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如湖水般寂静平淡。
变幻的四季来了又回,白天依旧灿烂,黑夜依旧神秘。
少年的时光就在不经意间划破无尽的苍穹,匆匆掠过。
哎呀呀,等等我!
哎呀呀,慢一点!
时间淘洗,时间沉淀。它渐渐带走了我们的年幼无知,也慢慢沉淀了冷暖自知。
时间就像一张网,把我们网在一起,让我们彼此越来越亲近。这句话是瞳乐在十八岁生日时对江非罹说的。
时光飞逝,当初那个怜人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出落成美丽俊秀的大姑娘了。
江非罹坐在驾驶位上,斜着脑袋望着车窗外被风吹落又被卷起漫天飞舞的枯叶。车上的音响传来陈奕迅淡雅的歌声: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牵牵手就像旅游/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一片枯叶落在车窗的缝隙处,江非罹捡起握在手中,望着几乎没有叶片的树枝。
不知过了多久江非罹才从反光镜中看见江瞳乐,她穿着白色的校服,书包斜跨在肩上,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离车三米的距离处,静静地望着反光镜中的江非罹。
四目相对。
江瞳乐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江非罹下车,一边接过瞳乐的书包放在后座一边问:“看什么呢?到了也不叫我一声。”
“看你啊。”瞳乐调皮的眨眨眼睛,坐进副驾驶,又说:“我怕打扰到你想事情嘛。”
江非罹只是笑笑,没再说话,发动了车。
汽车在川流不息的街道行驶,等待红灯时江非罹看着望向窗外的瞳乐,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四散开来。
“怎么穿这么少?”江非罹皱着眉头说:“天气转凉了,多穿点,免得感冒。”
“嗯,我知道的。”
今天星期五,下午最后两节是自习课,瞳乐从来不上这两节课,她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年级前茅,虽说已经高三了,可她却一点也不急。
每周星期五的下午四点至六点是她学习美术的时间,相较于前几年,如今她的画画功底不容小觑,就高中这几年就包揽了全国各地绘画比赛一二名。
“美术班还有三节课就完了,我不打算再上了。”瞳乐把视线停留在他的侧脸上,说。
“嗯。”江非罹点点头,赞同道:“下学期你恐怕也没多少时间上美术班了,高三紧接着的复习会很累人的。”
“呵。有江校长给我开小灶我才不怕呢。”瞳乐自豪地说。
江非罹是瞳乐所在的学校的副校长。
“我脸上有花?”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江非罹好奇地问。
“呵。”瞳乐靠在座椅上,道:“我在想江老师你真的是三十几岁的人吗?也没见你用什么保养品啊,看起来就二十七八的样子啊。”
“哈。”江非罹打趣:“你是在夸我吗?”
“你知道吗?”瞳乐神秘地说:“好多女同学私底下都夸你帅。”
“再过几年就是糟老头子了。”
“怎么会。”瞳乐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在我心里,江老师是最帅的。”
江非罹没说话只是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车在黄桷坪的步行街停了下来,这里距离川美很近,瞳乐的美术补习班就在这儿,江非罹把画板从车上拿下了,递给她,“快进去吧,晚点我来接你。”
瞳乐接过画板,背在肩上,说:“你如果有事就不用来接我了,我可以坐公交回去的。”
“我没事。”
“好吧。”瞳乐向他点点头,挥着手,“走了。”
江非罹把车停好,想到就快到冬天了,瞳乐身体偏寒,每年冬天都怕冷,经常是手脚冰凉毫无热气。
女孩子到了十八九岁个子长得也快,去年的衣服怕是不能穿了。
这样想着,江非罹干脆就逛起来街,为她买几件新衣服。
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独自去逛商场,买的东西都是女装。
其实这几年还好,想刚带着瞳乐那几年,瞳乐的吃穿用度全是他一个人打理的,一个男人对小女孩的这些有不是很懂,可算难为他了,不过渐渐的他也就习惯了,就连江澜都说他这个哥哥又当保姆的潜能。
后来瞳乐也大了,这些事她自己也能搞定,他也就很少为她费心了。
在江非罹的心中瞳乐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懂事到有时候他自己在她面前都自愧不如。
然而这也让他感到心疼,那种不属于她年龄的懂事常常会让它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不是个孩子,他是个思想成熟的大人。
江非罹记得曾问过瞳乐为什么不哭?瞳乐告诉他那是她和江烜的约定。
一个遇到再大困难也不哭的约定。
所以你就硬憋得内伤吐血吗?江非罹问她,见她不回答,就说,如果以后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闷着,我虽不想看见你哭,但更不想看见你吐血……
从商场出来时江非罹两只手已经提满了大小的口袋,望了望灰暗的天空,想着时间差不多,瞳乐也该下课了,便快步向车走去。
江非罹突然在一家新开的店停下脚步,店门口摆满了鲜花,里面人来人往。
这是一家围巾手套之类的专卖店,江非罹想了想走了进去。
记得瞳乐冬天从不戴围巾的,也不愿意把衣领拉高,她说那样会让她有种透不过气的恐惧感,所以即使再冷也总是在寒冬露出雪白的颈项。
“先生,欢迎光临,我们今天新开张,全场八折……”热情的导购小姐连忙上前服务介绍,“您是给自己挑选还是朋友……”
“我想买条围巾,十八九岁的女孩。”江非罹打断她道。
“这样啊。”导购小姐带着她到一个货架,拿着一款白色的针织围巾问:“这款您觉得怎么样,是纯手工的,很软的,很适合十八九岁的女孩。”
江非罹摇摇头,瞳乐的皮肤本来就比较白若是围上白色的围巾怕是更显得脸色苍白了,更何况针织的围上太厚不轻便。
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条红色纱巾上。
导购小姐心细地发现,连忙拿过来,说:“这条纱巾怎么样?最后一条了,质量很好的,很柔软贴肤。”
江非罹接过那条红色的纱巾在手中轻轻揉搓。
记忆中瞳乐没有一件衣服是大红色的,只有少数几条裙子是粉红色的,红色的纱巾她围起来一定好看。
“包起来吧。”
当瞳乐背着画板从教室出来时,正好看见江非罹提着大包小包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哇。”瞳乐一边接过他手中的袋子一边好奇的问:“买什么啊?这么多?”
“呵,给你买了两套冬天的衣裳。”江非罹打开车门帮她把画板放在后座。
瞳乐抱着这些衣服坐进副驾驶,说:“我有衣服啊,怎么还买怎么多,江老师,你捡到钱了哦?”
“去你的。”江非罹拍拍她的头,笑道:“你这两年长个挺快的,去年的恐怕都小了。”
“嗯,也对哦。”瞳乐微笑着看着这些衣服。“咦,这是围巾?”她拿出袋子里的红色纱巾一脸迷惑的问:“这也是给我的?”
“嗯。”江非罹从她手里拿过红巾,靠近她,围在她的颈上。“纱巾不会让你有透不过气的感觉,虽不及针织围巾暖和,但可以替你抵挡寒风,怎么样,喜欢吗?”
火红的纱巾围在颈间,仿佛一把火一样点燃了四肢,柔软温暖的感觉从皮肤一直传递到心脏。
瞳乐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江非罹好一会儿才说:“嗯,我很喜欢。”
深秋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划过。
等你发觉时寒风已开始肆掠。
原来冬天已经到了啊。
于四季而言,瞳乐是喜欢冬天的,虽然她很害怕冷。可是十几年前也是在寒冬里江烜把她带回了家。所以在她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想法:即使再寒冷只要想到江烜,想到江非罹,就不会感到冷了,那种由心底升起的家的温暖足以驱散一切寒冷。
学校已经放假了。
晚饭过后,瞳乐在厨房洗碗。
瞳乐从厨房出来时正好看见江非罹在通电话,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满脸的笑容。
瞳乐给他倒了杯水。
“好好,等你回来再说。嗯,挂了啊。”
“是小叔?”从他刚才的聊天话语中听出了什么,瞳乐猜测。
江非罹点点头,笑道:“他决定提前回来。”然后又神秘地看了瞳乐一眼,补充道:“还要给你带个小姨回来。”
“小姨?”瞳乐好奇地问:“是那个叫Anne.Hathaway的女医生吗?”
“嗯。”
三年前江澜去了美国进修,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和一位美国女医生在谈恋爱,和他是同事,却不想今年就要带回家,看来他们的婚期也不远了。
“那小叔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瞳乐问。
“大概还有两个星期吧,他那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江非罹喝了口水,突然想到什么放下杯子边向卧室走去边说:“对了,我有事和你说。”
不一会儿江非罹拿着一个档案袋回到沙发上。“看看这个。”
瞳乐接过档案袋,一边问一边打开,“什么啊?……嗯?美国……芝加哥美术学院?”
“瞳乐,你对美术有兴趣也有很大的天赋,我和你的美术老师聊过,她也支持你出国留学。”
江非罹指指她手中的资料,继续说:“这是我帮你选的学校,美国的芝加哥美术学院,你考虑一下吧。”
瞳乐捶下头死死地盯着美国两个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着质料的手指微微颤抖。
“……”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江非罹揉揉她的头,问。
好一会儿,瞳乐才抬起头,撅着嘴,重新把资料装回档案袋里,递还给他,说:“我不想去美国。”
“不想去美国?”江非罹皱了皱眉,问:“那你想去哪?”
“……我哪里也不想去,我不想出国。”瞳乐看着他,满脸的委屈。
“你不是喜欢画画?”江非罹不解,让瞳乐出国留学是他考虑了很久的事,这完全是为她好,“这对你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你可以……”
“我可以考中央美术学院啊。”瞳乐打断他的话,握紧他的手,说:“我就是不想出国啊,我……”瞳乐望着江非罹的脸,轻叹口气,低声说:“我舍不得你。”
我舍不得你呢。
舍不得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