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文十一年,大祁帝都明端城。
城外。
我背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包袱,里头有半袋干饼,几吊铜钱,两件衣裳,一个盒子,外加一本残卷。腰间别的水囊一滴不剩,我匆匆来到一口井边,先润了润喉,咽下粗糙的饼子,顺带感慨一句命运无常。
将满溢的水囊塞紧,踏着脏兮兮的草鞋,略把帽檐压低了,便往城门走去。
我这样一个瞧着破落万分,似是刚从贫民窟里跑出的小孩儿,自是引不起军爷的注意。
我一边匆匆走着,一边观望四周陌生的景致陌生的人。回忆起阿娘的音容笑貌,她常常同我说大祁帝都是如何如何的繁华。
我幼时十分向往这里,总想着有朝一日定要亲眼来看看,这明端城到底是何等光景。可如今跋山涉水地来了,见到明端城也确实一如阿娘所描述的那样繁荣热闹,我却再不复当初那份单纯的稚子心境。
走到一个包子铺前,买了个馒头,递钱的时候问那伙计:
“师傅,你可知道侯府怎么走?”
那伙计瞥了我一眼:
“你是外乡人吧?”
“嗯。因避战乱,来城里投奔亲友。”
“哦,这样。”那伙计怜悯地看了我一眼,“你问的哪一个侯府?”
“武安侯。”
他指了路,我道过谢,便匆匆往城东去了。
远远望着府门匾额上威仪万分的“武安侯”三个大字,我想了想,走上前去。
才行几步,后头一阵疾风带过,我被人猛扯一把,反应过来,手上已是空空如也。
我连忙追上那个劫物逃离的背影。那人频频回头望我,脚步有些踉跄。看他衣衫褴褛,似乎是个老乞丐,腿上还有残疾。
我追着他七拐八拐,待距离拉得更近些,我喊道:
“喂,你不过为了钱财吃食,那些你拿走便是。剩下的你还我吧,那是我爹娘遗物。”
那跛子乞丐面色有些犹疑地攥着包袱,脚步未停。
我又追了一段路,无奈体力实在不济,脚下一绊摔了一跤,磕着了下巴。我抿紧唇,爬起,继续追赶。
停住时,那乞丐已是弯着一把老腰,气喘吁吁: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这么难缠的……”
我很想得意地笑一笑,无奈下巴实在疼,只伸出手:
“还我吧。”
老乞丐叹了口气,把那轻薄的包袱递给了我,我翻开一看,果然,铜钱,食物,了无踪迹,唯那几件衣裳,小小漆盒,破旧书卷尚在。
“这世道谁也不容易。”老乞丐又叹了口气,咬着粗硬的饼子,拍了拍鼓囊囊的腰包,嘟嘟囔囔地走远了。
我傻傻地看着他拖沓离去的背影,终究没有再追上去。
低头又翻了翻包袱,无意间拿手掂了掂那漆盒,微觉怪异,再细细察看,轻轻扳弄,忽然间盒盖大开,一股香气袭来,我顿时大惊一一这盒子,被调包了!
抬首,那乞丐已无影无踪。
我一阵眩晕。向前冲上几步,全身骤感虚浮无力。
我勉力后退,靠倒在什么旁,意识渐渐模糊。
一会是连绵的火海,一会是浓腥的血光。我痛苦地喃喃:
“为什么……为什么……”
昏沉间,却有冰凉覆上我额。我一激灵,手已抬起捉住那冰凉物什。
皱眉再皱眉。我睁眼,却是最最不该睁的那一眼,注定了我万劫不复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