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败退】
作者: 大泽天下更新时间:2017-05-05 17:36:38章节字数:4191

周宣王三十九年(前789年),姜戎抗命,周宣王御驾亲征,大败于千亩,损失惨重,国力大减,西周从此也就真的只有喝稀粥的命了。


可是他很是不甘心,在兵败回归途中,还在太原搞了一次料民,想要再干一场报仇雪耻(料民,即调查核实户口,以便征收军赋、田赋和兵役,以扩充兵员和充实财力。太原,一说是在今宁夏固原县一带,一说是在今山西太原市附近)。料民结果很快出来:太原民居十室九空,剩下的那一家也在喝西北风。长期的战争已经耗尽了所有的人力和物力,这个曾经辉煌的帝国徒剩一幅空架子,连姜戎这样一个小小的蛮夷之国都对付不了了。


郁闷中的周宣王只得下令班师回朝,虽然内心还残留着“且听下回分解”的幻想。不过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兴起什么大风浪了。


华灯初上,镐京街头,也颇有几分热闹。在辇内,周宣王听见几十个儿童边游戏边唱着同一首歌。当然不是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 那首,而是一首周宣王三十九年的流行歌曲——“月将升,日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按:“檿”字,本应是厂里上犬下木,山桑木的意思,我的电脑实在打不出这个字,只得用“檿”代替,出此下策,见谅!以后这种情况还可能出现,一并解释。)


一个败军之将,又听到这亡国之曲,周宣王很是恼怒,就让手下将这几十个儿童全部抓来勘问。问题很快水落石出:三日前,有一红衣小儿来到市中,教所有儿童唱这四句歌,事后也不收费,扬长而去,早已不知所踪。并且,不止这一处,现在已是满城同唱了。


这首歌也因此而迅速窜升至王朝金曲龙虎榜的榜首了。


一群未成年人,你能拿他们怎么着?本就郁闷的周宣王,只得无奈地下了一道命令:若有小儿再歌此词者,连父兄同罪。随后,便郁闷上加霜地回宫了。


第二天早朝,周宣王将昨夜听到的歌拿来,向大臣询问是什么意思。


一番热烈的讨论后,大宗伯召虎回答说:“檿弧,是指用桑木做的弓,箕箙,是指箕草编织的箭袋。从歌词来看,依臣愚见,恐怕国家会有战争之虞啊。”


太宰仲山甫也在旁附和着道:“现在我们刚吃了败仗,大王还老想着要报姜戎的一箭之仇,若战事不断,怕有亡国的危险啊。”


周宣王听后,沉默不言,本想再干一仗,一雪前耻,现在你们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忙岔开话题,“那你们说说,那红衣小儿是怎么回事”。


阴阳之学、神鬼之说,是太史伯阳父的强项,所以他赶忙答道:“老天爷要儆戒人君,经常会派荧惑星下凡,化做红衣小儿,造作谣言,教儿童歌唱,这就是传说中的童谣。童谣,小则寓一人之吉兴,大则系一国之兴败。依臣下看来,今天的这首童谣,是上天在警示大王啊。”


周宣王听完大惊,难道我的天子也做得和我父亲一样失败,我没白日没黑夜地打仗,还不是为了这个国家,虽说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啊,现在难道连老天爷也要抛弃我了吗?


可怜的周宣王此时已是心烦意乱,又无奈又委曲地说:“假如现在就免去姜戎之罪,不再追究,并将武库中的弓箭之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全部焚毁,也不许国内再制造、买卖了,灾祸可以避免吗?”


伯阳父答道:“臣夜观天象,预兆已经生成,但似乎应验在宫中,不关外头弓箭什么事。且‘月将升,日将没’两句,明显预示必将有女主乱国之祸……”


周宣王很是不高兴,打断他的话道:“我大老婆姜后主六宫之政,贤良淑德,其它嫔妃,也都是精挑细选,德才兼备之辈,这女祸之说,从何谈起呀。”


伯阳父见状忙解释说:“当然,谣言中‘将升’、‘将没’之语,肯定不是说现在,而应该是将来时态。况且‘将’字的意思,也未必一定会实现。只要大王从现在起能修政明德,就自然会化凶为吉的。”接着他又补了一句被周宣王打断的话:“另外,臣以为武器是不一定要销毁的。”


周宣王听完群臣的话,更加闷闷不乐了。昨天还只是一种不详预感,今天似乎就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老天警示我,外夷盯着我,现在连亲爱的老婆们也都变成了一颗颗定时炸弹,威胁着我。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周宣王罢朝刚刚回到宫中,屁股还没坐热,他的大老婆姜后就进来了,并且还带来了一个更加让人惊异的消息。


姜后说:“宫内有个老宫婆,五十多岁了,自先王时就已怀孕,至今四十多年了,昨夜竟然生下一女……”


周宣王闻言,大惊,嘴巴大张,半天都没有合拢。


姜后接着说:“不过,我想这肯定是个不祥之物,所以昨晚就令人用草席包裹,将女婴扔到二十里之外的清水河中去了。”


在古代的一些历史书籍中(包括演义和正史),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大凡非常之人,他的出生方式也是非常规的,甚至是匪夷所思的,什么吃一颗仙人的仙丹,梦中人龙交配,出生时火光冲天香气扑鼻等等。从以上的表述,我们可以肯定,这个女婴也属此类人物,所以,现在她虽然身在清水河中,我们却大可不必为她的性命而担古人之忧。因为她的历史使命尚未展开,就把命丧,这既不合古理,也对不起她的出生方式。


不久,老宫婆就被带来。下面是她讲述的关于她怀孕的来龙去脉。


夏朝桀王末年的某一天,王宫中突然来了两条龙。一到,这两条龙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交配起来,弄得汁液横流、不堪入目,看得不少人都哇哇呕吐呕吐,早餐午餐哗哗流。但它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边工作还边向桀王自我介绍道:“我们就是褒城二君!”嘿,还是个组合。


面对这两条从天而降,又恶心地当众交配的巨龙,桀王非常恐惧,当时就想派人把它们杀死。但占了一卦,卦象显示杀之不详。既不能杀,就把它们赶走吧,又占了一卦,还是不详。


杀又杀不得,赶又不能赶。正当桀王无奈之际,旁边的太史给他出了个主意。


太史说:“神人下降,是一种吉祥的征兆。我听说‘漦’(龙的精液)是龙的精华所在,很具收藏价值。大王何不求一些龙漦,收藏起来,相信将来不但会升值而且还会给大王带来吉祥。”


桀王已是手足无措,只能如此了,尽快打发它们走才是当务之急。于是,命人赶快摆香设案焚香祷告,并拿来一金盘放在龙的面前,承接龙漦。接好后,风雨大作,二龙就消失了,似乎它们是专为传精送宝而来。


桀王这才从惊愰中定下心来,命下人将金盘及龙漦,放在一红木盒内,送到仓库里妥善保藏起来。


但龙漦并未给桀王带来好运,相反倒是夏桀死后,天下百姓过上了一段安生的日子。


日月如梭,时光似水,时光的流水哗哗地流着,流过了殷商六百多年,又流过了大周三百年。这个红色的小木盒,一直静静地躺在王宫仓库中,早已被人遗忘。但神异之物,终究是神异的,它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忽视而妄自菲薄自暴自弃,它终归会找到它最终的目的地的,而且从不会出错。


果然,这个红色的小木盒就像是一根接力棒,从一代暴君桀王的手中,逾越千年,准确地传到了另一代暴君周厉王的手中。两大暴君,跨跃历史的长河,成功对接!


一天,有个仓管向厉王报告:“库内一红色木盒内突然放出亮光,甚是奇怪,如何处置请大王示下。”


周厉王也不知这红木盒为何物,就先让仓管翻阅了一下档案,在了解了木盒的来龙去脉之后,好奇心大起,决心打开木盒,一探究竟。


当内侍端来木盒呈给他时,他却鬼使神差地一不小心,失手将木盒跌翻在地。顿时,盒内的那些精液便像发大水一样泛滥了一屋子,里面还有一只小乌龟在屋内游走。周厉王哪见过这架势,慌了神,忙命内侍们去捉。但是,只见那乌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内庭奔去,刹时消失无踪。


这一切太突然了,只留下一个周厉王呆呆地愣在那里,半晌愰不过神来。


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端着茶走了进来,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乌龟留下的痕迹上。当时她便心中一怔,好像有什么感应似的,从此肚子就开始一天一天地长起来,如同怀了孕一样(事后证明就是怀孕),尔来已有四十余年矣。


当然,这个当年的小宫女,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的老宫婆了,此刻正跪在周宣王和姜后的面前。


听完老宫婆的叙述,周宣王也明白了这个女婴的不寻常了,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善类,不可久留。于是,赶快着人去查实女婴的下落。不一会儿,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女婴已被河水冲走,不知去向,大约她的确已经死了。”


周宣王也没怀疑,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


第二天早朝散后,周宣王留下了阴阳鬼神专家太史伯阳父,将龙漦及女婴的事告诉了他,并说:“女婴已死,你占一卦看看,妖气消灭了没?”


伯阳父不敢怠慢,忙掏出吃饭家伙什鼓捣起来。不久,就献上了他的劳动成果——繇词,“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檿弧箕箙。”


周宣王看不懂,云里雾里的。伯阳父就向他解释道:“哭笑是指人的悲喜,羊马二句是指时间,羊为未马为午,应该是指在未午年会发生一些不详之事。因为据我观察,妖气虽然出宫,但还尚未彻底清除。”


周宣王闻言闷闷不乐,于是下了道狠令:城内城外挨家挨户,严查女婴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有举报者,一律重赏,有收养不报者,全家斩首。令上大夫杜伯专查此事。


他又想起繇词中还有“檿弧箕箙”这句话,于是又补了一道命令:命下大夫左儒督令司市官巡查市场,不许再有制造贩卖山桑木弓、箕草箭袋者,违令杀无赦。


俗话说“上面指一指,下面累出屎。”司市官们接到命令后,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聚众通告、流动宣传、昼夜巡查,各种手段耍尽,还真是把周宣王的精神传达得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了,市场上的山桑木弓、箕草箭袋也因此很快销声匿迹。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当时没有广播电视、没有手机座机等现代化通讯工具的条件下,要真正做到消灭盲区、消灭死角简直比登天还难,因为总会有些人不在服务区。


所以,在周宣王命令颁布后的某一天,一对住在深山旮旯里的夫妇,依然背着几张弓(山桑木做的),抱着几个箭袋(箕草编的),和往常一样朝城里的集市赶来,希望能以此换取点洗衣粉、卫生巾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却不知,这一次和往常不一样了,对于他们来讲,城门变成了鬼门了。


刚到城门,就被司市官发现,你想啊,多少天没见过这玩意儿了,眼睛还不得冒绿光。“拿下!”一声吆喝,立刻就扑上来几个如狼似虎的胥役,将走在前面的妻子按倒在地。跟在后面的丈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情知不妙,赶忙抛掉背上的木弓,飞也似地逃之夭夭。


司市官押着那妇人,还有缴获的山桑木弓和箕草箭袋,一同解送到下大夫左儒那里。左大夫心想:“这两样东西,正是谣言中所提到的,而且太史也曾有过女主为祸一说。现在女人和东西都被我拿到了,一个都不少,答案全对,大功告成,应该可以交差了。”于是他也没提逃跑男子的事,就真的向周宣王交了差。


周宣王见左儒这样高效地完成了交给他的任务,很是高兴。命将女人斩于市,将木弓、箭袋当众焚毁,以警告其余有蠢蠢欲动之心的造卖者。


困扰我多天的亡国谣言终于结束了,今晚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了!周宣王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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