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难眠,好歹念着身子,裁云才睡下,一早感觉身子好了不少,想出去坐坐,便让小关子搬了皇后新赏的美人靠于悠然宫正中心的荷池旁,背靠一茂盛梧桐,手执新花络,继续昨日没有做完的活计。
灵犀从宫外卷了一大堆莲藕在玉盘子上端了过来,见了裁云,忙小跑过来,盘上的红莲蓬滚来滚去,摇摇欲坠,看得裁云也是心惊胆战。
她随手拾起一个握在手心,这莲蓬精心挑选过,比裁云的拳头还大,透着嫩色,极可爱精致,裁云问道:“从哪里得的?”
“内务府见奴婢去拿今日的贡冰,让小太监把冰送了过来,又拾了好些莲蓬与奴婢,让奴婢给娘娘尝尝鲜,听说只送了几位呢。”灵犀脸上略显自豪。
裁云颇为感慨,灵犀其实也不过是个单纯直率的小姑娘吧。
她颔首,道:“你放到阴凉的地方吧,我现在没有什么胃口。”说着将莲蓬又放回了玉盘里,兀自编花络子去了。
不时,裁云正在与楚良人一起用午膳,顾乐便从外边慌忙地走了进来,裁云奇怪,“怎么了这是,如此慌张?”顾乐对楚良人行了行礼,着急地道:“娘娘,刘贵仪晋升了。”裁云早有所料,可一时听了,心中未免还是有些难过。
楚良人讶然,“晋了什么,又是为何?”
顾乐偷眼见裁云并无波动,回道:“晋了正三品修容,还赐了封号为‘明’,如今众妃嫔都去迎春殿贺喜了,娘娘……”裁云夹了一口鸡丝,不紧不慢地道:“不急,先吃了饭。”
楚良人与刘贵仪没有恩怨,只不过刘贵仪的“威名”阖宫皆知,楚良人也是畏惧害怕,再者前日她陷害魏答应的事情才刚刚过,如今便加封,可见宁帝对她的宠爱。
楚良人忙问:“逸姐姐,你准备怎么办?”裁云一时失笑,吃了口茶,“我准备怎么办?自然是去送礼了,你也不要慌,虽然你我算得上受宠,头上不还有一位婉夫人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更何况明修容也不是恶鬼,怕什么。”只不过人有时比鬼可怕多了。
楚良人叹了口气,放下了碗筷,裁云打趣,“平日吃得比我多一半,如今怎么含蓄起来了?”楚良人含羞一笑,“妹妹平日也没吃这么多,大约是姐姐宫里的小厨房极好,妹妹才舍不得停筷子了。”
两人漱了口,又在内殿说了会体己话,避过了正午最热的日头,才去明修容的迎春殿送礼,正巧碰上宁帝与明修容午睡,两人将礼品搁下,楚良人倦了,回宫休憩去了。裁云却没闲情雅致,略想了想,拐进了不远处的合欢台。
合欢台果然不辱虚名,满园合欢,连台阶都是用最好的象牙石所制,甜如蜜的香味伴着绯红花丝,才踏入一步,便觉得如同仙境一般,怪道是宁帝最宠爱的妃子,恐怕连皇后的凤仪宫都比不上合欢台的雅然幽静。
小宫女跑过来行了礼,问道:“逸芳仪是来看我们娘娘的吗?”裁云微笑,温和地回答道:“嗯,若是夫人有事,便罢了。”小宫女连忙摇了摇头,“奴婢去通报,逸娘娘在外边稍等片刻。”
裁云点了点头,略拂了拂有些汗湿的鬓角,感慨道:“如今的天是愈发热了。”风色叹气,“想来今年宫内宫外诸类事物杂多,怕是不能去避暑山庄了,”
裁云挑了挑眉,她倒是不在乎,只不过怕宫里的某些人耐不住性子。
不多时,采葛亲自出来请裁云,笑盈盈地道:“小宫女不懂事没有请逸娘娘进去坐,婉夫人怕晒着娘娘,让奴婢过来请,如今正在内殿等您呢。”
裁云跟着采葛进了内室,只觉清凉一片,窗子是用上好的檀木雕刻而成,在帘上又精心地隔了一层昂贵的苏幔纱,旁人万金不能求,然婉夫人却用来做窗帘。
屋内一应事物用的也都是最好的,偌大的屋内正中间用青花瓷大盆盛着不少碎冰,象牙玉的小桌上摆着从西域送过来的时新花卉,美人榻的四角上挂着金镶玉的小铃铛,风一吹叮铃铃地响,极有趣味。
婉夫人坐在妆台前,一声月白纱制寝衣,绣着芍药牡丹的暗纹,发丝未束,柔柔地垂下,想来是午睡方醒,她素面朝天,回头粲然一笑,“逸妹妹来看我了,快坐吧,方醒了午睡,还未梳妆,妹妹见笑。”
裁云被引着坐在一旁的暗雕镂空木凳上,浅浅一笑,“哪里的话,倒是妹妹叨扰了姐姐。”
婉夫人拿起玉梳,“妹妹可是从明修容哪里过来的?”藕节划过玉梳,而玉梳穿梭于乌黑的青丝。裁云也不隐瞒,点了点头,“方和楚良人一同去送了礼,闲暇无事,便来与娘娘说说话。”
婉夫人叹气,“嗯,皇上还在那里,你也不方便进去,白白受了热。如今明修容一朝得意,却不知道旁人心里怎么想。”裁云没想到婉夫人会主动提起,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婉夫人放下玉梳,望着镜中的自己,自顾自地道:“明修容自打从太子府里便与我不对头,向来是我压她一头,如今她母家得意,倒显得我凄然了不少。”
原来皇后,婉夫人,明修容三人的恩怨是从太子府里便开始的了。
王钰素当时是太子妃,林岚为太子侧妃,刘倩倩是太子良娣。宁帝喜欢林岚,宠爱非常,刘倩倩那样的心性怎么能忍,便处处针对,只可惜婉夫人的母家一半经商,一半入朝,所以比不上刘倩倩,也是扼腕。
裁云其实更愿意让婉夫人受宠,毕竟婉夫人性子温和,至少不会暴虐六宫,明修容就不一样了,她那个脾气,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娘娘如今是除了皇后娘娘最尊贵的人,皇上也喜欢,若是娘娘都有此叹息,臣妾这些岂不是要愧死在当下?”裁云也不知道为何婉夫人要与自己说这种体己话。
只见婉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可惜我跟了皇上五年,竟也没个一儿半女,真真愧对天家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