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因为有位老人忽然提起,“小绪怎又没来,他的卡要不要留?”
“打电话给他吧,问问他还来不来,不来的话就要补新人了。”另个同仁说道。
“我们不是随时都在补人吗,征人公告好像从来都没撤掉过。”另一人开玩笑道。
“估计不会来了。”
“打个电话问吧?”
“谁有他电话?”
“人事部有吧。”
“那交给人事部去处理吧…”
“晚上要交给谁订便当?”
“之前都是小绪负责了,今天叫赖同学去订吧。”
最后讨论不了了之。
李镇河不经意听见他们的交谈,他默默路过,没插入话题就飘走了。
今天是他值班,他、阿甲和赖家丰都要上班。
不同其他单位的上班时间,傍晚五点左右殡仪馆的人员只剩下零星几人。
到了晚上七点钟,亮着灯的房间似乎只剩李镇河他们的工作间。
三人忙着洗尸体,动作很机械化,这一具尸体没有太多外伤,是溺水死亡的。夏天,怎老有人喜欢去河边玩水呢?
不管河边立着危险标志,还是内有鲨鱼、水鬼抓交替,都阻止不了年轻人的玩性。
这次听说一次死了三男、一女,又是那条河,每年都出事、他们每年都会洗到那里溺水死的尸体。
李镇河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如果立了有鲨鱼或水鬼的牌子反而会吸引更多游客,绿岛人就爱凑热闹、逛鬼屋。
他啧啧了两声。
“想到什么?”阿甲叹了口气,“今天工作量真大。”
“绿岛哪天不死人。”托迪淡淡地说道。
“每天处理这么多尸体,我以前还怕绿岛两千多万人总有一天会死完。”李镇河说道。
他们不讨论小绪,就算听见什么传言也不提,这是三人的默契。
弄完了今天送来的最后一具尸体,他们将尸体推到冰柜去,准备放入里头冷冻存放。
再回神已经九点多钟了,今天加班了,不过最呕的是没有加班费,他们的工作算是责任制。
“托迪,你不是有瓶好酒吗?”李镇河伸了个懒腰,“啊你还欠着呢,快交出来。”
“你记得呀?”托迪那天叫李镇河来帮忙处理女尸时,承诺过要请李镇河喝酒。
“装傻是不行的。”阿甲扬起嘴角,想要趁机卡油。
“好,那一起喝一杯吧,我藏在那边的柜子里,冰凉凉的。”托迪指着一个冰柜,里面放得是一具无名尸,已经几年没人来认过了,那冰柜也很久没被动过,所以东西藏里面很安全。
他们不止会把酒进去,有时候还会把零食也放在里面,上次不知哪个有病的把西瓜放进去,拿出来时都冻成一颗冰球了,切也切不开,切开了也不知怎么吃,融掉后里面的瓜肉都变得烂烂水水的。
托迪弯身要去拿酒,三人同时听见咚的一声,像是撞到冰柜的声响。
三人愣了一下,托迪看向李镇河和阿甲,大家都听见了,表情一样僵硬。
原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几天前女尸的阴影还在,导致三人变得敏感。
“嗯…明天再喝好了。”李镇河找了个台阶给大家下,“都下班了,早点回家睡。”
“喔,回家看世足赛的重播好了。”阿甲说道:“巴西对法兰克福那一场满精彩的。”
“巴西是对比利时吧?”李镇河一脸纳闷。
“你看的是哪一届的重播呀?”托迪也插入话题,“打卡了、打卡了,下班。”
“嗯,喝酒对身体不好。”李镇河几分钟前才嚷着要喝,不过这回也没人吐槽他,反而是直点头附和。
“对肝不好。”托迪说道。
“对肾也不好。”阿甲说道。
“对脑袋也不好。”李镇河说道。
“也是,我们的脑袋已经够不好使了,再坏下去该怎么办。”托迪自嘲道。
三人走到卡钟旁边,默默地打完卡准备拿了东西走人。
最近的殡仪馆也太不平静了。
就在他们经过冰柜时,又听见那面满是抽屉的墙面传来碰撞声。
咚。
这次更大力了。
三人的脚步不敢停,直直走过去,不约而同地装聋。
有时候这也不是灵异现象,只是冰柜内的温度和外头差太多,冷缩热胀的物理现象造成金属板发出怪声。
他们笔直地走过去,没想到冰柜像是不愿让三人装傻,声音又传来了,而且是连续的三声。
咚咚咚。就像有人从里面敲着抽屉在求救。
李镇河抽了口气,之前是有个阿伯很天才,因为嫌冷气不够凉,躲到冰柜里头去睡觉,结果轨道生锈导致他滑不出来,那时阿伯也是狂敲着冰柜求救,把几个新来的实习生吓死。
该不会又有人困在里面了吧?
李镇河犹豫着,阿甲已经停下脚步。
“啧啧。”托迪说道:“我打卡了,已经下班了。”
“要不就叫管理员自己处理吧。”阿甲提议。他的意思是大家直接下班,等一下经过管理室时通知里面的管理员。
这提案听起来颇掉漆,“你是说,要叫那个欧里桑来看喔?”
“啊他只会看报纸吧。”李镇河说道。
“不只,他还会看α片,上次他就用手机看α片,我还跟他要了网址。”阿甲帮着管理员说道,“虽然一把年纪了,还挺会用手机的。”
“对喔,他还会滑神魔,而且他有奥丁和宙斯。”托迪说道。
“这不是重点吧。”李镇河撇了撇嘴角。
讲到这时,冰柜传来低吟声,“啊…”
这声音听起来就毛了,三人同时看向冰柜。
“处理一下吧?”阿甲说道。
“你来。”李镇河指着冰柜,谁讲的就谁去。
“你去。”托迪挑了挑眉,示意阿甲过去,那表情像是眼睛抽筋般。
“一起吧。”阿甲孬孬地说道。
“好吧。”李镇河没再推拖,跟着阿甲往冰柜走去。
托迪跟在后面,随手拖了一张板凳,想着要是有突发状况的话,他就用那板凳拍烂尸体的头。
三人想的都一样,既担心有人受困冰柜,又怕是尸变。
女尸那次已经让他们够呛了,都不敢再大意。
这几天来上班时都觉得怪怪的,路过走廊和去厕所时总会特别注意周围,就怕女尸又回来。
阿甲先开了一个抽屉,里头的冷空气溢出宛如干冰般泄下。
没事。
阿甲又拉开另一个抽屉。
冰柜内的人发现到有人靠近,开始密集地敲着抽屉,咚咚咚、咚咚咚。
他们注意到了,是之前放小绪的那一格传出的声音。
小绪肯定是死了,怎么会…
阿甲去开了小绪旁边那一格,一方面是没勇气打开小绪的抽屉,很怕他中了僵尸病毒也尸变了;其二,小绪的状况绝对是死了,脑袋都被吃了大半怎么可能复活。
“这一格啦。”托迪指着小绪的那格冰柜说道,以为阿甲是开错。
阿甲的手有些发软,直愣愣地看着那抽屉的把手,呻吟又传来了,因为隔壁的冰柜开着,所以声音清晰了许多,是小绪的声音…
“冷,好冷…”
三人不由得摒住呼吸,拷,死人复活吗?还是鬼在说话?
李镇河都觉得小腿发软了,后颈的汗毛也不由得竖起。
托迪是个胖子,一向最怕热,此时却感到阵阵寒意。
阿甲一动也不敢动,很想往后退开,双腿却像钉在地上。
这灵异现象也太强烈了,三人同时撞鬼?
还开不开?如果是小绪的声音,而且他确实死透了,那还要打开冰柜吗?
三人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很想拔腿就跑,可是另两人又都没有动作,他们不想被看衰。
阿甲不知哪根筋不对,一把拉开了抽屉,再以飞快的速度往后弹开,就怕里面的小绪会蹦出来。
托迪手中明明拿着板凳,可也不自觉地往后退,双手将板凳举起作出防卫姿势。
李镇河紧抿着嘴唇,怔怔地看着半开的抽屉,白色的雾气还没散去,看不见抽屉内的景象,不过小绪的声音已经不见了。
果然是撞鬼吗?
三人眼睛不敢眨地看着抽屉,半晌一只手伸了出来,攀在抽屉的边缘上。
李镇河几乎是反射性动作,因为怕里面的尸体爬出来,他一脚踢向抽屉,铁柜缩了回去,将小绪的手夹在缝隙。
李镇河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小绪痛得惨叫一声:“啊。”手指在抽屉外抽搐着。
阿甲来回看着那只手以及李镇河。
托迪的呼吸变得急促,又紧了紧握住板凳的十指,他都冒出手汗了。
一会儿,小绪的声音又传出:“救…救我…痛…”
到底是人还是鬼?李镇河都被搞糊涂了,鬼会喊痛吗?
鬼应该没知觉了才对,可是他又想到一些轶事,鬼往往忘记自己死了,所以仍会以为自己会痛。
这是他听火化场那边的前辈说的。有次家属在火化之前忘了先叫魂,执班的员工也忘了提醒就把炉火开关按下去,结果听见火化炉里面有惨叫声。那员工不解地从小窗探进去看,忽地一张鬼脸贴在玻璃上大叫:“好烫──!”
人都死了,怎么会觉得烫呢?鬼常忘记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