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辰尚未起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闹声。
梅良辰一跃下地,迅速穿好衣裳鞋袜,取下墙上的佩剑,循声找到一个山坡上。
一只狼形人面蛊呜嗷狂叫,疯狂追逐着罗妍。张着血盆大口,露着锋利如刀的尖牙,流着亮晶晶的口水,几次差点咬到她的大腿上。
罗妍修为不错,但整个人已被吓傻了,只知道发足狂奔,哭喊大叫:“救命啊!”
山坡上还有数人,梅纤雨躲在一棵高大的皂荚树上,用铁弹弓朝人面蛊频繁射石子,另有几名少年弟子手持长剑,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救人。
难怪他们畏畏缩缩,这种狼形人面蛊是驱魔师最不愿意遇上的一种怪物邪物,谁遇上谁倒霉。
它从何而来,说法不一,流传最广可信度最高的一个版本是这样讲的。
从前在深山老林中生活着一个蛊婆,与狼妖相恋,生下个儿子半人半狼。
那蛊婆喜欢制造各种蛊毒,什么金蚕蛊、蝴蝶蛊、蛇蛊、情蛊、癫蛊,皆是她的拿手绝技。
她那半人半狼的儿子耳濡目染,也喜欢毒蛊之术。有一次他被进山采药的人大肆嘲弄,想以蛊毒暗害采药之人,却不小心害了自己。
不久之后他就疯了,见人咬人,咬住了死不松口,不连皮带肉撕下血糊糊的一块决不罢休。蛊毒随着他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迅速蔓延。
中毒者都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四肢着地状如野兽,呜嗷嚎叫龇牙咧嘴,疯疯癫癫精神失常,简直生不如死。厌恶它们的人称其为狼形人面蛊,心存同情之人则称其为疯蛊病患者。
驱魔师在围剿它们的过程中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不被咬到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这种怪物连皮毛爪子都带着剧毒,碰触之后中毒的概率超过了七成。
梅良辰修为高深,对这种怪物也有几分忌惮。可陷入险境之人是他的表妹,与他的母亲有血缘关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
救人要紧,梅良辰如离弦之箭一跃向前,抓住罗妍的胳膊飘出数丈远,人面蛊迅速调转方向,朝他二人扑了过去。
梅良辰再次带着罗妍往后飘出十几丈,长剑掷出,不偏不倚插进人面蛊的心窝。
不料人面蛊不但没死,反而更加凶悍,仰头一声凄厉长啸,人手形的爪子拔下长剑扔在一边,四肢着地后肢一弹,跃到半空,大头朝下向梅良辰扑过去。
梅良辰正准备带着表妹远远躲开,罗妍突然瘫在地上,抱着他双腿嚎啕大哭,道:“完了完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梅良辰的双腿被她牢牢圈住,无法挪动半分。
被咬死事小,染了蛊毒才可怕。
有一名叫舒平的弟子见他危在旦夕,终于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双手举剑,大喝一声,就要上前救人。
“不准动。”
梅良辰一声令下,眼看着人面蛊越来越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打算先把罗妍揪着领子薅起来再往后退,手刚刚伸出,一枚石子从远处飞来,“嗖”的一声,打中人面蛊的脑袋。
被石子打中之处溅出一滩血迹,其中一滴擦着梅良辰的脸颊飞了过去。
那怪物一头栽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好险好险!梅良辰的心差点从腔子里蹦出来。
梅纤雨麻利地爬下皂荚树,跑到人面蛊身边,围着它转了一圈,笑道:“有意思啊有意思,心窝中剑竟然没死,成精了吗?”
“成精”二字是解释不通的,梅良辰的佩剑极其有名,乃是享誉天下的驱魔兵器,修为深厚的精怪被一剑穿心也肯定活不了,除非是已化魔的怪物。
梅纤雨凑到近处倾听片刻,道:“怪不得,心脏长得偏右了,没扎上,不过中了这一剑又倾尽全力一扑,想活也活不成了。”
梅良辰头一次听说这种事,竟然有心脏长在右边的?
凝神细听,果不其然,人面蛊右侧的胸腔里传出微弱至极的心跳声。
梅良辰拎起罗妍丢在一边,冷冷打量着小妹妹,略带几分审视的意味儿。
梅纤雨以为他在等一个解释,摸出一枚尖利的石子,道:“特制的,带有厉害的麻药。三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哈,打算怎么还我恩情呀?”
梅良辰憋屈极了。
欠她的尚未还,如今被她救了一命,这笔债越滚越大,冷声道:“一命还一命。”
“噗哈哈哈……”
梅纤雨笑的前仰后合。
“表哥,幸好你来了,吓死我了。”罗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搂住表哥。
梅良辰皱了皱眉,掰开她的手,推到一边,去吩咐那几名少年弟子:“烧毁尸身,把血迹清理干净,千万要小心,绝不可沾上一点。”
众弟子齐齐答应一声,各自忙碌起来。
其中两名将人面蛊收进降妖葫芦,取出百宝囊中的锄头袋子,将沾有血迹的泥土青草装进去,一起送到专门烧毁剧毒妖物的焚妖炉,另外几名弟子则四处喷洒消毒药粉。
梅良辰问舒平:“你可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出现这种怪物?”
舒平不满地看着罗妍,简单叙述了前因后果。
这一带离雁鸣轩较近,偏僻安静,幽雅宜人,舒平常常和几位年纪相仿的师兄弟来此练功。今天一大早,众人练得正起劲,忽然看到降妖归来的风师兄站在山坡下遥遥招手。
众人跑下山坡,本想和风师兄来个热烈拥抱,蓦然发现他肩头隐隐渗出血迹,正要拽着他去看医师,风师兄面色一变,远远地退开,抛过去一个降妖葫芦,说了几句话,突然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舒平拿着降妖葫芦,愕然愣怔许久之后,听到山坡上传来两个女孩子的争吵声,只见罗妍追着梅纤雨转圈跑,口中骂个不停。
那罗妍心狠手毒,做事没有分寸。舒平担心梅纤雨被打出个好歹,带头跑到山坡去劝架,罗妍弹出一个灵力光球朝梅纤雨打去,该着倒霉,当时舒平恰好刚刚跑上山坡,正站在梅纤雨身后一尺开外,她躲开了,舒平却躲避不及,那团灵力光球打在他手中的降妖葫芦上,“砰”的一声被打个粉碎,困在里面的狼形人面蛊就此脱困。
舒平在叙述的过程中频频看向罗妍,眼神愤怒而冰冷。
罗妍在他膝盖上踹了一脚,大声道:“这事不能怪我。”
梅良辰一股掌风把她远远推开,再问舒平:“风师兄说了什么,他为何不亲手把降妖葫芦送到焚妖炉?”
舒平脸色一白,道:“风师兄说他在荷风庄附近的一个小镇偶遇狼形人面蛊,虽然成功将其收服,但他已经中了毒,再过几个时辰就会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他要抓紧时间去看一眼家人,然后……”
梅良辰急切问道:“然后什么?”
舒平再也忍耐不住,哭着道:“他要亲手把自己烧成灰,永绝后患。”
梅良辰愕然道:“什么?”
云霄宫有不少疯蛊病患者,统一被囚禁在疯人所中,四周设有坚固的结界墙,有专人负责送食物清水和压制毒性的药物。
看来风师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愿选择一死也不想做个疯疯癫癫的囚徒。
梅纤雨正在往梅良辰的长剑上喷洒消毒药粉,闻言全身一颤,道:“把自己烧成灰?”
梅良辰心中剧痛,焦急走了几步,道:“风师兄原本是猎户,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他去看什么亲人?”
梅纤雨心念电转,道:“可能是去拜拜家人的坟吧?”
舒平懵了好久,被她一语点醒,道:“我想起来了,风师兄父母的衣冠冢在后山。”
梅良辰急切问道:“后山何处?你若知道就带我去。”
舒平曾在清明时陪着风师兄上过坟,知道具体的位置,立即道:“跟我来。”
梅纤雨大声道:“我也去。”
罗妍看着眼气,快步追上三人。
梅良辰没心情理会这两个瞎捣乱的,默运灵力,随着舒平拼命狂奔,生怕错过救人的时机。小半个时辰后,罗妍累的腰酸背痛气喘吁吁,不得不放弃了追逐。
梅纤雨一直紧紧跟在梅良辰身后,穿过一片树林,远远看到一名高大的男子,一动不动跪在两座坟前,以那男子为中心,一丈距离的范围内罩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结界,幽幽闪着微光。
坟后不远处是一株夫妻树,树干在离地三尺处一分为二,枝叶纠缠,红花似火,随风清扬,飘飘洒洒落在结界上,仿佛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从衣着和身形判断,那人正是风师兄,梅良辰提起一口气,朝他跑去,大声道:“风师兄冷静,咱们想别的办法,千万别做傻事。”
梅纤雨卯足力气大声喊道:“你别想不开,我能救你。我拼死拼活特意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