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战场上百战身死，文官也没有闲着，他们正忙着准备考试。三年一度的会试开考在即，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
——皇帝不顾百官劝谏，执意要亲自阅卷。
帝都贡院门口，坐着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的官员。他姓胡，胡大人今天很忙。作为本场会试的识认官，他负责核对考生的信息，防止出现替考行为。将手里的点名券与眼前的考生、考生手里的浮票对比一番，对得上，便放人进去；对不上，就叫来一旁的兵士，把这胆敢冒名顶替的刁民押走。不过，敢在会试冒名（还被发现），如此大胆（愚蠢）之徒，数十年来都是难得一见。
今晨至今，已核对了三百余人。眼睛老是盯着字和人看，胡大人感到老眼昏花。瞟一眼考生队伍，还有七八百人等候着，他便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按照预定，午前须得将这些考生的信息全都核对完。
“刘春雨？刘春雨！”
一个满脸痘痘的瘦弱考生走近胡大人。
“嘿嘿。”刘春雨傻笑一声，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浮票。给你。”
“恩……”胡大人接过浮票，同点名卷一比，没有问题。不过，点名券对外貌的描述，似乎与眼前这个考生不大一致。“面皆痘”，没错。“微须”……有问题！
“大胆刁民！安敢冒名顶替！”胡大人猛拍桌子，暴怒而起。
刘春雨吓得退后了一步。他的眼神游离不定，胡大人断定他一定是做贼心虚。
“你你个死老头，凭什么说我冒名顶替！”刘春雨虽然反驳着，却把自己的脸给捂上了。哼！还算有点羞耻心！胡大人这么想着，更加确信他就是个枪手。
不过呢，无凭无据总是不好的。在报兵士之前，还是得先把最关键的证据摆出来。
“点名券上写着微须，微须明白不！”
“啊、微须，微须啊。”刘春雨吓得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摸完，他就感到不对劲了。“不对呀！我有胡须呢！你看你看……”
“谁要看你的胡须了！”
“可我就是微须呀！”
“像你这般不学无术之徒，竟也敢学人当枪手，简直笑话。朱子云，微即是无。‘微斯人，吾谁与归？’微，就是无。微须，就是无须。明白否？”
“明白你个头啊！微就是无？“听到胡大人的解释，刘春雨简直要气炸了，他一脚踩上桌，恶狠狠瞪着胡大人，”那孔夫子‘微服过宋’，就是光着屁股过宋国喽？”
围观考生一下子都大笑出声。刘春雨本人更是毫不客气地蹲到地上，一手捧腹一手捶地，根本停不下来。
胡大人红着脸，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钻牛角尖的大错。他再不愿意瞥一眼这个满脸痘的丑陋男人，赶紧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还不快进去！要不要我踢你屁股！”
“啊、别、别。”刘春雨赶快站起来，拿过入场通知单，捂着屁股窜进了贡院。
刘春雨那仓皇的样子，总算让胡大人找到了一点威严。他借着势头，转过身来。
“笑什么笑！还笑！肃静！肃静！谁再笑就都就别想进去了！“
瞬间鸦雀无声。
刚一迈入贡院大门，“刘春雨”便长出一口气。
“真是吓死我了……”
她禁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和黏在脸上的胡须。得意地笑了出来。
“嗯嗯……我飞月家的易容术，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很快又转向咬牙切齿。
“不像某些〇〇……微和无的意思都搞不拎清。”
突然又兴高采烈起来。
“待我当上了首辅，一定要彻查这个死老头！贪多少两银子，就打多少大板！要是打死了，换他儿子接着上！”
飞月流灿一蹦一跳进了舍间。她要在这里考三场试，每场三天，总计九天。
三天前·御书房
“可是皇帝啊，我到底要怎么当首辅呢？”
“最初要男扮女装。流灿你长得这么帅气，一定没问题的。”
“啊——可是我的胸部——”
“拿布条绑起来！”
“唔！这怎么绑的起来！”
“别太认真。”
“不认真怎么行！
“那我就认真的告诉你，贫乳是不用绑的。”
“（我竟无法反驳）……”
“总之，三天后会试即将开考。你想办法弄个考生身份，去参加会试。”
“哪这么好弄呢！”
“我给你十万两。”
“保证完成任务！！”
“这次会试，我会担当主考官。你只要发挥你的水平，进入殿试不成问题。”
“皇帝你这么相信我呀。”
“不是你有多强，而是你的对手，太弱。历届状元的文章，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连流灿你，都可以轻松把他们踩在脚下。”
“什么叫连我都……”
“真正的人才，恐怕不屑来参加这科举吧！”
“那是。要不是你给我十万，我也不想去。”
“科举的形式太过保守。命题要出自四书五经，答题也得照着八股文格式，挑选出来的，都是些迂腐守旧之徒。这次我不仅要亲自上阵当主考官，还要亲自命题。我要筛选那些真正有见解的人才。还有，这回不用写八股。说是这么说，我也不可能派人满世界宣扬，只能到时候在考场公布。你能提前得知这个消息，优势很大呀。”
“不如把考题也告诉我吧！”
“准备太多反而容易露马脚。到时候正常发挥就好。把你平常指点江山的那股劲儿都甩出来。”
“嘿嘿。您就等着吧！”
第一场。史论。
流灿一边挠着痘痘，压抑住自己想把痘痘撕下来的心情，一边审视手上的题目。
“嗯嗯，第一题，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流灿脑海里浮现出萧道眉头紧锁的样子。题目是萧道亲自命下，因此，不会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一切古代史都是当代史。对题目的回答也就是对当前政局的建议。
当前的大梁，皇帝弱势，百官强势，这有点像周唐；中央强大，地方弱化，这又有点像秦魏。因此，大梁既有周唐外重内轻的缺点，又有秦魏外轻内重的缺点。不过，换个角度也就是，既有周唐的优点，也有秦魏的优点。关键就在于，能不能保持住优点，最好发扬光大；控制住缺点，最好能够抹掉。想着想着，流灿渐渐有了思路。抓着痘痘的左手不自觉放下，右手抓起毛笔，洋洋洒洒。
“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善谋国者，规天下大势之所趋，揆时度务，有以制其偏倚之端，则不至于变起而不可救。…………贾生有言：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好了……完成！”流灿放下毛笔，看着自己的文章，简直要忍不住自己给自己鼓掌。鉴于考试时间有限，她还是赶紧看向下一题。
第二题。“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
看到题目，流灿终于还是忍不住拍了两下手。贾谊诶！太熟了！第一题里不才刚刚写过嘛！果然是萧道出的题啊，问的问题，都是小时候一起学过的。
“吾尝读贾谊新书，观其上书文帝，请试以属国之官以主匈奴………… 此班氏所为良史欤。”
第三题。第四题。……第二场……第三场……
九天后，流灿彻底没了刚进来时候的牛气。
“天哪！九天没洗澡！不对，我连脸都没洗啊！”
宣告考试结束的钟声刚一敲响，还有考生趁着最后的时机奋笔疾书的时候，刘灿立刻飞奔出去，将一屋子的人抛在了脑后。
洗澡洗澡洗澡……脑海里只被一个念头充斥。刚好紫禁城就在考场边上，于是从衣袖里掏出通行令，迎着守卫不可思议的眼神，奔向世间第二好的澡堂——皇家浴室。
——至于世间第一的澡堂在哪，当然在她飞月家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