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善瑶口齿不清,提到樱瞳,槐漓的面色一滞,眼眸深邃的望着她,压下浑身的躁动不安,从她身上起来。
“娘子,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槐漓音色深沉却似带着一丝彷徨不安。
古善瑶从榻上坐起来,见他如此神色不禁想起分别前,那时他仿佛也是深沉如许,焦躁彷徨的。
静静地望着她,夜风凉丝丝得拍打着窗棂,院子里枝影婆娑簌簌作响。微弱的灯光下,她安静的坐在榻上,青丝泄在肩头,红色的纱裙铺开半铺缱绻。
“七千年前我初幻人形,那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她!她说,她叫薎!”槐漓墨色的瞳孔里神色黯然,仿佛在努力的回想又像是沉浸在过去陈旧古老深远悠长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原来竟是这样!
古善瑶收回惊诧的目光,目光空洞的盯着红色的帐幔,在记忆的长河里搜寻着仅有的那一段关于上古巫女薎私恋魔族的往事。 “我与她初见,便被她吸引,不多日,我们便相恋了。往事日迁,时光一晃便去了一千七百多年,他们说我是魔,该归正道魔界,她是仙,贵在九天之上。魔族与仙族不可通婚。我愿为她化去一身修为,重归凡体入仙族正道,可就在我准备散尽修为之日,天族以她触犯天规为名,将她处死!后来我听说她在那九天之上的天宇大殿上,不知悔改,惹怒众仙。”
“她不惜一死,也要和我在一起。天君苍墨震怒,当即下令除了她的仙籍悔她修为,投入诛仙台形神俱灭!却不想她乃上古巫女,平凡谪仙堕入诛仙台将必死无疑,而她却能安然无恙。苍墨并不死心,当年他刚坐上天君的宝座不久,怎能容她一而再的顶撞!呵……”
槐漓的故事讲到这里,忽然讥讽的笑了,不知是为当年苦苦守护他的薎,还是为现世安稳的他。
“后来,苍墨找到了我,六界初稳,他自知我助他上位,必会为他立威!是我,薎!她死在我手中。”古善瑶轻蹙着眉头,黯然伤神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寂夜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凉风鼓动着帷幔带上床头昏黄若霭的灯罩,发出砰砰的细响。
灯下绝美的女子出神的倚在榻上,男人背对着她坐在榻边,如墨的青丝缕缕随风荡漾,夜已过大半,天色变,怕是有大雨了。 槐漓黯然销魂低垂着头,本以为那些往事再提起来亦会锥心刺骨,却不想如今也只是哀而不伤。
“本想散尽修为的我,在听闻这个消息时,一时走火入魔,堕入邪道,沦入魔……” “槐漓!”榻上的女子仿佛忽然被惊醒了一般,骤然打断他的话。
“不要说,我不想听!”古善瑶心乱如麻悲怀伤情。可她无法再听下去,因为她猜的没错,那邪恶冰冷的蓝色火焰,果然不是六界所属。
她几个月来的忐忑不安,在此时完全得到了印证,心底一寒,她忽然战栗了退缩了恇怯不前,她害怕听到他的身份甚至极度恐惧他会突然消失!
然而,她却再也无法忽略,他要杀她的事实。他要她的命,却是为另一个女人报仇。大婚那日他的萧瑟背影,原来也是为另一个女人悲戚。
他给她的旷世婚宴,就像是他买给她的糖画,外表裹满蜜汁内里却调满了毒药,可她从始至终一无所知,甚至无需他动手,她便心甘情愿接过那噬心的剧毒,毒入肺腑。 她痴心的期盼,终究错付了。她愿为他舍命,却没有勇气承担,也没有勇气承认,他说‘从今而后,你欠的都由为夫来还’,他说‘你睡了我,还不想负责!’,他说‘养好身体,等我去接你!’。她终究没有勇气承认,他曾说过的话,不过是美丽的幻梦一场,来去如烟。
她终究,等不来他的回转,等不到他踏菊而来,说一句‘接你归家!’
玄玉的那句‘得一良人,白首相携’,如今想来,也不过是她一人的痴心妄想罢了!恐怕此生,她终究要辜负了。
“所以,琉璃宴上,你顺水推舟答应娶了我?古晏槐海前,那剑阵,本想取我性命?锦莲门那晚,也是,呵…也是要为她报仇吗?呵呵……”古善瑶睁开紧闭的双眸,痛楚的讥讽自嘲,眼眶却涨得酸疼。
自始至终她终其所有,所期盼的,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和欺骗罢了。
“不是这样!娘子,我承认。我,我一开始是想过杀了你!可是……”槐漓眉头紧锁,紧扣着她的薄肩。
他见过她清冷,见过她焦急,见过她倔强,见过她狠厉,也见过她决绝。却唯独不曾见过她此刻挂着笑容的绝美脸庞上双眸空洞,心如死灰的模样,砸在他心底,痛的彻心彻骨。
他无可否认,爱上了她,却是由恨而始。 “为什么?如果,要杀我,为什么又要救我?”她媚丽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雾,哀怨的望向他。
无启国里,钦原曾说,他为了赶去轩辕,一路疾疾的幻影术,根本顾不得其他,最后本该一天多的路程,硬是被他缩短了一半时间赶到。
槐漓定神望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如果现在说爱,只会给彼此难堪。
“槐漓,你仍旧爱她吗?”艳丽的唇瓣轻启,轻轻的声音暗哑仿似无喜无悲。
男人沉默了半晌
“她已经不在了!”
“如果,她还在呢?”古善瑶怔怔的看着他,明明如此熟悉却又觉得无比陌生。
槐漓浑身一凛,眸光炯炯。
古善瑶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神情尽数投入她的眼底,击碎她最后的希望!
原来不是不爱了,而是薎,她不在了! 即便是为了空有一张脸的樱瞳,他也不惜为她触犯天规,将她护在身边,那女人满身的青紫,不正是她愚蠢的自作多情的最好证明吗?
古善瑶轻笑着,从榻上下来。面色凄然的望着他。不知手中何时多了一柄长剑。
窗外狂风平地起,卷着砂石狂打着雕花木窗,发出噼啪的狂响声,沉闷的夜空下闪电如利剑劈开天幕,惊雷隆隆的闷响。
屋内两人相对而立,风丝迷乱着两人衣袂翩翩。
槐漓剑眉紧拧着,眯着她手中的落鸿剑。女子垂眸萧瑟的靠近他,掰开他一根根修长的手指,将那剑柄强硬的塞进他手中。
一道厉闪竖切过漆黑的夜空,明亮刺目的电光闪过两人的眸底。
“你若想报仇,何须如此劳心伤神!!槐漓!今日我便给你机会!如若今日,你不杀了我!他日,我便再不会给你机会!!”
古善瑶站在几尺之外,眉眼间情凄意切水光流转,声音轻颤却透着无法扭转的固执。 凉薄的笑容挂在眼角,痛声道“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古善瑶,你!!”槐漓双手僵硬的握成拳头,紧咬着唇齿,他不忍心伤她,她却为何如此紧紧相逼?即便他真的有心想过杀她,最后却还是宁愿伤自己也不愿伤她分毫,如今她竟如此糟蹋他的一片真心。
女子并未因他的恼怒之意而有半分退让,那份清冷和她的话一字一句钝痛的砸在他心上,恨不能将他狠狠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