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般女人来说,离婚无疑是人生的“滑铁卢”,不死也得脱层皮;可对梅梅来讲,离婚简直就是“芝麻开门”——
小时候看《白毛女》,梅最喜欢唱《红头绳》: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哎 扎呀扎起来......每到年关,她就盼着要是能穿上一套新衣服过年该多好。那时候的她,因为家境贫寒,捡的是姐姐们的旧衣服穿。即使逢年过节,父母顶多也只是给她买个塑料发夹什么的算是恩赐了。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但只能扎橡皮筋。连喜儿那样的红头绳在供销社也没得卖。尽管吃的是粗粮,穿的是姐姐们磨破了的旧衣裳,但她的功课还不错,初中毕业后竟然考取了县上的高中。17岁的那年秋天,她终于考上C市的一所专科学校,来到了大都市C城。
十几年过去了。梅早已今非昔比。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最大的遗憾就是妈老汉没有享到她的福。在梅还没离婚的时候,妈老汉就先后得病去世了。她和三个姐姐很少来往,平时给她们一些钱补贴家用。逢年过节偶尔请她们到主城区聚聚,但都不在自己家里吃住,而是让她们住招待所或者小旅馆。姐姐们想到她公司打工,她一概拒绝。她嘴上说是自己的家人在公司上班不好管理,实际上是担心自己的家庭背景外泄。她从不在别人面前提及自己的三个姐姐。这些情况公司也只有芙蓉和财务总监知道。
在公司刚刚走上正轨的时候,梅果断“坚壁清野”,不仅将老表的股份剔除而且也和老表的亲戚沙扬拉娜。她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就要“单飞”,不能受制于人。再说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公司股东变更及增加注册资金等相关手续,她都是安排芙蓉一个人去办理的。现在公司的股份她一人占80%,其余20%分别由她的三个姐姐和驸马均分。这只是一种技术上的处理,并非实际如此。三个姐姐和驸马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千江月广告传媒公司的股东。这些事情芙蓉为她做得滴水不漏。她曾经许诺给芙蓉一点点股份,但一直又说没得合适的时机。最近竟然又改口对芙蓉说,等以后公司发展了,公司人人都会有股份的。若眼下只给你一个人股份,其他员工可能会有想法,不利于公司的发展。
对于她来说,只要每年都能拿到某些行业(当然最好是出得起钱又需要大量投放广告的行业)的媒体的代理权,她的“生意”就不会划上休止符。功夫在诗外。对媒体,尤其是市内的主流媒体,她自然是不敢怠慢,她得时时刻刻用心“沟通”和好好“经营”。如果只是在招标时临时抱佛脚,她恐怕是早就“人面不知何处去”。而今,她之所以还能在这个行业“桃花依旧笑春风”,个中奥妙和滋味,局外人自然是无从知晓更甭想体会了。也许芙蓉略知一二,但那仅仅只是皮毛而已。
她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她知道芙蓉的优点和缺点,长处和短处。芙蓉有才有貌忠诚敬业,但骨子里文人气息太重,也不晓得利用自己的资源,更缺乏精明。如今的文人写点稿子那点稿费真是可怜,据说一两千字才一两百块钱,远不及媒体的“行业记者”们写的“软文”稿赚钱,一个字几块钱,两三百个字的“行业软文”发在专刊上就要公司支付一千多块。再贵公司也得支付。为了“讨好”客户,让客户多投放广告,公司当然要鼓励行业专刊记者为客户多写些“软文”稿。如今的客户真他妈难得伺候(生气的时候梅也喜欢冒一两句粗口)。上个小广告也要给广告公司提许多无理要求,什么不能挨着同行呀什么不能被别的广告“压”呀,什么必须上某个版面呀,等等。好像他妈的媒体也同广告公司一样可以任他们当丫头使唤似的。当家才知盐米贵。公司要生存,上山下下的关系都要靠自己打点。而这些都是需要金钱开路的。芙蓉只晓得她会赚钱,却不晓得为了赚钱她必须先大把大把地花钱,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嘛。这些“成本”无法缩减,当然只能在公司内部紧缩。芙蓉只晓得责怪自己对员工太苛刻,却不理解自己必须权衡利弊和得失。
用人要疑,疑人要用,甚至要用好疑人,这就是她的策略和用人之道。在她的意识里,天下没有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人。她虽然是个女人但绝不感情用事。即便是男女之情,她也认为投入要讲产出,就跟做生意一个道理。凡事要讲成本,这是她的口头禅也是她的“座右铭”。别的女人推崇“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她却信奉我的地盘我做主,自己的江山自己坐。花男人的钱得看男人的脸色,这是她年轻时看小说《青春之歌》时就烙下的最深刻的记忆。
也许很多人在看林道静和余永泽同居的故事时,早已忽略了一个细节:林道静用余永泽的钱施舍一个老年乞讨者后被余所指责。但是梅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细节。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当年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奠定了梅的人生观。瞧瞧两会上的那些民企代表,不正是这么一回事吗?无论是龙湖的掌门人还是小天鹅的董事长,她们都是C城女人的骄傲!不久前在C城举行的“挺私”论坛(C城非公经济发展论坛),连市委书记也亲自出席大会并发表了重要讲话。于是,在她的心里,赚钱自然是最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她已经在公司发布信息,开年后准备让公司全体员工集体到丽江旅游。言下之意就是要大家卯足劲好好干。
私下里,她甚至又跟芙蓉许诺,说明年开春后让芙蓉陪几位媒体负责人一起到马尔代夫度假一周。
盛典广告现在的老板娘曾经是千江月的员工,在芙蓉手下做过媒介工作,后来跳槽到了盛典广告。据说,在盛典不到一年,她就把老板娘的位置给拿下了。
这个名叫文静的女孩一点不文静。当初在千江月,芙蓉就发现她不仅人长得妩媚,而且颇有心机。一次,芙蓉带她到报社办事,正好遇见了盛典广告的老板,便介绍他们认识。不久,她就向芙蓉提出辞职。当时芙蓉没有在意,可后来获悉她到了盛典,内心便有了疑点。果然,一年时间不到,她就让原来的盛典老板娘下课了。原来,她怀上了盛典老板的孩子,而前老板娘据说曾经生育过,但孩子得病夭折了。之后,便没有再生育。
那天梅告诉芙蓉说盛典老板最近出了点状况,之后,芙蓉在业内悄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盛典老板最近因为涉嫌行贿进了看守所。传言事情的起因是C市宣传部一位副部长被举报受贿,是他供出了盛典广告的老板。据说早些年这位副部长在C市某媒体担任一把手时,盛典老板曾经给他行贿。
据传文静与两位现任副总一直关系很僵。盛典的常务副总是前任老板娘的娘家亲戚,对文静的上位本来就恨之入骨,而文静在生完孩子后坚持到公司任职,让他更为反感。而今老大在看守所,常务副总和文静互不相容,因此,明年的财经行业代理权是否还能拿到,盛典上上下下都没有底。据说常务副总放言准备另起炉灶。
这样的局面,对于千江月来说,无疑是一大利好!但芙蓉估计竞争财经行业媒体代理权的广告公司肯定不少。毕竟这个行业的媒体代理权是一块肥肉。再说,盛典老板现在人虽然在看守所,但还没有最后判决,他与媒体的关系可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被牵扯到的人自然是如坐针毡。人走茶凉是常态,不过某些微妙的利益关系也不可小觑。盛典毕竟还没有被工商局勒令停业整顿。
梅让芙蓉全面负责标书的准备工作,安排驸马爷主要负责公司的日常管理。而她自己集中精力到各大媒体公关。毕竟临门一脚的“威力”也是非常重要的,说是“点石成金”也不为过。要不平时自己所作的“铺垫”则会前功尽弃。她深知,驸马爷是赶不上架的。想到台前幕后的事情都要自己操心,梅内心既得意又无奈。
工作繁忙难不倒芙蓉,可是与老狼约会的时间无形中却被挤占了。这让芙蓉内心很是不爽。望着日渐咄咄逼人的梅,芙蓉愈来愈觉得她陌生。当年那个同自己姐妹相称的温柔女人早已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尊没有温度的漂亮“蜡像”。尽管面孔没有多大改变,但先前的那股子暖烘烘的感觉像腋下的风被时光卷走后再也难觅一丝踪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作为公司的一员,她一直在努力克制对梅的不满情绪。绝不在公开场合与她唱反调。当然私下里有时不免会流露一点。她觉得这无伤大雅,同时也是给她一个提醒。毕竟自己与她的关系与一般员工不同。作为“朋友”,她也应该对她尽到自己的“情分”。虽然她越来越觉得朋友之间最好不要成为雇佣关系。因为只有不涉及利益冲突的朋友才是纯粹意义上的朋友。她觉得英国哲学家培根的名言“财富并非永久的朋友,朋友才是永久的财富”真是一针见血。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了些。不过既然已经与梅结成了雇佣关系,那就尽量调整好心态扮演好角色。基于此,就梅自己曾经主动许诺给她股份的问题她一直没有据理力争。尽管内心有时也会因此事而郁闷但她还是尽心尽力工作。甚至对梅下达的苛刻指令她也违心地去完成。
她原本就是一个视尊严为生命的人,不喜欢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更不会利用自己的所谓“资源”去勾兑各种关系。但因为梅的“哀求”,也为了保住自己在公司的位置,偶尔她也不得不妥协做一些违心的事。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