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两人都会到处游玩,说是去玩,其实只有陈殊同在玩。孟行无时无刻都在笔记本电脑上忙乎着,陈殊同早已习惯,也从不过问,偶尔的小抱怨,孟行向来都是视而不见,或是调侃几句。有时兴致上来了,也会在健身房里陪殊同对练上几招,但往往都是陈殊同被打到求饶的份。这也难怪,孟行比殊同整整大9岁,虚岁30,人生中最巅峰的黄金时段,身材又高挑,比殊同高出快一个头。资历、学识、体能等等无一不比陈殊同高出数倍。每每输后,陈殊同就会拿自己年龄上的小优势来安慰自己那颗小小的自尊心。每当此时,孟行都是一笑置之,任由他去。
白天的日子是闲散的,而晚上的梦境却是多彩的。
一声开门的声音响起,妻子正从女儿的卧室出来,正好看到丈夫脱下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人正背对着坐在沙发椅上看着电视。
“回来了,现在越来越晚了,宝贝都睡了。”
一边说一边拿起沙发上的西装整理。
“吃过饭没?”
见丈夫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妻子有些担心起来。
“怎么了?怎么不出声啊?哪不舒服吗?”
说着便走到沙发椅旁,一只手搭在了丈夫的肩上,想看看丈夫的脸色。这时感应到而回头的丈夫却用一双茫然的眼神看着她。
“啊——”
一声惨叫,伴随着妻子煞白的脸。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全身颤抖着指着丈夫的脸。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嘴……嘴……你…你,你的嘴呢……”
猛然睁开的眼,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极速的心跳,陈殊同眨了眨眼。伸手摸出放在床头的手表。上边显示的是7点18分。陈殊同闭上眼,啪啪两声,拍了下自己的脸,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渔人与梦之缔梦人之间,一旦连接上,便是同梦人。也就是说,梦境会相通,相互的梦境会相互影响,心境自然也就相通了。只不过是以缔梦人的梦为主,而渔人的梦只是在必要之时对缔梦人的梦加以引导,不至于让他们走上不可挽回的道路。
来到客厅,原本想在客厅沙发上发个呆的,没想到两天没出现的可苒已经等在那里。陈殊同顿时心里明了,表情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
“哟!我们的大少爷今天表情可真严肃呢!平时如果常这样多好,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少女心!”
“呵!还少女心呢?姐,哥我读书少,别忽悠哥!成不?”
“呵呵呵呵!好了好了,快过来坐。你这表情我可还要多适应适应。”
“哼!一点都不好笑。”
“废话怎么这么多呢?”
一旁的孟行头也不抬的在另一边敲着键盘。
“就你没废话!”
陈殊同小声的嘟囔道,坐到了可苒的对面,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半躺在长沙发上。进入状态,可苒也不在开玩笑,开始了慢长的梦境探寻。
虽然梦的内容一直都在进行着同步记录,但是梦境里的心情和情绪,还需要通过陈殊同的转述。梦境的解析是心理学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通过梦的内容,当时的感受,心境的变化等等来进行分析,总结做梦人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并做出有利的调整加以引导。如是以前,科学还不发达的过去,想要了解缔梦人的情况,除了传统的周易演算之外,还需要跟踪与监视,有时必要时,还要去接近缔梦人。那样危险系数会增大,一旦缔梦人有所警觉,就会产生戒心,甚至抵触心理。那样,晚上的梦境就无法与渔人相连,会发生断线的可能。一旦线断,未能在限定的时间内重新续上,那便会因为梦鲤的梦无法顺利发出而出现反噬的情况,缔梦人的神魂便会被梦鲤吞噬殆尽。而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心理学的帮助,有了现代科技的辅助。光是无所不在的摄像头,想要知道一个人一天的行踪,去了哪,见过谁,发生什么事等等,一目了然那是分分钟的事。渔人便无需直接再与缔梦人接触,更安全,更快捷的便可了解到缔梦人的实时情况,从而拟定出适合的方案。
通过陈殊同的陈述,可苒结合这几天对缔梦人的跟踪关注,总结出几点。
“开始的船在海上漂泊,那是缔梦人过去的人生,小岛上的房子,那是代表婚姻,菜园,那是他们的女儿。
而今早的梦,夜归的丈夫与消失的嘴巴。这似乎在暗示着妻子在慢慢地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嗯……外遇?”
“哦?你又知道?”
背后的孟行突然问道,陈殊同不忿道:
“哥我又不笨,梦到没有嘴,是有可能在为触碰禁果的事情而苦恼,不是她自己外遇,就是她老公外遇。”
“如此信誓旦旦?”
“呃……可能,大概,也许……吧……”
“哈哈哈哈哈!小同啊,说你可爱到爆,你还不承认!”
一旁的可苒笑得花枝招展,让陈殊同汗颜不以。
“……
……
你几时有说过……”
“不过,小同说的也不全然否定啦!我这几天监视她和她老公的手机,她老公是有一些问题。经常有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而且她老公一看完就会直接删掉。有时那个电话也会打过来,一聊就是半个小时以上。而且每周二的下午,他老公都会作例行的香疗。那家香道馆接待厅的摄像头,都有拍到他与一名女香客一同进出。”
“看看看,哥怎么说的?我可是也有看书的好不!”
“哦?我们的缔梦人应该有所察觉吧,女人的第6感向来强。”
“哟哟哟,你还真会借路搭桥啊。”
孟行照样在笔记本上忙乎着,连头都未抬一下,完全无视陈殊同的存在,接着与可苒说道:
“只凭一些的蛛丝马迹,就能联想到,只不过,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不好摆上台面。”
“那今晚要做引梦么?”
“不急,解铃还须系铃人,今晚还是先观望先。”
“嗯,好吧。”
孟行回身看了眼陈殊同。
“殊同,今晚你在梦里,探下缔梦人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哟!终于想起哥了?知道哥的重要性了?”
陈殊同坐起来,正好看到走进自己房间的孟行。
“你进我房间干嘛?”
没多时,孟行手中拿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走出来,就是当初用来装陈殊同那只钓竿的锦盒。
“你拿这个出来干嘛?”
孟行把盒子递给了可苒
“你检查一下,有必要的话,明晚可能要开钓。”
“什么?一个月不是只能钓一次鱼么?”
一脸震惊的陈殊同看向接过锦盒的可苒,问道:
“一个月內可以随便钓的么?”
可苒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说道:
“不是不行,而是一般不会这么做。不过如果有需要,到是可以看情况而定。如果渔人能力够强,一个星期钓一回,也是可以的。但是一年之内,必须要钓够12回,那是最低底线。至于什么时候钓,这个时间到是可以自由分配。但是,开钓的时间必须是每个月的初一。”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哎呀,别急嘛,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嘛。你不也是这半年才开始做渔人的,慢慢来,一次说完,你也记不住。对不?”
陈殊同嘴角抽搐了下,望向孟行。
“老实回答,哥我会有危险不?”
孟行坐到陈殊同身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般不会,只要在缔梦时,不要让梦鲤进入同一个缔梦人体内就可以了。”
陈殊同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什么?是要再弄另一个缔梦人出来?我一个晚上要同时做两个不同的梦?你确定我不会因此神经错乱?”
“这个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把你拉回来。”
“也就是说,还是会有危险啰?”
“小同,别这么激动嘛,一般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一个月内钓两回鱼的事,还是比较平常的。有些钓口的渔人,就常以这种方式来促进梦鲤的梦发进度,好得到更多的休息时间。”
“这……这种很平常?”
可苒捋了下额前的头发。
“是啊,只不过你刚接触不久,孟行说不让你这么做先。等你有了比较好的基础后,必要时再教你。”
陈殊同回看了一眼孟行,只见孟行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陈殊同坐下来,便开始慢慢说明。一旁的可苒从包包里拿出了一套工具,把钓竿的每一个零部件拆开来细细检查。
同样的高层写字楼楼顶,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只是,不同的心情。现在正是11月中,楼顶冷风咧咧。陈殊同扯了下领子,内心有点忐忑不安,就如同当初第一次钓鱼时的心情。不同的是,当初有孟行在一旁手把手的教导,现在,只有他自己。虽然说这次钓鱼和平常没啥区别,但对于之后无法预知的事情,陈殊同难免会感到紧张。
“什么鬼要相信自己,屁话。就只会丢我一人在这里。出什么意外,可别怪我。哼!”
陈殊同忍不住瘪了下嘴巴:
“不行,真出意外,还得指望那家伙来救援啊……算了,算了,不计较,不计较。老天保佑,可别出什么意外。”
在楼顶上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内心那个天人交战了老半天。几个深呼吸,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活动活动有点僵硬的筋骨。陈殊同看了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处在屏息缺氧的状态,盘腿而坐,身前摆着的还是那个锦盒。慢慢的,陈殊同让自己的意识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
就在陈殊同因身体缺氧,意识弥留之际,隐隐约约从虚无之境,飘来孩童欢快的童谣之声。由远至近,围绕在四周。
湖泽面如镜,
水下鱼儿游,
游啊游,
游啊游,
我们钓鱼去!
死做竿,
生做线,
命做钓鱼饵。
一记甩鞭,线轴滴溜溜的转动。此时的殊同已站了起来,一脚踏在钢筋水泥护栏上,银色的光线飞快的朝高楼之外飞射而去。在数米开外的空中击出一圈圈的波纹,犹如水面般的阵阵水波。荧光的浮标,就这样停在半空,浮标下的光线全然消失于空中。线轮慢慢的停止了转动,剩下的便是安静的等待。楼顶上只有陈殊同一人,除了风的呼呼声,便是高楼下马路上偶尔的车子鸣笛声,只是,那些声音显得遥远而无力。
等啊等,
钓啊钓,
看看谁咬勾?
等啊等,
钓啊钓,
看看谁咬勾?
……
时间一点一秒的流逝,耳边回绕的童谣仍旧不停的回放着其中的一段,直到……
钓上了,
钓上了,
陈殊同手中的钓竿线轮,突然疯狂的飞转,见此,殊同赶紧把住线轮,并开始使力回拉。一股来自光线另一头的强劲拉力正在拼命挣扎,两股力量相互拉锯。
“给你点甜头,你就嘚瑟了?看哥怎么收拾你!”
在几回收线溜鱼之后,靠近外墙围栏沿边的地方,似有一道灰光若隐若现。灰光不停的挣扎,同时伴随着拍打岸边鹅卵石的击水声。陈殊同慢慢的将灰光拖近,现出了灰光的原型。那是一条肥大的灰色鲤鱼,周身灰色电弧弹跳,腮和嘴在一闭一合间努力着呼吸四周不多的氧气。
钓上了,
钓上了,
钓上灰鲤鱼!
孩童的欢快拍手声,钓上鲤鱼后的雀跃欢呼声,伴随着现出鱼身的灰鲤鱼,连同鱼线,一同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
陈殊同大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早已沁出的冷汗。
“总算钓上了,收工!”
收起手中的钓竿,放入锦盒,被起背包,陈殊同迅速离开了楼顶。
黑暗中,鼾声阵阵轻响,身旁的女人早已经习惯这个犹如催眠曲般的规律之音,翻了个身。骤然的鼾声忽停,女人朦胧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是骇人的一幕。只见对面的男人,眼睛圆睁,张大的嘴,正努力的呼吸,却犹如置身于水中。还未等女人反应过来,对面的男人又恢复了原状,刚刚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境。受到惊吓的女人从床上弹跳起来,死命的摇晃身边的男人。
“老公,老公,醒醒,醒醒啊……快醒醒……”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自己的男人坐了起来,女人抱住男人放声的大哭起来。
“我……我以为……以为……你出事了……”
男人搂着她的肩,轻拍她的背安慰道: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刚刚……刚刚……你的眼睛突然……突然睁得好大,然后嘴巴……嘴巴也张得好大,就像这样,这样的……”
“呵呵呵,你做梦的吧!”
“不,不,不是……不是的……”
女人拼命摇着头,声泪俱下的哽咽道:
“怎么不是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不,不……昨天我也做了个梦,梦到你的嘴巴没有了,那里光秃秃的……就是……就是嘴巴不见了……”
“你肯定是作噩梦了。”
“不……不……我不要……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定是。不然不会有这种梦的……不会的……”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的,我一直都会陪着你,不会离开你。”
男子搂着女人,紧紧的搂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
“……永远么……”
“嗯,永远。”
女人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似要将眼前之人的每一个细节深深的印入脑海之中。
“好了,没事了就睡觉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