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并不在意楚映酒给她的那几个选择,只是惊恐的捂着自己那张皱巴巴又浮肿的面皮眼里浮满了恨意,她看着地上那层血肉模糊的面皮,恶狠狠道:“你还我的脸!”随即便是一阵阴风拂面而来,形若利爪直直逼向楚映酒的脸。
她那么爱她的脸,就如同就算她死了也想和他在一起一样,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不止让她不能索命还毁了她的脸,她怎么敢!想到这些。朱颜就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下楚映酒的脸贴在她的脸上,不过她看了一眼楚映酒姣好的容貌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这张脸归自己就好了。
“朱小姐,人的一生最忌讳过分贪婪了,你在地府的万年滋味都没让你学会这一点有些可惜,不过你更不该的是没学会检讨,你知道吗,你该死。”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一眼直至逼近的朱颜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看着你这张牙舞爪的样子都以为你还活着。”
风停了,满身血迹的朱颜惊恐的看着舔舐着匕首上血液的楚映酒,她周身带着清酒的芳香似有一层雾气弥漫,她清楚的记得她手里的匕首一刀刀落在她皮肉上的刺痛感,就像她刚刚死后碰到太阳的感觉。
“朱小姐,我说了,你该死,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不人不鬼,我都不会让你活着了。”匕首上的血迹已经被舔舐干净,楚映酒拿出手绢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血迹,看着满身是血的朱颜厉声说:“谁给你画的皮!”给她画皮的人明显不是什么好人,画皮师不算恶人以画皮为生同门之间的缠斗相当残酷,不过却没有人像给朱颜画皮的画皮师一样,不论人妖鬼怪有钱便为别人画皮,这样的画皮师真是坏透了。
她舔了舔嘴角想起朱颜身上不怎么好的血液,嗤笑一声,眼前这东西不也坏到骨子里了吗,血的味道都不好了:“你今生今世的作为,足够你在地府待上万年了。”楚映酒正准备给她一个痛快,却有人在她下手之前直接灭了朱颜转世的可能,抽了她的三魂六魄连带这地上那摊血肉也不翼而飞。
楚映酒愤愤的收回手里的匕首,看了一眼黎府的方向后才放下心来,重新坐到原来的树枝上慢慢的开始冥想。
她有预感,朱颜不会这么简单就没了,有句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朱颜可是万年的活害了,就是死也不会死的这般轻松。
一夜未眠的楚映酒在天空刚刚浮起一抹鱼肚白时候就睁开眼睛,目光十分清明不带半分困倦感,她看了看周围随即利落的跳到树下扫视周围沾染了血迹的地方,随手捏了几张符纸清理这片狼藉的地方,末了还不忘低声念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到陆府的路风景总是格外的好看,那沿着河流栽种的樱花如今正开的如火如荼活像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少女,她走到一株开的特别旺盛的樱花树下,捻过一枝樱花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却不是青涩的樱花味而是有几分清酒味道的香醇,她轻轻一皱眉头,不动声色的画了一张符纸捏在手里,另一只手直接拿出匕首利落的削断了那截花枝,看着花枝滴落的斑斑血迹,笑了。
那人还是真是高明,画皮剔骨的手艺都到这般程度了,楚映酒虽然如此感叹着却也没有慢下来一张符纸早就落在树干上,满树樱花哗哗落下,随即枯萎,留下一树萧条。
“啧,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又跑了。”收回匕首的时候她侧头看了一眼陆府的方向旋即侧目看着沿着河畔而种的樱花树,“还是个痴情的。”
此刻,天空已然浮起一抹艳色她低头看了一眼满是血迹的衣衫一个神隐就回到了她的院子,这院子是很多年前买的,那时候这里有些荒芜,买下的时候价格很是便宜院子也大,这么久了没想到还在。
妖的屋子就是这样的,不论多久都会留着,妖都想成仙,自然有漫长的时间闭关和找寻上好的药材,那些在人类眼里可望不可及的寿命在妖的眼里只是弹指一挥间。
“实在不懂,为什么人都想长生不老。”她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梨花树,问到,这树已经有千年之久了,已经有了神智就差化形了,当初她买下这院落的时候这棵梨树就已经百年之久,那时候的日子很是惬意,每日拿上一本书靠在梨树下,看累了就和他说说话,或者跃上枝头在他的枝叶下小憩。
那时候,她常常问:“卿飓,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啊。”然后,还会恶作剧一般的挠挠他的枝干,直到他用着有些严肃的口气对她说:“映酒,别闹。”才会故作不开心的样子撅起嘴狠狠拍上一掌说:“卿飓!”接着就立马跳下枝头头也不回的跑回屋里。
“映酒,人之所以想长生不老活的更久是因为他们所求太多而寿命太短。”卿飓温润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随风而落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她的发上还有她沾了血的衣服上。
“好了,换衣服去吧,这血煞气太重它的主人是一个不思悔改的东西,下次就别手下留情了。”
楚映酒应了一声,伸出手接了一片卿飓落下的花瓣问到:“卿飓,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啊。”她垂下眸子,看着手里的那片花瓣,她总觉得卿飓有事瞒着她,可不论她怎么算都算不出,怎么看都看不透。
“映酒,有些事不能强求,顺其自然就好。”说完这句话,卿飓就不再开口,只是空气里弥漫着的梨花香味越发馥郁了。
楚映酒抿了抿嘴角,拍了拍自己发上和衣衫上的梨花,看着那梨花随风舞又随风而落,时上时下也时高时低。
真是猜不透,她不由得这么感叹一句,也不知道她说的是那花瓣还是那花瓣的主人。或许两者都有吧,毕竟,她真的看不透。
楚映酒看着搁在一旁满是血迹的衣服,手掌上还似有似无的留着那股子让人生厌的腥甜味,她深深吐出一口气,透过窗户看向卿飓的方向,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
她又侧目看了一眼红木窗口上落着的几片雪白的梨花花瓣,她伸手随意一扫轻巧的合上了窗户,看着因合上窗户而有些昏暗的屋子,轻轻的笑了。
“这么年不曾见过,却连面都见不上,该说你狠心还是我为妖失败。”落寞的话语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昏暗的屋子伴着她吐息之间的弧度随着落在窗户上的花瓣慢慢的融成了一团。楚映酒摸了一把有些湿润的头发手指触上头发的时候却不见半点凉意,她停了一下将手放在腿上,不再有其他动作。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不开窗也不点灯也不言语,她只是自顾自的沉默着,手指无意识的在腿上画了几下又沉默了半个钟以后一掌扬开了窗户,露出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终于想通了。”
这阜城谈不上多大却也算不得小,从朱颜泯灭人性但还有点痴情以及对自己的容貌那样在乎来看,最可能的是她又找上那个画皮师为她画皮随后便去陆家找陆程昂。不过,楚映酒最为不理解的是,昨天夜里朱颜明明被抽了三魂六魄为什么今天早上自己又能碰到她,想到这里楚映酒轻轻眯上了眼睛,微凉的指尖颇有规律的在她的腿上点着,随着她想的越来越久,耐性似乎也越来越好了,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指尖不断的摩挲着那冰凉的匕首,“真是想不通啊。”然后就是手指一用力一道露骨的痕迹就落在那里,流出的血液也染湿了匕首还有些许落到了衣服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慌不忙的用妖力治愈了手指的伤口,看着匕首上干涸的血液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待她再次换好衣服,屋子里那股子血液的腥甜味已经被梨花的香甜替代,虽然被掩盖的很好但她依然能够闻出她的血的味道来。
“真是,不过短短百年时间,怎么就忘了这么多。”妖对于气息的敏感度已经不能言说了,她怎么就忘了就算她不能分辨出朱颜的味道,还有一大堆术式以及法具能让她轻易找到她的痕迹。
轻巧的隐去身形,熟练的布上术式追着朱颜残留的气息,不过转了两圈以后楚映酒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总是在原地兜圈子,弹指一挥间术式便烟消云散,她随意找了棵樱花树,整个人都埋在樱花里嗅着樱花略有些苦涩的味道开始思索自己有哪些地方错漏了。
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又接了几片花瓣在手里轻轻碾碎又施施然布下方才的术式追逐了半天那些个花的味道竟然绕了整个城,她轻轻一笑,原来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这术式已然不管用了。差之分毫,失之千里,居然这么简单就被玩弄了。
“朱颜,不管救你的是谁,我都会送你下地狱的。”这句话随着她从树上跃下飘散而起,头发和裙角被吹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双眼微敛手指上尽数是樱花的味道。
“楚姑娘。”然后,她听到那个人这么喊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淡漠,她抬起头露出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说了一句:“夏公子。”一双眼睛落在他苍白的面色上,不过片刻就收回了目光还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楚姑娘童心未泯,怪不得酿的出那般滋味的酒。”他说的很认真,苍白的面容上也勾出几分温柔淡漠的笑容,他似乎很喜欢喝酒总带着一股子不浓不淡,若有似无的酒香。
楚映酒没说话,依旧做着天真烂漫的乖巧模样待一缕温和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樱花落到她的脸上,微风轻轻吹拂而过好些花瓣在这时候翩翩起舞有些迷了人的眼睛,她想,她现在才是真的明白了:透过现象看本质。
“夏公子,日头渐渐毒辣,公子早些回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和公子交谈了。”风还没停,话也还没被吹散,她就一蹦一跳的一副欢快模样的走了,夏有疏侧过头看着她离去方向,手里拿着的扇子轻轻一开,再是一拂就收好了折扇,笑的很是温柔淡漠。
“你说,是不是被关的太久,妖都会变得迟钝,你说,这样凶残的妖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过去的东西。”
这稍显偏僻的地界往来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人去理会他这低声的呢喃,他依旧是那副病公子的模样,月色的衣衫手里捏着的折扇还有这随风而落的樱花就如同几天前的光景一样。
“哥哥,我好疼,好疼。”朱颜跌跌撞撞的跑回了朱府,用着她那张已然被画好的脸蛋看着她的哥哥,她伸出手想从她哥哥身上抽点阳气却在几尺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哥哥,是你告诉她的吗?”周围的气氛变得阴森鬼气起来,大开的大门被不知名的风“砰”地一声合的严丝无缝,大厅里就这么暗淡下来几支蜡烛闪烁着微弱的光,将她苍白的面色映衬的更加可怖。
“妹妹,我不想死,所以你该死。”朱润恩搁下手里的茶杯,迅速的倒了一杯茶水泼了朱颜一身,他问:“妹妹,朱砂水疼吗?”那嘴角轻轻挑着,勾出一抹邪气的弧度,楚映酒昨天的那番话对他影响太深了,妹妹再好也比不过自己活下去重要,何况朱颜已经死了。
“妹妹,念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不杀你,你走吧。”朱润恩看着朱颜清灰的脸色,只一挑眉头做出个不动声色的表情而后悠悠的落了一张纸符在桌上颇有兴致的倒了一杯茶水端在手里。
朱家人都是自私的,这个妹妹虽然疼爱她但是她做的是伤及了他的利益,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留着了。反正那护城河里死的人也不算少了,多个尸体也不见得会怎么样,况且自己妹妹早就死了。
“大少爷。”管家敲了敲门,在听得细微的一声嗯以后才推开门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在朱润恩的眼色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暖和的阳光从窗户倾泻进屋子里,灼的朱颜皮肤生疼生疼的,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哥哥又含了一双泪眼看了站在一旁的管家,最终一个字也没说跌跌撞撞的出了朱府。
朱颜大概从来都没有想到,在她死后依然对她如常的哥哥在那个人的一番说辞以后就这么对,她摸了摸自己冰凉没有温度的手臂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在毒辣的日头里晒到有些支离破碎的时候才隐身离去。
“哥哥…”
“我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哥哥…”
朱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住的低声喃喃着,漂亮的头发上珠光宝气的珠钗已经找不到踪迹,发髻也散乱开来,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颓唐的感觉也带着莫名的悲伤和狼狈不堪的迷茫。
她已经死了一个月了,花了一大笔银子让那个人荷花画了皮又贪心不足的想要索黎府小姐的命,她将脑袋埋在膝盖之间,她觉得不甘心啊,明明她不该死的。
“朱颜,你让我好找。”
不知何时楚映酒已经依在洞口,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透出几分无害来,手指拿捏着匕首在朱颜抬头的那一瞬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定在了她的胸口那里。
匕首早就被她画了符,就待她生生痛死了。
“朱颜,虽然疼但这是你该受的。”她缓缓走到她的跟前,对她绽出一个笑容,连眼睛都弯了起来:“朱颜,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痛死下地狱,要么给你一个痛快。”漂亮修长的手指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落在她的胸口出,缓慢的透露着几分妖力,朱颜已经疼的有些痉挛颇为艰难的看了一眼已经模样大变的楚映酒没了言语。
沉默了很久,她才断断续续的说:“我已经不想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了。”然后认命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楚映酒给她一个痛快。
楚映酒在朱颜说完以后指尖就没入了她的胸口却在碰到心脏的时候停了下来,抽回了手指还十分善意的将她胸口上证明的血洞给补了完整顺便抽回了她胸口上的匕首,舔干净了上面的血迹。
“朱颜,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呢?”她侧目睨着她,手指上飞着的匕首透出些许不愉快的冷光,她还是那副妖孽的模样丝毫不想她化为人形时的天真烂漫,此刻的她周身戾气像是刚刚从地狱里归来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