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咂嘴叹息、议论纷纷。
“所以,继我们在合川药王庙办了电灯厂、在总神庙办了电厂之后,又在重庆江北租用水月庵,建起了‘民生机器厂’,委任陶建中为厂长。虽然只有两间破屋、10来个员工、4台车床,可我们的机器厂是会发展扩大的!因为我们有办好这件事情的决心,更因为我们有民生人,有像你们这些经过培训的人才!”
场内气氛热烈,大家鼓掌。
卢作孚挥挥手:“同学们,我要送给大家一些话:人生的快慰不是享受幸福,而是创造幸福,不在创造个人的幸福,供给个人欣赏,而在创造公众幸福,与公众一同享受。最快慰的是且创造、且欣赏、且看公众欣赏,这种滋味不去经验不能尝到。平常人以为替自己培植一个花园或建筑一间房子,自己享受是快乐的,不知道替公众培植一个花园或建筑一间房子,看着公众很快乐地去享受,或自己亦在其中更快乐。”
坐在后面的翠月边听边在小本子上记录。
“今后每人应练习其思想,使遇一问题即能分析清楚而求其适应之方法……”
卢作孚讲完话,各训练班即列队离开,甲板上还坐着个人,正勾头在小本子上写字。卢作孚走过去看,发现是翠月,她还在本子上记录他刚才的讲话。
卢作孚笑道:“翠月,你啷个也来了?”
翠月才发现卢总过来了,立即起身子,红脸道:“我,我刚才来给表哥和许师送麻糖,正好遇见你训话,就坐下来听,你讲得好好啊!”
卢作孚身后的孙正明怨艾道:“你不守纪律。”
卢作孚笑说:“她听听也好,就晓得我们民生公司更多的事情了。”盯她手中的布包,“这里面装的是麻糖吧?”
“是,是。”翠月立即取出布包里那包麻糖来,“卢总,你也尝尝!”
卢作孚就拈了块麻糖吃:“嗯,好吃,湖北麻糖就是好吃!”对孙正明,“你啷个不吃,别个翠月是跟你带的。”
孙正明就吃麻糖。
卢作孚笑道:“翠月,你这个学生不错嘛,还不忘记你许师呢。”四处看,“呃,这个许五谷咋个跑了?”
“没跑,卢总,我在这里!”许五谷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笑嘻嘻地,“卢总,翠月这麻糖我最先吃到。”
卢作孚笑道:“你不仅要教她茶技,更要教她热心服务的精神。”
许五谷道:“现今翠月的茶技和服务都比我好。”
卢作孚呵呵笑:“那就好,那就好!”他下午要赶去峡区图书馆开会,是筹办10月10号开运动会的事情,“对不起,我不陪你们了,得先走一步,我要赶去北碚开会。”转身大步流星往汽船码头走去。
孙正明看看翠月,回身跟了卢作孚去,他要去送送卢总。
卢作孚确实忙,身为峡防局局长的他,是必须要时常驻北碚搞乡镇建设、剿匪、训练干部的,亦还要去合川料理公司的事务。重庆、北碚、合川三地跑,他常常是清早坐上水汽船去北碚,晚上搭木船来重庆,就在船上睡觉。或者是,下午由北碚步行或骑马去合川,次日晨搭汽船回北碚,午后由北碚乘船到悦来场摸夜路到重庆,晚上处理重庆公司的事务。现在又加上航务管理处处长的差事,就更是要忙于在三地往返。北碚的不少事情他都委托卢子英等人帮助办理。现在时间已过正午,这会议他还必须得亲自赶去主持。
卢作孚和孙正明走后,偌大一个趸船顶层就只剩下翠月、许五谷两人。翠月笑嘻嘻拈麻糖给许五谷吃,许五谷吃了个满面通红,他心里有鬼呢。天气热,他二人的衣裳都汗透。他看着身前的翠月姑娘,就想到家乡那熟透的葡萄,摘在手里软软地亮闪闪地。可眼前这熟透的“葡萄”是只可看不能吃的,心里就好难受。
“许师,你在想啥子?”翠月笑问。
“啊,我……翠月,你在‘民生’轮上还好不?”
“好呃,‘民生’轮船比起我爷爷在的那个‘厂口麻秧子’木船大好多,除了几道滩口要绞滩上行外,根本不需要人拉船,还开得风快。比起我在‘御锣’队也好,闲下来的时候,我可以站在宽敞的船尾对了流水和青山唱歌。”
许五谷听过翠月唱歌,歌声脆悠悠的,好听得很:“翠月,我就喜欢听你唱歌。”
“好呃,那我就给你唱。”
翠月边说边走到护栏边,许五谷跟随了去。翠月就面对了流水放歌:
清风吹来凉悠悠,
民生轮船下涪州,
一艘轮船变三只,
风里浪里走码头……
翠月展喉咙唱时,送了卢作孚回来孙正明走过来,在他俩身后兴趣地听。他很喜欢翠月,不只兄长般关照她,还有另外一种感情。精灵的爷爷孙魁亮早看出来,觉得他们这对表兄妹年龄是相差大了些,可也还般配。
翠月见表哥来了,胆子更大,又甩开嗓子唱:
喜洋洋,闹洋洋,
涪城有个小姑娘,
御锣班子唱春歌,
端端是个乖姑娘。
少爷公子她不爱,
心中只有船上郎。
翠月这歌唱得两个男人心里痒丝丝地,都鼓掌称好。翠月好得意,就硬要孙正明也唱。她晓得孙正明拉过船,会唱川江号子。孙正明推诿不过,就说,要得嘛,川江的滩口多,就唱段《数滩》,吼叫了唱:
“朝天门”开船两条江,
“大佛寺”落眼打一方,
“茅溪桥”瞟见“杨八滩”,
“黑石子”流水下“寸滩”……
孙正明这《数滩》唱得沙哑了喉咙,翠月高兴得跳着鼓掌。要许五谷也唱一段,孙正明也说,五谷,你唱一段。许五谷那心动了,他是在嘉陵江边长大的,时常听船工喊川江号子,红脸一阵笑,搜肠刮肚想起一段川江号子,唱道:
小河涨水大河清,
打渔船儿向上拼;
打不到鱼不收网,
缠不上妹不收心。
许五谷这么一唱,翠月那脸就红了,看着许五谷汗流的脸想,他还唱得好呃。话却是这么说:“哎呀,许师,你咋对人家女娃儿唱这个?”
许五谷嘿嘿笑:“我是听拉船人唱的。”
孙正明笑道:“要得,唱得好,拉船的人辛苦,喊这号子消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