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一抹月光倾泻出一片霜华的色彩,晚风习习拂面而过的时候夹了几片柔和的樱花带来一阵青涩的味道,夏有疏手里捏了一只酒杯随意喝着,指尖还挂了一滴被他故意落上的清酒,在霜华似得月色下显得格外别致。
他低低一笑而过,淡漠的神色上沾染了些许动容,微微一动那滴酒便滑入了沾染了雾气的池子里,漾出一片晕圈连带着雾气都有了几分清酒的味道。
“晚风熏得游人醉,这话不假。”他的面色微微一敛又是那层淡漠的病公子的样子,手里捏着的那杯酒此刻似是失去原本的香醇,他突然失了饮酒的兴致随手一泼,满园的酒香被习习的夜风吹开。
“再会了。”这句话几乎淡不可闻,刚刚从唇边落出就已散开,满园撩人的春色夹着香醇的清酒味在他落寞单薄的背影下染的樱花都悲凉起来…
“卖酒,卖酒,小坛子清酒;卖酒,卖酒,小坛子清酒…”满树粉白的樱花树下,她的面前堆着好些酒坛子,样子小巧玲珑带着些许可爱的味道,她是第一次卖酒,不懂得怎么叫卖最好,只晓得学着旁边的商贩叫卖的语气一声接一声的喊着。
“姑娘,这酒怎么卖。”
“一坛十文。”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眼前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显得特别天真烂漫,还小声嘀嘀咕咕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贵了。”那声音很小犹如蚊蝇,对面的人闻言低低一笑:“姑娘好生有趣,不知道这般说出口会被人狠杀价钱吗?”
她摇摇头,只做了一个微笑便不再开口,她此刻才注意到那个人苍白的面色,眉宇之间的淡漠就如同那个夜晚一样,她记得那个人的声音很好听面容也是淡漠的温柔,今天一看却是病公子的苍白面色,声音也是疏离的凉薄。
“我也算半个懂酒的俗人,”他蹲下身子,将手里的折扇放进袖子伸手拿了一坛子清酒搁着酒盖闻了几缕酒香随即开口:“姑娘,这酒是你酿的?”然后他不等她回答又接了一句:“在下夏有疏,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楚映酒,这酒虽然是我酿的但时间不长没到最好的那一刻,不要怪罪。”她如是说道,她对于酒的虔诚可以和她对眼前人的感激相比,虽然二者并没有相提并论的东西但她那颗心足够说明一切。
余光中,她看到夏有疏含笑的神色,有几片落下的樱花撒在了他月色的衣袍上,顺着那樱花随着衣角的纹路看上去,直直的看了他修长的手指:“这酒配樱花最美。”
“楚姑娘,不管你这酒配什么最美,也不说是不是最好的开坛时日,我都买了。楚姑娘不要妄自菲薄,酿酒也需要看天分,楚姑娘的天分这酒已经证明了。”说完,他放了一百二十文钱在楚映酒的摊子上,面前这个人心不在酒的价格上,明显是随缘的,不管这酒的价值有多高她都只卖十文钱,真是有趣的人。
他抿了抿嘴角,想起几年前那夜饮酒时的味道,倏然间便明了一切,酒从来不会骗人,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叶也没有第二坛一样的酒,总会在细微的地方有差别,只分看得出与分得清而已。
楚映酒也不忸怩也不提半个和价钱有关的字只是从摊子上拿起了一百二怎钱搁在自己的钱袋子里,说了一句:“多谢。”然后一弯眼睛露出一抹笑容,在温和的阳光下随着落下的花瓣流露出些许柔和的色彩。
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头发,衣裙也被吹成波浪似的弧度,她抬头从樱花树繁茂的花朵里看了一眼太阳,轻轻眯了眯眼睛仔细的算了一把时间最后不再和夏有疏多说什么,收拾了自己东西又说了几句关于酒的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你说,她这么急要干什么。”那声音几句细不可闻,像是自己呢喃却更像和亲昵的人交谈,“带上酒,出来这么久了,该回了。”
春天的夜晚总含着些许凉气,楚映酒看面前那只满身血迹的妖厉声说:“谁给你画的皮。”此刻她的手掌和那身衣裳上还有些斑驳的血迹,是那只妖的。
这是她前几天接下的案子,陆家布庄的少庄主近日总不能安寐,自从他两小无猜的青梅入门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不顺畅了起来。陆家布庄的庄主夫人向来相信鬼神之说,直接花了千两银子找到了楚映酒。
接下案子的楚映酒没有第一时间去陆家而是去了少爷陆程昂的青梅朱颜的家。表明来意以后意外的被朱府的人热情接纳了,然后在楚映酒的询问下一一说出了朱颜最近一个月发生的种种。
他们说:“朱颜在一个月前带着家里的丫头去了一趟街上,据那个丫头说朱颜那天去街上本来打算是去买一块上好的和田玉,都说玉石养人,想着陆程昂那忙忙碌碌的样子她就起意拉着丫头去取了银票就出门了。”
“然后呢?”她喝了一口手里端着的茶,随着温热的茶水入喉她觉得眼睛也清明了起来,又听到说话的人停了下来,也不抬头直接搁下了手里的杯子追问道。
那个人深深看了楚映酒一眼,不久又垂下眼睛似乎在思索该不该说出口,不过那人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刚想出口又开始纠结,如此往复不下十次。
待楚映酒看这一幕看的有些乏味,眼角都开始冒出些许润泽时那个人才下定决心接着说了下去:“出门后不久,丫头嘴馋想吃点心铺子里卖的点心,朱颜向来宽厚不等那丫头开口求说就已同意,取了一吊钱给丫头,让她多买几盒带回去分给其他人尝尝。
那丫头接了钱做了告退礼就跑去买点心,而朱颜就是在那时候被隔壁的黎府小姐拉到河边去看花,没想到花没看到多少却跌入了河里。”
说到这里,楚映酒便已经大致明白,她有些错愕的看了看那个人泛黄的肤色,又看了看这周围有些阴森鬼气的环境,端起手里的茶杯随即放下,倒了些许茶水出来用手指画出符文,看着那毫无生机且带着煞气的水符迟疑了些许才开口:“朱小姐本来该赴黄泉了,你们不该留她。”话音才落,她便看到了那个人微变的脸色还有面上那层薄汗以及眼里的不舍后复又开口,接了上面的话说:“黎府小姐是否抱恙在家,且看尽名医也只有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说完,她的目光立刻凌厉了起来,她最恨这种不愿意接受现实害人害己的人了,最后那层伪善的面具不照样得摘下,不然她今天怎么进得来这门,又如何听到今天这番话。
“生者以活着为大,死者以入土为安。朱小姐只有十八年的寿辰,你们太过于强求了。”她不想去看那个人听到这话的面色,只伸手指了指黎府小姐闺房的方向:“朱小姐能多得这一个月时间,抢的可是黎小姐的命!”
“这有什么,我妹妹被她害死,用她的命换我妹妹的命有什么不对。”那个人突然生起气来,手里的青筋凸起,眼珠也吐出来几分配着这阴森鬼气的环境格外狰狞。
楚映酒看着那个人的表情,气定神闲的泼了一杯放了朱砂的茶水到他脸上,嗤笑着问:“清醒了?”那声音很轻,却满带嘲讽的口气,手上沾着的茶水被她用手绢擦了个干净,才悠悠的接着说:“你已经见识到了,不用我说也明白你妹妹就算在人间待着也不过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除了吸取阳气什么都不会了。”她顿了顿见那个人不死心觉得好笑,如今的处境要是和她互换,指不定怕成什么样了,真是个烂到骨子里的地方。
“黎小姐一个月就成了这样,你说的一命换一命对等吗?黎小姐是个大活人,而你妹妹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仿佛在给朱颜下着死令,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阴森,微风一吹在温暖的阳光下那草木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像是要将人吞下一般,“她凭什么去索黎小姐的命,她本来就只有十八年的命,就算没有黎小姐她也会死,黎小姐是无辜的,她该索的是她的前世,那个丧尽天良残杀婴孩的畜生。”
楚映酒的面色突然不好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带了狠意,她本就是心怀善意的妖,感激让她出生的人所以她选择了酿酒,也做了除妖师。
酿酒是因为那个人那夜里喝酒,除妖师是因为感激所以她选择了这个职业,在妖里她是异类,千万年来妖去做了除妖师就她一个了。
“你妹妹干的缺德事,比之最恶毒的妖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人:“朱少爷,我拿的是陆府的钱,办的是陆府的事,你好自为之。哦,对了,这事黎府的人是一定会知道的。”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笑容,眉眼轻轻勾起:“你妹妹上一世的罪要用永恒来还,此后不论她轮回转世多少次,都活不过十八岁,因为前世因的罪恶太重,需要她剩下的永恒来还。不过,你妹妹的上一世是几万面前了,你说她在地府里待了那么久怎么就没学会一点无私和检讨自身呢?”
说完,她利落的侧过头,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
那天,她走出朱府的时候觉得天空都要蓝的多而阳光同样明媚的多,她只在心里稍稍感叹便不再过多的耽搁,去了黎府讲明一切以后留下一枚保命符挂在黎府小姐的脖子上以后在黎府人千恩万谢的目光里走了出去:“都是有钱人,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她看了看身后的黎府,那根黑线已经断了朱颜今夜一定会来,她找了一颗树隐匿了气息在树上思索着谁帮朱颜画的皮。
这一世的朱颜是落水而死,落水而亡的人皮肤都会浮肿起皱面目全非,而朱颜却是一副正常面孔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以外…她回想起那时候见到朱颜时的景象,又仔细看了看她曾经的样子,不由得轻笑:要不是这人太爱美,不然她还真看不出来她被人画过皮剔了骨。
不知不觉之间便是入夜十分,天上的月亮是一轮有些泛红的红月,周围的雾气有些深沉,“朱小姐,爱美之心人之皆有,没想到你死后也是如此。”她轻轻一跃轻巧的落在地上,扬手一张符纸疼的朱颜面容都扭曲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阻止我索命!”她说话的语气很是怨恨,吐息之间也都是鬼气,周身的阴气乱窜丝毫不在乎别人只想自己能在阳间待下去。
楚映酒看了一眼她身上湿淋淋的衣裳,那蜿蜒曲折的水迹拖了很远,“阳寿已经,还是喝了孟婆汤轮回去吧。”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楚映酒已经猜到眼前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是不会去的,所以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捏了一张符纸在手里。
她不是普通的妖,不怕符纸,那漫长的修炼和历劫早已经让她忘却岁月,几年前被夏有疏的一滴清酒唤醒时她已经是半仙的位置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是妖却不怕符纸呢?”她拿出手里捏着的符纸,在朱颜的眼前晃了晃,那模样天真烂漫透露出一股无害来:“我知道你并非善类,可我也不是。”夜风徐徐的吹拂起来,吹起她漂亮的裙角,缎子似得头发也被风吹成一丝丝好看的弧度,吐息之间她看到朱颜微变的脸色和眸子里的暗色,不等朱颜出手便一张符纸贴在她的脸上,看着她那张美艳的面皮尽数褪去,露出那张被水泡的浮肿的脸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自己去投胎,第二个交代出谁给你画的脸以后我送你去,你也可以不说只不过要难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