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昙不日便受托前往苏州暗访,此行一去便少则几月,宁乐扉做什么事都兴致缺缺的。
日头斜照,明月将悬之时,湖中垂柳倒影波动, 一圈一圈涟漪向外散开,宁乐扉懒懒的往湖中投掷鱼食,看着鱼儿聚拢哄抢,却是连呼吸都带了些不耐烦。
愤愤的将鱼食一股儿脑的扔进水里,宁乐扉洗净手唤上荷儿交代两句便奔卧室而去。
颜昙一路奔波进入苏州地界,未曾与官衙府役联系便先进了一家酒馆。正值晌午,酒馆生意不错,客来迎往,熙熙攘攘的。店小二肩上搭着块白帕子满堂跑着,倒是不一会儿就将菜上齐了。小二眼尖,一眼瞅着门口摇摇晃晃来了一位披头散发,身材瘦小的邋遢人,便挥起白帕子赶人。颜昙见此招呼小二道:“让小兄弟和我们同桌吧。”
那人得了允许便晃着走近,一个晃悠竟扑倒在颜昙身上,刚斟满的酒洒了一身。随侍连忙将人拉开,颜昙拍着衣袖,一脸无奈。
午宴不欢而散,颜昙在街市寻了间成衣店,那人也缩手缩脚的跟着进去了。一进店里,颜昙便寻了一件男装递过去,温言道:“乖,换了去。”
宁乐扉慢吞吞的接过衣服,询问道:“阿昙,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呢。”
宁乐扉莞尔一笑,却在下一秒突然将颜昙拉进换衣间,小声道:“阿昙,那酒里有毒。”
高墙大院,红瓦之下有一人瘫坐在太师椅之上,头低垂着沉声道:“你是说你下手了?”隐隐有发怒的前兆。
大堂里跪着的那人倒是沉稳:“是,可是失手了。”
怒火越发猛烈,呵斥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大人,我何时令你们出手了!”
许坦只是一介文官,虽聚敛民脂民膏,却从未直接出手害人性命,更何况是朝廷命官。如今怕更是打草惊蛇,往后该如何是好?许坦搭在桌上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
一旁观望的男子于此刻上前进言道:“大人,困兽犹斗,不可坐以待毙。是属下斗胆未经大人同意擅自做主,但据可靠消息,颜昙此行实为大人而来。未免夜长梦多,不若先行处理了,到时再找个替死鬼,永绝后患。”
许坦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行这下下之策。”
“大人莫不是认为自己还有退路吗?”
许坦一愣,望向眼前犀利狠绝之人,竟是说不出话来。
颜昙被宁乐扉的话一惊,沉思片刻道:“如此看来,许坦怕是真不干净,往后更得小心了。”说着又担忧道:“你也看见此间形势,不是好玩的,我让文航送你回去。”
宁乐扉严词拒绝:“不要,这次可还是我救了你们,可不能过河拆桥,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颜昙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
两人换好衣服出来,只见店门口早已有人恭候多时,那人身着黑色广襟装,双眉斜上,鼻挺唇薄,有礼有节,拱手而请道:“大人远道而来,旅途劳累,我家大人早已备下酒席,聊尽地主之谊。”
颜昙双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的挥了挥,面上礼貌的应了。
席间歌舞缠绵,丝竹悦耳。宁乐扉借口不喜此地口味便停箸罢筵了。颜昙倒是不停与他们推杯换盏,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宁乐扉此时以男子装扮倒不必太拘泥于形体,便斜坐在一旁的梨花椅上,不动声色的打量起来。看许坦虚伪又得体的笑着,那名叫贺浩的男子亦陪坐在旁,应是许坦心腹之人。
宁乐扉想起中午的毒酒,有些气闷,禁不住想冲上前去撕掉这一群人的假面。但事必三思而行,起码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宁乐扉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自己视线。
眼前的歌舞团想必是苏州城内数一数二的,领舞之人纤腰不足一握,以女子苛刻的眼光来看,也当得上是好腰,若是忽略腰上的咸猪手的话。颜昙早已晃着站起来,将手搭在舞姬腰上,甫一开口便打了个酒嗝:“实在是喝不下了,许兄见谅。”
酒过三巡,许坦脸颊泛红,亦有些醉意,迷糊道:“哈哈,尽兴就好。让她服侍颜兄入房可好。”
颜昙推辞道:“兄台的美人我可不敢沾手。”说着就将美人推入许坦怀抱还趁机捏了美人腰腹一把。宁乐扉腾得一下站起来,扶住颜昙:“我家大人喝多了有些闹,还是交给小的来伺候吧。”
宁乐扉将颜昙搀进卧室,端来一盆水砰得放在颜昙面前,别捏道:“洗手。”颜昙目光已然恢复清明,了然一笑,听话的将手没入水中认真清洗。宁乐扉心安甚慰,当即决定原谅他,便又期期艾艾的凑过去,担忧道:“阿昙,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颜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们名为款待,实为幽禁监视。按理来说此事尚属机密,以暗访为主,何以他就下手如此之快。不过你也无须担心,趁此机会拿住他的罪证就无妨了。”
“万一他想拼个鱼死网破怎么办?”那人实属心狠手辣之辈,不可不防。
颜昙将床铺好,拍拍柔软的床榻,很满意:“苏州景色不错,这几日你可当做散心,走走看看,无须担心,我总会护你安全的。”
宁乐扉虽不愿成为负累,但有人愿力挡在前,护一方安宁,宛如温泉水流过心间,暖意融融,哪还管那些细枝末节。
颜昙这边又接着打好地铺了。宁乐扉的身份还是个随身小厮,为了方便照料假意醉酒的颜昙,便未曾另外准备卧房。
一夜尚算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