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四郎起了个大早,不知何时冬雨已然停歇,谢过富态掌柜后才迈开步子去县衙点卯。
点卯,顾名思义就是卯时去衙门报到点人数办公的意思;若是吏役按时到官署、衙门听
候点名那叫应卯,其点名册称为卯册;如若需签到,则称为画卯。道是五更饭罢去画卯,水
潦载道归业晡。
而这房陵县不仅百姓乡绅难以管教,就是官吏也是良莠不齐,所以有些心灰意冷的吴县
令基本不会去理会那些。不过对于黄四郎来说,那是他融入新生活的第一步,当然也就充满
了激情力量。
就像昨夜掌柜的所说,人要是没有梦想,那跟一条咸鱼有何区别。他当然有梦想,那就是可以吃饱饭,要是可以当个捕快就更好了,要是再娶个会生孩子媳妇儿那就好上加好。
县城不大,不多时黄四郎就来到了县衙门,果然没几个衙役在,除了站班衙役有气无力零零散散数个以外就再也没了其他人。
不过黄四郎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见自己都带有幸灾乐的表情,其中一个像是站班衙役班头冲他说道:“呦,这不是黄班头嘛,怎么今儿个来得这么早,莫不是征收够了税粮?”
“哈哈,张班头你该不会是昨晚给你家娘们榨多了犯困吧,我们房陵县有哪一年收够税粮咧,我看啊,黄班头的日子应该也走到尽头咯,哈哈——”
“小三儿大胆,有这么跟自己同僚说话的吗,晚上罚你请大伙儿吃酒赔罪,不过黄班头
哪里能用应该,而是得用本来就走到尽头才对嘛,咱们这儿哪个当值粮差有善终过的。”
“四哥儿说得在理,小三儿我认罚,晚上烟翠楼请罪,恰好昨儿个手气不错在怡情赌坊
赢了点闲钱,哈哈……” 闹腾得最欢的就是张大纲、梁三、赵四,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张班头、小三儿、小四儿。
数人你一言我一语,无一不是在挖黄四郎的苦,无一不是在等着看黄四郎的笑话,这让他心里足足憋了一口气,拳头更是死死地握着,似乎大有一言不合直接冲上去揍打他们一顿,他相信自己没个几下子就能打爆他们。
只不过他还是硬生生给忍住了,山水有相逢,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出人头地,至少也会比这群不思进取的酸汉强,现在让他们看不起,以后要让他们高攀不起。
想到这里,黄四郎不由得放松了拳掌,也不知这粮税该到哪里收怎么收,要是自己如数
完成粮差的任务,那吴县令佟师爷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到时候,哼哼!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去找吴县令和管钱谷刑名的佟老师爷了解了解情况。
人啊,就是不经念叨。这不,黄四郎刚想去找吴县令和佟师爷,公堂内里就传出来一句
气急败坏的声音,“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张大纲管好你的人,要是再有下次就带着你的人
给老夫滚蛋,真是气煞老夫也!” 不得不说能让一个读过书参过科举的老师爷爆粗口也是一种本事,可见往日里以张大纲为首的一众站班衙役有多么的飞扬跋扈,能让老师爷忍无可忍。
黄四郎寻声而看,来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结合富态掌柜给的信息,此人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房陵县衙的老师爷佟师爷,他的威望果然不低,至少在房陵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是如此。只见张班头等众站班衙役闻言立即闭了嘴,同时叫了声“佟师爷好”,黄四郎有样学样也口称“佟师爷好”。
张班头知道佟师爷早时任过京官的师爷,后来随京老爷被贬至此当了一任又一任的师爷,京老爷郁郁而终换过几任县老爷,他依旧还是在师爷的位置上坐着,是以这不倒翁佟师爷在房陵还是有一定威望的,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这时见佟师爷脸色依然不好看,连忙嬉皮笑
脸讨好道:“佟师爷不要气坏了身子,小子们也就是跟黄班头开个玩笑,玩笑而已!” 佟师爷也知这群站班衙役是些什么角色,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本地好吃懒做的地痞流氓,当下也不理会他们,而是冲着黄四郎撇了个眼色,“黄班头,你随老夫进来,东翁有事要问你。”
“好的,佟师爷”不理会等着看笑话落井下石的张大纲等人,黄四郎麻利应了佟师爷随着他进内堂。
一进内堂佟师爷也未敲门径直带着黄四郎推门而入,随后把好门才说:“东翁,黄羿来
了!”东翁,佟师爷口中的东翁自然就是那个心灰意冷的穷酸儒吴县令,乍看吴县令精神着实
有些萎靡,年岁四十不到看起来却又不比佟师爷年轻多少,显然又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烦恼太多的官儿,要说官儿做到这地步也是够衰的,全然看不出半点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模样。
只听吴县令说:“嗯,坐吧,都坐吧,这里也没外人!” 黄四郎不知其缘由哪里敢与吴县令佟师爷同桌而坐,说到底他的心态还是停留在四处流浪的乞儿上面,不提从未正儿八经进出过县衙,就连如此近距离接触县老爷也不敢想,所以此时他真的惶恐之极。
“这……小的出身卑微不敢与东翁同坐!” 不敢直视吴县令的黄四郎一句话说完,忽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当他抬头时乍然发现吴县令和佟师爷奇怪的看着自己。这样的打开方式有点不对,他暗道一声不好,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干巴巴对望着吴县令。
哪知吴县令接下来的话更令他报了一身冷汗,只见吴县令失望瞧了他数眼后,随即无力
摇头苦笑,“都说人走茶凉,本官这还没走,连你巴不得与本官撇清关系,好,好,好得很
啊,哈哈——”
“黄羿,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枉你跟东翁同乡,枉你还是房州李知府引荐过来的。
枉我和东翁视你为心腹才将最为重要的粮差交给你去办,而且还想办法借来五十两让你去走动房州李知府的关系,望李知府再宽限月余税粮交付时间,万万没想到你却行如此小人行径,你与张大纲那些地痞无赖有何分别,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真是气煞老夫也!”
佟师爷显得更是激动,气得一脸通红一手指着黄四郎怒骂道。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上吊而亡的黄羿与吴县令、佟师爷还有这等关系,富态掌柜害人不浅啊,他怎么就
没告诉这些呢?黄四郎倒是错怪了富态掌柜,想他一个客栈的掌柜能说得清房陵县衙的基本
情况本就已经不赖了,又哪里会清楚黄羿、吴县令、佟师爷之间的内里关系。
还有就是那被自己花去了五两的钱资居然是吴县令私人借来的,然后让黄羿这个由房州
李知府引荐过来当差的人去送礼走后门。可惜不知何缘故,黄羿没送出去五十两礼金反而归
来途中上吊身死。
可是这又说不通啊,按道理黄羿是李知府引荐来房陵县当值的,那么二人应该有着关系才对,莫非其中还有外人不知道的关系?
黄四郎越想越有可能,可惜没有更多的信息他也猜想不到与李知府还有什么其他关系,
眼下自己花去了五两银子也不知该如何补足还给吴县令,况且现在吴县令与佟师爷又误会了
我,这可该如何是好,一瞬间他的冷汗唰唰地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