起来似乎能够被一阵风撂倒，颧骨凸出，两眼炯炯有神，走路从来都是健步如飞，给人一种非常干练的印象。实际上，这个人的确非常的能干，首先在村里办起了砖厂，然后住上了两层高的小洋楼，才2年的时间就听说就赚了好几万元，而且张人凤两口子也特别的仗义，村里来帮忙干活的乡里乡亲给的工钱都不低，而且还吃好喝管着，所以大家都很卖力的在砖厂工作。有时候急需请人帮忙的时候，只要张人凤吆喝一声，村里的年轻人也都愿意来帮忙，而且不要工钱，，因为大家都知道，在这里干活，大腕的回锅肉和大锅炖煮的鸡肉基本是管饱。

第二天一大早，张人凤五点就来到砖厂，检查完所有的卡车，清点完砖匹，就准备出发去城里。开卡车的司机叫凌风，二十出头，165的身高，看起来白白嫩嫩，很有书生气息，戴一副眼镜，说话之间偶然也会显得有些猥琐。跟张人凤的儿子张海生差不多大，两个人从小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虽不是亲兄弟，却从不把自己当外人，尤其海生出去读书这两年，只要有空都会来帮张人凤做一些农活。自从张人凤办了砖厂，凌风基本就成了御用司机。张人凤虽然也没把他当外人，但工钱从来都是给的比一般司机高很多，凌风也觉得乐此不彼。

天色灰蒙蒙，东方刚飘起鱼肚白，几量运转车就从村里出发。

“叔，海生最近还没有来信吗”，凌风道。

“没有，我和你婶，焦的没办法，听说咱们乡里几个上大学的，旁边解放村的老陈家儿子在B城去参加了，直接被枪打死了。”张人凤眉头突然紧皱，长叹道。

“不过，叔，也别太担心，海生跟他不一样，从小就是出了名的三好青年，而且特别有主见。”

这倒也是，张人凤皱皱眉头，然后点点头，突然又对凌风说道：“前几次进城里，路上管卡很严，我就怕海生天性单纯，上了坏人的当。”

“叔，要不我们进城找落雨菲问问，别人没有海生的消息，她不可能没有吧，”凌风道。

“也是，不过你知道，我不想碰到这闺女他妈老汉，麻烦，要不我们就去她工作的单位。”

大概中午的时候，张人凤和凌风去工地卸完砖，买了一些水果就直接去找落雨菲。

落雨菲在城里一所中学教书，她和张海生从小就是青梅竹马，虽然落家和张家父辈有些过节，但年轻人自由恋爱，那谁也管不住，尤其落雨菲，性格开朗活泼，聪明大方，很明白事理，跟她父亲简直天壤之别。

凌风开着卡车，张人凤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好不威风。凌风突然问道：“叔，张家和落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也没有深仇大恨啊，为什么就不愿见到落书记呢？”

张人凤之所以不好意思见落雨菲，那是因为落雨菲的爸爸，从来就不喜欢张家的人。张人凤说：“听说抗日战争的时候，国共反扫荡的战役中，落雨菲的爷爷是八路军的一个团长，有一次被日军围困，请求支援，国民党方面派了一个团的兵力前往支援，但不知何种原因，这个团又中途折回，导致落雨菲爷爷因此牺牲。也就因为此事情，落家和张家的人便结下了仇。落雨菲的爸爸认定是当年故意不去营救的，一个村的，竟然见死不救，自然埋下深仇大恨。在办砖厂的时候，这个落书记，从中作梗，使得贷不上款，批不下土地，办不了生产许可证，但是父老相亲也都理解，我张人凤也不是闷葫芦，到处找关系，恰好遇到了乡里新来的干部王书记，鼓励生产，我们两个极为投缘，谈理想，谈情怀，很聊得来，在他帮助下事情竟然就办妥了。”

张海生和落雨菲从小就是在一个学校读书，小学到高中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大家眼中公认的青梅竹马，虽然落书记百般反对，但也无济于事，偷偷见面的事情也从来不乏谣言。但张人凤却乐此不彼，觉得自己儿子跟一个书记的女儿，而且是知书达理的美人一起交往，甚是欢心，经常都把落雨菲叫的跟闺女似的。虽然落书记没有办法阻止二人交往，但自从张海生考上大学以后，落书记的态度便发生了改变。毕竟张海生要去B城读书，想着年轻人经常不见面，感情自然会慢慢的淡下去。落雨菲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通过落书记的安排，顺利在城里的一所中学担任英语老师。虽然落书记不喜欢张家的人，但张人凤和她媳妇可是把这闺女当个宝。张人凤看的比较开，毕竟是上辈的恩怨，何况张人凤的父亲去世的早，临终前也解释了当年的情况，说是上级的命令，无能为力，但落家的人根本就不信。张人凤父辈几兄弟都是国名党的军官。张人凤的父亲，自从抗战结束，据说对国名党极度失望，就从商了，没想到在一次意外事件中被人打死。张人凤的大伯，抗战结束便弃武从文，在一所外省的学校做了教书先生，53年偷偷回老家探亲的时候，落家的人偷偷举报，导致被捉住，连夜暴雨却也直接光着脚丫被发配去了新疆，一直不允许回内地，只是每年会有信和张人凤的父亲保持联系，后来张人凤父亲去世后，张人凤就代替自己的父亲给这位未曾谋面的长辈写信，无非就是一些报平安的家常，只是72年的时候，张人凤的父亲去世，他才回乡探亲过一次。那是张人凤第一次见到他，因为背景离乡太久，张人凤大伯的媳妇、子女，早已不知所踪，或者说根本不愿露面。曾经的一些父老乡亲也都早已归入黄土，落家的人，还跑来嘲笑。张家的一些远方亲戚都假装不认识这位白发老人，只是张人凤对他恭恭敬敬的，十分的孝顺，令这位老人格外的感动。后来每年会有一两封家书报平安。凌风知道真相后竟然对张人凤的叔叔深表同情，也对张人凤似乎多了积分敬佩。

到学校后，落雨菲还在上课，张人凤在校门口的饭馆坐了下来。凌风去车里逗留了一会，然后出来的时候像换了个人似的“叔，怎么样，中山装还不错吧，花了我三十多块呢”

张人凤抬头呵呵一声：“有名堂”。凌风道：“您别误会，毕竟雨菲是文化人，我们不体面，人家怎么好意思见面嘛！”张人凤厉声笑道：“我知道你也喜欢这闺女，但是，不许乘人之危，海生在读书，我可不允许其他人欺负雨菲。”凌风笑道：“叔您误会了，雨菲不可能一个人来吧，万一她的朋友或者女同事来了，我不也有机会嘛。”张人凤拍拍凌风肩膀：“你小子聪明，前途无量”。

落雨菲来了，张人凤把具体情况和落雨菲详细说了一下。

落雨菲，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事情，但依然保持淡定从容的姿态。

落雨菲因为中午有事，就急忙回学校去了。

临走的时候说道：“叔，放心，我有同学在B城，我托人去找一下海生，让他赶紧给家里来信，听说.....他最近在忙一个学术性问题，每天都在实验室，没时间回信是正常的。”

张人凤道：“那我就放心了，实验室忙起来根我在砖厂一样，不见天日，根本停不下来，哪还有时间写信，这点太像我了。”哈哈，张人凤听到落雨菲这样的话心中自然如释重负。

张人凤总算心里踏实了一番，临走的时候，他在前面，凌风跟在后面，凌风一见到女孩子就害羞，偶尔会脸红。其实落雨菲是他一直暗恋的对象，这次买中山装就是为了见她一面。朋友妻，不能欺，这道理凌风也懂。但年轻的骚动，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落大小姐，海生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凌风微微的仰起头，语气颇有些沉重说道，

“还用你操心，没事不要来烦我......”大小姐点了点头，瞪大了眼睛说道，然后提着水果迅速的进了校门。凌风从小就习惯了落雨菲的白眼，当然也就无所谓这一切，而且他心里也明白，海生跟雨菲是命中注定，何况海生样样都比自己强，而且家境也比自己殷实百倍，因此他也不报任何幻想。

落雨菲回到学校宿舍，利用午休的时间去了一趟校办公室，全校只有那里有一部电话。

幸亏海生大二开学的时候，她也去过一趟B城游玩，海生的好朋友陈睿家里的电话号码就一直保存着。

对面接电话的是一个老人家，雨菲估计知道这是陈睿的奶奶。

“陈奶奶，我是落雨菲，陈睿的同学，您还记得吗？去年暑假在您家里来过？”落雨菲问道。

“哦，记得记得，你是小落吧，不好意思闺女，他好久都没回来了”

“那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是很清楚，我这孙子，前一阵去参加了个游行，现在被关起来批评和教育去了，小睿爸爸妈妈在市局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好久都没回家了，就剩我一个老婆子天天担惊受怕的”。老人家说着说着，似乎泪水涌了出来，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都八十几岁了，我想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腿脚不方便，着实没有办法”，听到这里，落雨菲突然往后退却了两步，感觉脑袋突然变得晕眩。急忙镇定神情的回答道：“那，那麻烦奶奶了，假如有什么消息，麻烦您就打这个电话，通知我一声，就说找落雨菲”。通话结束后，落雨菲额头都冒出了汗，两腿有点发抖。然后扶着墙，往外走了几步，这时刚好碰上校办主任刘强，急忙点头问好。刘强，二十四五的年轻小伙子，175 的身高，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俊俏，见到落雨菲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雨菲，没事吧”，

“没事，我就有点急事，看您不在，就擅自用了下电话，不好意思。”

“没事，如果还需要用的，随时过来，不用客气。”

雨菲转身便走了，刘强看到看着落雨菲渐渐地走出几步，然后大声的喊道：“雨菲，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给我说，不用客气”。

边走边回头招手道：“好的，谢谢刘主任”，落雨菲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有点像情绪失控，但也格外的清脆，柔美。

落雨菲回到宿舍，脱下外套，准备在床上休息片刻，毕竟下午还要给高一的孩子们上课，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寝室里本来就只有三个女老师，其余两个中午都在帮学生批改作业，没有回来休息。

落于菲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闭上眼睛念道：“我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其实她心里似乎感觉得，海生可能出事了。海生和陈睿是非常要好的兄弟，陈睿被关进去了教育，那海生估计也难逃干系。此时学校的上课铃声想起，一看时间，还有一刻钟要上课了，落雨菲整了整身上的白衬衣和针织外套，梳洗了一下就直奔教室而去。

此后的几天大家其实也都相安无事，张人凤运出去的砖是一车又一车，赚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至于海生的事情，完全听了落雨菲的只言片语，不曾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