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拌!“兰姬一边吃冷面,一边很干脆地说。
“唉,不是问你啦。你是天生的第一主角,你又不会遇上这样的难题。”梁孜淇酸溜溜地说。
“难道我就像配角?”苏醒故意生气地反问。
“哈哈,难保哪个人会一直当主角的。在这部戏里,是主角,下部戏里,也许是配角。' 兰姬说。
“所以,我就想问嘛,你当配角时,会不会为第一男主角做事,甚至帮忙他去追第一女主角?还是会偷偷想办法去对第一女主角使坏?
“不!我宁愿眼不见,心不烦。”苏醒说。
“嘿!梁孜淇,我说,你是不是正面临这样的问题呀?”兰姬手里的
筷子停住了,眼睛敏锐地盯住梁孜淇。
“这个,唉,这个,不就是….一根……头发嘛!”梁孜琪嘟起花苞一样的。脸却慢慢发红。嘴唇,
“头发?”苏醒惊呼一声。
兰姬诧异地看了一眼反应过激的苏醒。
“不过,最后,我悄悄换成我的头发啦。”梁孜琪得意地笑。
苏醒和兰姬两人都瞪大眼望着梁孜淇。
“糟糕!我答应了他不说出去的。”梁孜琪好像现在才想起自己对某人的承诺。“嘿嘿,不说算了。我和苏醒可要生气了哦。”兰姬漫不经心地威胁,顺便膘了一眼苏醒。
“别逗我,我打死也不会说的,说出去就不灵了呢。”梁孜淇吐一下舌头。
悠长寒假,浓雾就像一巨型的灰色纱笼,终日笼罩这个城市。
妈妈感冒了,苏淼还要补课。苏醒就自告奋勇地去店里帮忙,帮爸爸递递工具,一边看爸爸帮人修机车、换轮胎。
爸爸的头发已变成芝麻般的灰白色,手冻得通红,又像是五根红红的火腿肠,手背上有灰白色的千裂口,像五根粗粗的小胡萝卜。指甲缝里是长年都洗不掉的油污。
苏醒将目光从爸爸的手上移到门外,店铺处在城西,是本城手工业者、小商贩最集中的地段。马路上长年是灰尘飞扬。马路上的人们步履匆忙、面色疲惫。她突然觉得自己内心那些飘浮定的、年轻莫名的伤感,是多么奢侈。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前,停着一辆很拉风的黑色哈雷·维森摩托车,车上的少年,衣着光鲜,容貌俊美,火红色的刺猬头,正侧头向苏醒的店里望。
苏醒愣住了,她恨不得藏到柜台下去,可是她的自尊心又不允许她逃避,如果她逃避,就是承认了对自身所处位置的羞耻感,如果她逃避,就是承认自己的软弱和卑微。但是,内心里,她还是希望他不要发现自己。
可是,他居然推着车子,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师傅,修车!”罗峰很急躁地踢了一下车胎。
爸爸正忙着给另一客人换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先给我修!我给三倍的价钱!”还是很急躁、很高傲的口气。爸爸的耳朵并不是不好,很显然,他对来人看不顺眼。
“你说什么? 爸爸转过头来,平静地问道。
“先给我修!我给三倍的价钱!”二个C的高音。
“什么?”爸爸还是很平静地。
“该死!我给你钱!你先修我的!”三个C的高音。
“什么钱?”爸爸的倔脾气看来犯了。妈妈曾说过他很多次,别看他就一个小小的修车铺店主,他看谁不顺眼,他还真不甩人家。
“啊呀呀!”罗峰气得双手抓头,然后脚一踢,砰的一声,爸爸用来洗手的水盆被他一脚踢到大街上去了,一时间水花四溅。
“你!我这里不修你的车,你走!” 老爸气得双手叉腰,站了起来。
罗峰正想发作,却见苏醒从店里走了出来,她穿着深蓝的工装背带裤,奶自色毛衣,脸色苍白而且平静。
“苏醒,哎,我只是··.…个性很急。”
“我爸个性也很急,他不喜欢的人,是不会给他修车的. ”苏醒不亢不卑地说。
“我·····.” 罗峰很郁闷,然后又不服气地命令, “那你帮我修!”
苏醒看他一限,走过去,用脚踢踢车胎,再蹲下去用手捏一下轮胎说胎爆了,得换!”
“那……” 罗峰望着她。
“这我可搬不动。”苏醒冷冷地说。
“那……”罗峰无奈地,然后脚一跺,“你说怎么弄,我帮你!“先把车放平,然后把这个拧开……再把胎取下来
“这么脏?就放倒在这儿?”
“那你推到哈雷专卖店去,我们这小店侍侯不起”
“别呀。”
“递那个····不是,是那个钳子给我……” 苏醒指挥他。
“到底还要多久?天快黑了哇。”
“心情好的话,三十分钟就换完了
“可是已过了五十分钟了……”
“心情不好,可能得两个小时……”
“苏醒,你真棒哦!想不到读书很牛,还会修车·····”罗峰开始咬牙切齿地猛拍马屁。
“哎,我不能修了,一身都麻了。你快去找拖车来拖走。”苏醒半直起腰,用手撑住膝盖。
“哪里?哪儿麻了?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要不,我帮你捶捶?”罗峰做出熊抱的样子。
“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全身发麻,而且起鸡皮疙瘩。”
“我的姑奶奶,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我错了,还不行吗?”
“知道错了?那去跟我师傅道歉去。”
“这……非得这样吗?”
“唉,我腿麻了. 我得回家了. ” 苏醒作势要走。
“别……呀!”惨叫一声。
“放这儿吧。等我学会了,帮你慢慢修。谁叫你说话之前不动脚趾头,把师傅得罪了呢?
“呼……”罗峰长长地出了一口,然后一下就蹦到苏醒爸爸面前,小声说,“师傅,对不起。我刚才……”
“哦?啥?”
“该死!” 罗峰低声诅咒一句。
“你说谁该死!臭小子!” 老爸一声猛喝。
“啊?师傅,你······没聋?”罗峰惊到。
“臭小子!” 老爸用黑乎乎油腻腻的手敲了一下他的头。
“对不起,师傅,请帮帮我,天快黑了呀。
爸爸起身,手一挥: “让开!我来!” 他的样子,像个将军,他还偷偷朝苏醒眨眨眼。
苏醒好喜欢爸爸威风凛凛、自信满满的样子.
“爸,我先走了。” 苏醒起身离开。
刚走到对面马路,就听见老爸喊她: “喂!这车只要加气就好了,你干嘛把两个胎郡拆下来了?”
“啊?”罗峰望着己跑到马路对面的苏醒,差点气绝身亡。
从店铺走回家,得三十分钟。苏醒边走边玩。路过花店门口,闻闻梅花。经过百盛,过去看看正在促销的玩具。路过市中心的广场时,她看见路边有人卖乌龟,有小朋友蹲在那里看,她也凑过去敲敲它的背,等它的头伸出来。
突然,她感觉到人群一阵骚动,很多人都在说: “快看,快看!就是她!”
苏醒站起身来,只见一穿着黑色羊毛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长发如披肩一样散在双肩后。她的左手很自然地插进她身边男人的臂弯里,那是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瘦高男子,成熟、沧桑,但是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落拓而又优雅、淡泊而又高贵的气质。两人正一起穿过布满黄色万寿菊、红色圣诞红以及紫色蝴蝶兰的广场。然而,女孩脸上的笑容,比任何一朵花都要美。
等苏醒认出来那女子是兰姬,她犹豫着要不要装着没看见,因为她不确定,兰姬看见她会不会觉得尴尬。可是兰姬始终没有发现苏醒,兰姬的目光一直流连在怀里的百合花和身边的男子上,她看怀里百合花的表情,就像一个母亲看一个小小的粉嫩的婴儿,而她看男子的眼神,很像看婴儿的父亲。
兰姬身后的人群里有人举起了手机和相机。
人人都迷恋美好、美妙、美丽的东西,还有人。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因为橙色的灯光,街道变得温暧无比。苏醒将手插在裤兜里,轻轻地吹着口哨,她的身影淹没在灰色的人流和橙色的光晕里,她的轻轻的口哨声淹没在街头的嘈杂里。可是,内心,那小小的遗憾和伤感,却一点一点地明晰浓烈起来,恰如湖底的礁石渐渐尖锐,渐渐凸现,慢慢地变成了一座大山。
崔明智的名字恰如一粒种子,还驻守在她的心间。这个寒假里,苏醒每天醒来时,要一道又一遍地把这枚种子埋进土里;每天夜里,又一遍遍地把那些土拨开,把种子怀想百遍才能睡去。可是这粒种子,也许永远来不及发芽。
因为她明白,崔明智的心里,也有一粒种子,那粒种子,与一个倾城般的女子相关。
苏醒叹口气,如果有来世,我想要成为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子;如果,有来世,我还想拥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名字;如果有来世,就像《简爰》里说的: “我要让你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你一样。”
接着,她又自嘲地笑,咳,还没有那么严重,我还没有严重到离不开的地步。这些华而不实的伤感,以及莫名其妙的奢侈梦想,让它们在心里过一个冬。等到明年春天……等到春暖花开……我再跟你说再见吧。
第二天,当苏醒走向店铺时,远远地就看见,店门前停着一辆很骚包的哈雷摩托车。爸爸灰白的头正和一个红色刺猬头碰头地蹲在一起,再仔细一看,居然是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