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的有要事告知，还望夫人浅移一步。”管事的听到沈六所言后便派人去紧紧地跟着灵铃，又暗地吩咐了一人前去看着沈六。此下便匆匆赶来，向沈二娘报告此事。

闻言，二娘便向着陶家老爷赔礼道：“二娘这边有点小事去处理一下，怠慢了陶太爷，借此一杯向太爷赔礼，还望太爷勿怪。”

“哈哈，无碍无碍。家事为大，你且去处理。二娘盛情相待，陶某已是倍感荣幸！”

“那就谢太爷体谅。”

寒暄完，二娘随着管事的来到隔间，方问：“是何事？”

“回夫人，采买人沈六今来与我说，府中灵姑娘去找他相商，说是灵姑娘此夜要逃出沈府。

二娘闻言，思量了片刻，道“你命人将沈六与灵铃带过来。顺便......看一下小姐是否还在府中。”

“小姐？”管事的惊了一下，方反应过来，便匆忙地走了出去。“来两个人。你去后院儿厨房将沈六带过来，你，去找一找灵姑娘在哪里，说是夫人有事情吩咐。”又问，“沈小四在哪？”

院门口急冲冲地跑来一名十二三岁的粗衣小厮，脆生生地喊着：“干爹！我在这里。”

管事一把拉住他，严厉道：“你跑去了哪里，怎么身上那么多的泥。”

“我...我...”

“算了，你听着，干爹有事交给你。”

沈小四眼睛骨碌碌盯着：“啥事？”

“你去后院儿小姐那儿看一眼，看看小姐在没在屋子里。”

“啊？去看她干什么？”管事猛地给了他一个棒栗，“鬼小子，叫你去做就去。听好了，如果在，就说是夫人来请，若是不在就赶紧来禀告你干爹我，知道了吗！”

“哦！”

看着沈小四垂着头慢吞吞往外走的样子，管事的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又是那样的梦，那样熟悉的身影。那人露出半张清冷的脸，目光冰凉，满地的血。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眼时，神庙之外，月亮已经挂上梢头。

“你醒了？”

我正往外走，那人就跨进了神庙。借着月光，那人露出一双织锦面儿的白靴子，手里还提了两壶酒，。

我心下有了计较：这抹兰花香，是他没错。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他反倒笑了，一双瑞凤眼里透着狡黠。

“我买了两瓶仙潭酒，味道尚可，不知道姑娘是否有兴趣与我月下共饮？”

他笑着，像是遇到久别重逢的故人，熟络地拆绳，取酒。

可是我，全然没有这个心情。

刚逃出沈府就遭到袭击。这人是谁？有何意图？我全然不知。按照他之前下手的动作也必定是练过武的，他是与沈府有何干系？又或者与陶家有何瓜葛？脑袋一团浆糊。刚要朝他看去，一只玉手已伸到了跟前。

白瓷酒瓶上挂了根绳子，缠在他的指尖。瓶净指白，一时间到说不出哪样更好看些。

我心里笃定：这人的来头必然不小。

“看你，眼睛里都要射出箭来，我要是那个靶子，别是被你射出了万千的窟洞。”他调笑着，将酒瓶子塞到我手中，也不知使得是几番的力气。

“你叫什么姓名？”明白自己打不过他，只能虚与妥协，佯装亲切。至少现在是如此。

却没想人家却不搭这份好意。

“姓名？要那虚渺无用的东西作甚？”他笑道，欲与我碰杯。倒是对我的问题满不在意。

可我却不敢松懈分毫。

“公子废了力气将我扛到神庙，又口口声声要请我喝酒，若是不喝，恐伤雅兴，可若是连对酒当歌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又显得我这个姑娘家来得随便。”我举起酒瓶隔空与他的白瓷瓶相碰了一下，挤出微笑：“于情于理，我今天喝了你的酒，你就算我一个朋友，既然是友人，却连姓名都不知，岂不是太荒唐了些。”

说话间，他饮下了酒，一个飞身跳到那具神像的肩膀上。

我跟着他的身影，目光也落到了神像之上。须臾间好像意识到什么，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神像的脸与面前这人的脸竟重合到了一起。

“这是......你？”我指了指十尺高的塑像，问他道。

“这是我家始祖。怎么？你不认识？”见我不知，他反倒有些意外，随后又笑出了声。

“我家始祖游离浩翰已有千年，踪迹难寻。万年以前其父于长营一战立功，由一神侍升为弗林江君神，拜岚山婴母为师，后始祖仓藏另出宗派，为庙户始祖，广兴神庙。这么浩浩大名，你竟也不知？亏得我家始祖脾气好，度量大，我也继承了如此优秀的品格与气质。要是今天你遇上了百海，在岚山地界无知至此，他定要将你赶出岚山去，罢了，还要灭你宗族，毁你祖坟。”

解释完一二，我脑袋里蹦出好些个影子，衣袂飘飘，仙林笼雾。更细忆时，脑袋里那人面容就愈发清晰

——百海君？是那人吗？又怎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这么说，你是神族？”我睨着眼看向他，想起了沈二娘说的话：

你母亲，亦是神族。

听到我问，他反倒摇起了脑袋。这下，却令我颇为不解。

对视之间，他从神像上飞身而下，鞋履点地。兰花香便扑面而来，到我跟前，夺了我手中的酒，一饮而下：

“我呀，不过是仓藏神祖用一缕神识凝结起来的一个守护神罢了，充其量一个半神，算不得什么。”他说着，依旧眼里带笑，却像是故作潇洒，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一个半神算什么？听你说来，好像对自己的力量和身份颇为不屑？可你贵为神君，于这浩翰沧海就已经要胜出旁人不知多少了，又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你好歹还有神愿意用自己的神力为你塑造肉身，赐你天地之间无尽的生命。这是多少非神渴望而不可求的。”

“可我却不知好歹是吗？”

闻言，我无语凝视。

只见，月光之下光影一闪，转瞬之间我便与他相隔甚近。近到能看清他嘴角的微笑，眼底的悲凉，和颤抖的身形。

“你可知，三千年风月，我被困于这神庙之中离不得十里地！你可知！”

似乎是夜已深了，迎面而来的风中没了花香，独有一股破剑之力。

我想：都道非神虚伪，精于算计。神，又何尝不是？修炼不当，或等级低下，也生怒怨贪痴。很多时候，比起非神都更加容易犯下大错。只因他们徳不配位，却又拥有震慑无边浩翰的力量。

“所以，半神这般不满，是想去看看山川五岳了？”

于双目二尺左右的位置，我感受到了那人掌指的力量。似有控制，所以我毫不在意。

“只是可惜了，我一介非神，帮不了你。”

我走到神像台前拿了颗苹果，咬了一口，心里却另有计较。

只见他眉间紧锁，半晌才开口：

“我明明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神的气息。”

语闭，那双好看的眼睛忽然就笑了。

“你若不信，不如让我试试？”

这一切开始得太快，还不及我有所反应就让一束华光穿透了我的身体。果核掉地，我深刻地感受到了内脏被撕碎的痛苦，一呼一吸，都变得无比疼痛。非神濒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吧，还能感受到骨肉都被刀子剁得稀烂的痛苦，可是神就不会，他们会随着风云变幻，成山、成海。死了，都让世人感受到它的存在，永远不会消失。

“你看，你还活着。”

像是又过了千年，如梦似幻，那声音飘渺如风，随心入境。

我在千山暮雪的境域中苏醒，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神庙金色的焰光晃了我的眼。

“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再次听到这抹鬼域般的声音，我打了个寒颤，翻身而起。所见之处，哪里还有丁点儿半神的身影。

“你在哪里？”

我看向神像，洁白的玉石勾勒出他光洁的脸庞，那眉眼低垂，嘴角似笑非笑，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世间众生，仿若它们才是世间的主宰，万世的构造者，绝对的权威，好似非神，生来便应该服从于他们。

“呵，放心，我可没有在石像里，看你这副火冒三丈的模样，不如，我替你砸了它如何？”

像是不受控制那般，我就这样带着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自顾举了起来，掌心汇聚起一股白色的光芒，带着淡淡的兰花香。眨眼之间，只见那神像轰然倒塌。而我，已然飞身退出了庙外。

这是？眼看着神庙之内浓烟滚滚。倒塌的神像压垮了烛架，灯油疯了似的往帘幔上蔓延，火烧了起来。我听见那人在笑，声音驻扎在我脑海里，激荡出回音阵阵。

“你怎么会在我身体里？”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久才接受了这个荒唐的事实。

坐在神庙十里开外的荆水河岸看着水中倒影，“我”的手抚上我的脸，可我只感觉一阵恶寒。偏生那人还在笑，气得我是牙齿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