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楚离和风弋清双双从睡梦中醒来。这几日因为风弋清的情况不定,所以楚离都是留宿清苑,风弋清也已经渐渐习惯。
“昨日父亲派人传信来说皇上要纳风菲菲为贵人,指了名让我主事,你说该如何?”风弋清问道,那日宫宴之后,风弋清倒是并不意外此事,只是楚胤为何会让她主事?而风菲菲入宫又是福是祸?
“清儿,一切自然全在你,若是你不愿,我进宫回了皇兄便是,切不可让自己太操劳。”楚离说道。自风弋清苏醒后身体确有好转,不似从前经不得日晒雨淋那般柔弱,如今似有生龙活虎之势,虽说病之根本未变,但是状态大好,若之意将她拘于府中,他现在是在拿不准风弋清会做出什么事来。至于风菲菲入宫是好是坏这倒不是他所考虑。
“这样也好,我也许久不见父亲,回去看看也是好的。”风弋清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笨拙的给楚离整理衣饰。
“记得早些回来,莫要太累。”楚离握住风弋清笨拙的纤纤玉手,温柔的说道,随之在额前印了一个浅浅的吻,引得风弋清一阵脸红。这已是他们之间亲密至极的举动,楚离和风弋清虽有夫妻之名三年,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风弋清低喃一声以作回应,随后便传了早膳到房中吃了。两人正相携欲离开清苑出府时,听得院外一阵喧闹,好不烦躁。那声音越来越近,似听得一个少年声气正在训斥一帮阻拦的下人。
“谁再敢拦本太子?这清苑别人进不得,难道我还进不得,我是来找皇叔的。”太子楚粟声声厉喝,这王府下人敢拦堂堂太子,见楚离带人平和,家教却甚严。院内的风弋清和楚离听得是无奈又好笑,这太子多数时候还真是没个正形。
“太子一早到府中来做什么呀?你的早课可做好了?”楚离并没有让太子进来,而是携了风弋清出了清苑故作威严的问。
“皇叔,你能别扫兴吗?难得这几日父皇许我自由,你又何必尽提不开心的。我自来与皇叔亲近,便想来看看皇叔这里可有有趣的东西,顺道也来看看王妃婶婶。”楚粟似个孩子一般撒娇道,风弋清不是没有见过楚粟正经的样子,如此这般想来是确实与楚离亲近。
“皇叔这是要和王妃婶婶出门吗?你们可是要去哪里游玩,带上我嘛。”楚粟见两人似要出府,便只当是两人要出门赏春,于是哀求道。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不识哀愁是何滋味,楚离看着眼前无愁的楚粟,心下竟多了一份不忍。风弋清似是看出了楚离的伤神。
“就知道玩儿,我们可是要办正事呢?”风弋清开口假意之责道,在她心中楚粟到底只是一个孩子。
“我也可以办正事的,王妃婶婶,你就让我跟你一道儿吧。”楚粟走近拉着风弋清的衣袖苦苦哀求。风弋清无奈,只得向楚离求助。楚离见楚粟拉着风弋清的衣袖,脸色骤变,轻咳了一声,楚粟便放开了风弋清。
“如此也好,你可要好好保护王妃婶婶,若是有半点闪失,我就要了你的命。”楚离故意恐吓道,倒是引得风弋清心中一阵发笑,想不到楚离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楚离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今日自己要做的事是绝不能让楚粟掺和的,让他跟着风弋清自己也可以放心些,楚粟并没有什么坏心眼。楚离向楚粟交待一番过后,又吩咐断玉挑了几个会武功的丫鬟随风弋清一同去丞相府,风弋清这才带着楚粟登上了会丞相府的车驾,她自然是愿意与楚粟相处的。
风弋清的车驾离开之后,楚离便独身出了府。出府不久便在街市上看到一个身着红装头上带着紫玉兰发簪的女子行动异常,楚离便跟了去,随那女子一同进了西街,那女子似是有意指引,一路曲折不多久便到了怀言的竹庐,随后便在一角门处消失。另一侍女已经等在正门前,也不多说话,引了楚离便来了正厅。
“我倒不知是夸离王眼力好还是离王对王妃用情深了。”怀言已然在那厅中等候,此时手中煮茶的动作并未因此而停下,刚开始洗茶温杯。
“若不是怀夫人有意指引,此处倒还真是难找。”楚离客气的回道。的确,他本是出来探寻怀言的踪迹,因怀言行踪隐秘,京都偌大,更是难以找寻,若是没有怀言给出的信号,楚离也难以找到此处,看来一切都是怀言安排好的。
“怀夫人,可否将清儿的紫玉兰簪还与我?”楚离问道,听似请求,实则肯定。他自然也是因那紫玉兰簪才想到那女子或是怀言的信使,所以才跟了来。紫玉兰簪天下独有,楚离自然认得是风弋清之物。
“之前我还想着要如何引来离王而又不让人发现,恰好那日清儿在我这里落下了这个,用作信号倒是极好的。”怀言说着示意旁边的下人去取了发簪交于楚离。这发簪她自然也是知道的,这紫玉兰簪是怀家矿场开采的稀有玉石,又命工匠精心雕刻而成,恰逢那时楚离游历至南疆拜访怀家,听说了此物便求了去,在成婚之夜送与了风弋清。
“既然怀夫人是有意指引,那必然也知道楚离今日所求何事,还请怀夫人如实相告。”楚离拱手,他不若风弋清以为的那般恨怀言,只是担心怀言居心难测罢了,毕竟现在怀言态度不明,难测其心。
“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客气,你可是再怪我把怀家矿业给了他?”怀言并未直接回答楚离,而如是问道。多年前她进京与皇家打交道以来,便于京都王公贵族熟识,自然和楚离楚岸等人也是有交集的。只是后来怀家生意做大,不仅出资为大楚兴修水利、边防,更是出资为楚胤修筑皇陵、修建宫殿等,并且因楚胤有意纳怀言为妃,京都流言四起,怀言似出世之人自然不会理会,所以久之便于楚离等人愈加生疏。
“这是你怀家的事,与我何干。”楚离背手说道。
“你可知我这是在帮你?”怀言笑着看向楚离。楚离不解,怀言献矿,加大楚胤与三国使者谈判的筹码,如何是在帮他?
“你近日来是为了清儿毒发的事吧。”怀言又撇开此事不说,又谈风弋清。
“那日,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楚离闻说便愈加严肃,起初因风弋清没有毒发,他反倒有些恐慌,害怕怀言会对风弋清下手,但后来一想若真是怀言动的手脚,或许风弋清有救也为未可知。
“我既请你来,自然是要以诚相告的。清儿身中子母蛊,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但是此蛊阴邪,十分难解,非常棘手,且清儿症状异常,每月毒发,此次她并未毒发,你如此担心也是正常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害她的。”怀言手中茶已闭,敬奉了一杯在楚离面前,并不急于回答楚离。楚离听怀言如是说,反倒静下心来,也端起眼前的闻香杯品茗。
“那日清儿到我这里来,我便探出她那夜会毒发,所以故意用迷香将她留了下来,夜半时分,清儿果然全身冰冷,眼眶猩红,与传闻无异。不过好在我在南疆曾习过催眠蛊术,将清儿体内正在清醒的蛊虫强行催眠,所以清儿才没有毒发之感。”怀言抿了半口茶之后才缓缓道来。
“你知道如何解清儿的字母蛊?”楚离听怀言如是说,便知怀言绝不是如她所说般偶然,必然是精通此术才能这般笃定。
“子母蛊在南疆虽是禁术,但是也有难易之分,”有的女子为了报复丈夫与别的女人生子,便会对那女人下子母蛊,确实阴邪,但那时极简单的一种。清儿情况复杂,病症怪异,蛊虫绝非一般,若找不出练蛊的源物,是不可能解得开的。”诚如怀言所说,要解雇,下蛊之人的蛊术是其一,二练蛊的源物也非常重要,一般来说下蛊之物也是解雇之物。
“据我所知,清儿中的是七色五毒蛊,这种蛊首先要将青蛇、蜈蚣、蝎子、壁虎和蟾蜍置于一处使其相互争斗尽食其血肉,然后取其最毒者研磨成粉制成第一层蛊毒,且必须要集齐这五种毒物之最毒。这是比较简单的,难得是练蛊之人必须集齐北方白祗国至寒之地的幼体五色绿树蟒、东南乎河国通体赤红的玄鸡和西部西宛国瘴气森林的黑狐,且不说这三物种皆是各国珍惜之物,风之国宝,但是这三物本身亦是极凶恶之物,常人难得,且离了居住之地便难以存活。集齐这三物之后用同样的方法取其最毒,然后用之前研磨的五毒粉加养蛊之人的血喂食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取其精华炼制成粉,再通过饮食给人下蛊,蛊粉在人体内化制成蛊虫,随之生长。此七色五毒蛊凶残阴邪,几出养蛊人外几乎无解,所以练蛊之人绝不一般,根本就是要治清儿母子于死地,清儿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子蛊尚不成熟,所以需要继续养蛊,待时机一到,养蛊人催动蛊术,清儿必死无疑,离王若想为清儿解雇,那就必须赶在那人之前。”怀言毫无保留,她本事为此而来,既然已经查清风弋清所中之蛊,必当为她全力以赴,这似乎是一种使命。
“你是南疆巫族巫女?”楚离听怀言说得如此巨细,又想到那日明月朗所说只有巫女才能解除这及其高深的子母蛊,看来风弋清是巫族巫女无疑了。
“王爷又何必在意这些虚名呢?”怀言复又端起茶杯。
“请怀夫人救内人一命,楚离愿以性命报之。”楚离说时便跪在了怀言面前,他已然断定怀言必定能救风弋清。
“清儿之蛊能不能解全在离王,我只能尽些绵薄之力罢了。”怀言请了楚离起来,如是说道。
“你的意思是要解清儿身上的七色五毒蛊,必须要及其这些毒物才行?”楚离自然也了解一些,知道解雇之物便是练蛊之物。
“也不用全部,七色五毒蛊的关键在于后三种毒物,取白、橙、绿、蓝、紫五色幼体绿树蟒蛇胆,且必须得是一窝所得,本身这绿树蟒一窝五体便是难得,何况一窝恰是这五色;再就是玄鸡鸡心和黑狐珠,只要得此三者,我应该可以一试。只是——”怀言有些犹豫,这三者都是三国国宝,且可遇不可求,并非财物所能换得,若是可以,以怀家财力岂不容易,所以这又是难事一件。
“只是三国绝对不会轻易相让。”楚离接道,听得风弋清之蛊可解,他自然欣喜万分,只是如今局势如此复杂,确实困难。
“所以我说我在帮你,怀家献矿,皇上不愿开战必然会用矿业加大谈判筹码,三国必会有所忌惮,如果离王能在条约中加入这三物,岂不是简单许多?”怀言这才接着刚才的话头说。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用矿业与各国谈判,获取三物,只是自己一介商人多有不便,且虽说矿业归怀家所有,但到底是大楚之人,必然受到楚胤的管制。献矿此举可说多得,以来让怀家置身事外,二来楚胤或许可以借此如愿免除战争,三来也可能因此得到为风弋清解蛊之物,只不过一切事在人为。
楚离此时自然也明了怀言之计,只是三国提出割地请求,如果此时加入三国国宝的要求,那三国必定愈加不会退让,大楚江山也会因自己而破裂,那众人所谋之事便也付之东流,况且皇上答不答应还未知。楚离一时两难,需有一个良策方能实施。
“你为何要这样帮我?”楚离问道,明月朗是因为交易,那怀言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既已知道我是巫族巫女,这七色五毒蛊已是禁术,既然是我巫族造的孽,我自然是要清理门户的,况且我与清儿一见如故,我也不愿她受此解难。只是离王要早下决心才好,当然还希望离王能找出下蛊之人才是最好的,若我强行解蛊,清儿免不了又是一番苦痛。”怀言坦白道,确是如此,只是有的她不愿说而已。楚离也不再多想,只要怀言能救风弋清,一切都好。
且说楚粟随风弋清来了丞相府,丞相府门口亦是众人在此等候,见从车辇中下来的有太子更是惊异万分,想不到堂堂太子会莅临丞相府,众人又行了大礼,方才引了风弋清等人进府。只是那风菲菲却没来,她如今是皇上钦定的贵人,虽说名分不及风弋清高,但因是新人,所以就避了这迎送之礼。楚粟虽未来过丞相府,但素问丞相之子风司南才名,所以便问了丞相找风司南去了,风弋清便和小晚并几个丫鬟来到了谢氏的院中。
方及谢氏院中,便听得风菲菲的一阵怒吼。
“如今我已是皇上钦定的贵人,你们怎么还给我用如此平常之物?”风菲菲指着眼前的一堆布匹正发着脾气,这些布匹其实已经是贵重之物,常人难有,即便是京都贵族虽说用织云阁之物,但也不常,所以多是较珍贵的绫罗绸缎。但是风菲菲却有所不满,特别是在离王府中见识过了风弋清的排场之后,她更是不甘落于风弋清之后。
“妹妹何必对下人发脾气,若是有哪些不满意的只管跟姐姐说便是。”风弋清见风菲菲发完脾气才进到院中,煞是仪态万千。旁人看了自然拿姐妹二人作比较,风菲菲确实差了许多。
“风弋清,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风菲菲不想着一幕被风弋清看到,有些咬牙切齿道。
“菲菲,怎么跟姐姐说话?”谢氏假意斥责道,如今风菲菲尚未入宫,而皇上又钦点了风弋清做主事之人,她虽然不高兴,但现下也只得忍着。
“是啊,妹妹如今是新人,要身心愉悦才能得皇上欢心,其他的事妹妹不用操心。”风弋清并不愿与风菲菲计较,风菲菲虽然跋扈,但到底没有对风弋清做过什么实打实的坏事,至于别的自是两说。且如今风菲菲即将入宫,丞相府上下自然高兴,风弋清也不想扫了众人的兴头。
“我来时已经叫人去请了织云阁的绣娘,等会儿妹妹可以亲自挑选心仪的布匹,让绣娘裁时新的衣物便是。听说妹妹的宫装亦是织云阁所织,妹妹大可放心,妹妹一定能穿上漂亮的宫装进宫的。”风弋清自然坐了主位,如是说道,虽不与风菲菲亲近,但此番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让清儿费心啦。”谢氏亦是笑道,此时还真得仰仗风弋清,虽说是风菲菲是丞相之女,如今又是皇上那贵人,封赏自然众多,只是那织云阁之物也非千金能买。
“姐姐?”清儿正欲说无事,便听得风云儿在门口叫道,只是有些畏缩不敢进来。
“是云儿啊,进来。”风弋清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谢氏自然不敢有他言,风弋清则不忿的撇了撇嘴。
“哇,好漂亮的绸缎啊,嫁人真好。”风云儿一进门便看见那些方才还被风菲菲嫌弃的布匹,她是庶女,平日哪里见过这样好的东西。
“没见识的东西,你若是喜欢拿去便是。”风菲菲终于忍不住骂了风云儿,此刻听闻风弋清已请了织云阁的人,她倒是慷慨不少,若是往常,是如何也轮不到风云儿的。
“真的?”风云儿不信的看看风菲菲,又看了谢氏,却不敢动手。
“既然菲菲姐姐这般相让,云儿就拿着吧,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听得风弋清如是说风云儿方才收下,命丫鬟拿了回自己的院子。
“小晚,请翡玉馆的掌柜进来。”风弋清向小晚吩咐道。
“妹妹入宫自然是喜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应为妹妹贺喜,所以请了翡玉馆的掌柜带了些金饰翠玉过来,妹妹尽可捡些喜欢的。云儿,你去叫各房姐妹过来也挑两件,当做姐姐此次会来的礼物吧。”风弋清说道,笑容可亲,大有长姐之风。
“姐姐真好。”风云儿听风弋清这般说便十分高兴,更似孩子。
“果真是个没见识的,往后菲菲姐姐当了宫妃,送给诸位妹妹的自然比这个好十倍百倍,快去吧。”风弋清调笑道。风菲菲闻说,便觉得风弋清今日是刻意在自己眼前显摆,将来必当加倍还之,随之更有些愤恨。
不多时翡玉馆的掌柜便领着十几个下人端着些木盒妆奁进来,在众人面前一一展开,逐一介绍,风菲菲与一众姐妹看得更是目不转睛,她们偶尔也会买翡玉馆之物,只是从未这般满目玲琅过。众人赞叹一番,便都一一选了自己心仪的,随之又是一番说笑,气氛倒不十分尴尬。只是风菲菲偶尔发发小脾气,众人知她是这般脾性,便也不做计较。因着难得一聚,风弋清便说让人把膳食移到院内,众姐妹一同用餐,众人高兴也都一一答应了。
午膳过后,织云阁的绣娘也到了,风菲菲便随绣娘到内间量体,众姐妹也自顾说笑,只是见风弋清脸色渐差,便都一一告了礼退下,风弋清却时有些累了,虽说本月并未毒发,但到底病体孱弱,这大半日,她确实有些劳神了。见绣娘已经给风菲菲量了体,风菲菲也选了好些织锦绮罗,剩下的便都是绣娘的活儿。风弋清见无事,便差人去寻了楚粟,准备回王府。
“明日,我会”请宫里的姑姑来教妹妹一些宫规,妹妹在家等便是,下个月就要进宫,妹妹莫要出了差错。”风弋清在离开之前照例对风菲菲嘱咐道,她只做她应做的,听不听或是如何便都是风菲菲自己的事。谢氏又假意致谢寒暄一番,今日风昊天并不在府中,所以风弋清便和楚粟就此离开了。
回王府的路上,楚粟本想和风弋清说笑一番,但见风弋清脸色极差,且风弋清自来体弱,便也作罢,将风弋清送到王府门口后便乘了自己的车马回宫。楚离也已经回府,见风弋清还未回来,正欲差人去接便见风弋清回来。见风弋清身体虚弱,如弱柳扶风,蹁跹欲倒,楚离便打横将风弋清抱起走向清苑,风弋清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丝丝红色涟漪,十分动人,王府中人自然又是一番感叹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