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病房时,王波半卧着瘫在床上,两颊凹陷,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整张脸显示出一种灰败的神态,看到有人进来也没有回头,只是沉默着。
王波的这种状态一时让杨帆拿不定主意,就这样直接说明来意,让王波回忆整个经过,是不是太残忍了,可是时间宝贵,一分钟都耽误不得。
杨帆斟酌的着走上前去,“王先生,你好,我是太平桥分局刑警队的民警,很遗憾你家里发生的事,请问你现在可以接受我们的询问吗?”
杨帆心里也一直在打小鼓,万一王波不同意,这多尴尬,杨帆心里哀嚎。
王波听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机械的回过头眼神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嘴唇却颤抖着:“对不起,我现在不想接受任何询问。”
杨帆试探着:“王先生,希望您能配合警察执法。”
王波嘲讽的笑了,摇了摇头,然后慢慢躺下,一副谁也不想再搭理的样子。
见王波此状,杨帆更是觉得头疼不已。
此时一直沉默的孙染开口了,“王先生,有些事逃避不掉,终究要面对,无非是时间的问题。”
孙染顿了顿,“关于这个案子,疑问太多,难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你不想弄清楚在你离家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不是来逼你,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见王波还是没有反应,杨帆再加了把劲,“大哥,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别说是你,我们心里也都跟着难过,可是现在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是争分夺秒,每耽搁一分,你的记忆就会模糊一点,时间一长案子的细节你就会想不起来,这对破案来说极为不利。”
王波紧闭着双眼沉默着,他紧紧的咬着嘴唇宛若受伤的小兽发着呜呜的声音,他的双拳紧握着,狠狠的砸着床铺,砰!砰!
每一声都仿佛要砸近人的心里,杨帆见此情景想要拉着孙染离开。
没想到王波却开口了,“警官同志,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胸腔不断的起伏着,看得出来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先平复一下,我稍微准备一下咱们就开始。”杨帆边说,边拿出随身带着的警用电脑和执法记录仪。
调整好记录仪,他把电脑递给孙染,你来记录?
“哦,好的。”
走完询问必须的流程,杨帆单刀直入,“你为什么报案?”
“因为我的儿子王佳被我的妻子邹庆玲砍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七点多的时候,我发现的。”
“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我家。”
“说一下你妻子的情况?”
“我的妻子叫邹庆玲,35岁,没工作,在我小舅子的美发店做帮工,她精神不正常,有精神病。”
“你儿子的详细情况?”
“我儿子叫王佳,男孩,10岁,在第四小学读三年级。”
“仔细描述一下,案发当天的经过?”
“昨天邹庆玲在我小舅子的美发店时,就说身体不得劲,心脏不舒服,到晚上六点多的时候我们在店里吃完晚饭,我小舅子就让我们先回家休息。”
“你的小舅子是谁,他开的店在哪里?”
“我小舅子叫邹徳勇,他在富华小区D栋五单元101室开了一家美发店,叫德勇发型设计室,我妻子平时就是在那里帮忙。”
“邹庆玲因为什么不舒服?”
“她身体特别不好,总说心脏疼,她脾气也不好,反复无常,一点小事都会发火,这几天美发店也比较忙,她的状态就有点不好。”
“接着说?”
“我和我妻子从店里出来之后,就回家了,到家里发现我家的门锁打不开就没打开家门。这个时候我妻子邹庆玲还能走路,我俩就回我丈母娘家了,她家就在我家边上,就是隔壁那栋。”
“你丈母娘家住在哪里,家里人还有谁?”
“我丈母娘家在幸福花园小区D栋3单元402室,我丈母娘的名字我不知道,我老丈人叫邹国刚,我丈母娘家一共有三个孩子,我妻子邹庆玲是老大,我小姨子邹雪华排老二,我小舅子邹徳勇是老三。”
“你家门锁为什么打不开?”
“我家门锁就是正常关的,没有反锁,正常用钥匙一拧就能打开,我昨天晚上18点多的时候,回家开门用钥匙拧门锁,逆时针开门转不动钥匙,顺时针反锁门能转动钥匙。
然后我就回到了我丈母娘家里,我丈母娘就回我邹艳玲是怎么回事,看她状态不对,问我俩是不是吵架了,我说没有。
可能是最近美发店太忙了,再加上前天,我小舅子和小姨子吵起来了,东西都摔了,有可能是吓到了。”
“邹雪华和邹徳勇因为什么吵架?”
“也没什么,因为店里的事。”
“然后呢,在你丈母娘家,又发生了什么?”
“接着我就倒水给她喂药,她吃完药我们就坐着和我老丈人和丈母娘聊天了。”
“你给邹庆玲喂的是什么药?针对什么症状的?”
“复方丹参片,是治疗心脏的药,她心脏不好,这药就常备着。”
“然后呢?你们又干什么了?”
“我跟邹庆玲说话,问她问题,她都不回答,全程都是我和丈母娘说话,后来八点左右我老丈人就去补习班把我儿子接回来了,这期间我出去了三次。”
“你出去干什么了?”
“第一次出去是因为我惦记家里门锁打不开的事,回家试了一次,还是打不开。
第二次是去给邹庆玲买药,我怕她犯病,去福瑞药房给她买的琥珀保心丸,是安神药。
第三次我又回家试试门能不能打开,因为我晚上十点就要去打更,我得给他们娘俩安顿好。
后来还是打不开我就从我家三楼北侧阳台把纱窗打开进屋里把门锁打开的,打开之后就回丈母娘家把他们倆接回来了。”
“然后呢?”
“到家之后邹庆玲就进卧室躺着去了,我在客厅给我儿子铺好被,就给他们俩吃的中药都给提前熬出来,就听着卧室里邹庆玲一直在喊儿子,儿子,我就让我儿子抱着被去陪她睡了,然后我看到点了,就去仓库打更了。”
“你给他么俩熬得是什么药?”
“都是中药,他们俩身体都不好,我儿子吃的是治疗食欲不振的药,邹庆玲吃的是治妇科病的药。”
“接着说,你是怎么发现出事的?”
王波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缓一缓,杨帆拧开瓶水递过去,王波喝了一大口,缓了一会才又开口。
“我晚上就一直在仓库了,到了上午七点三十左右的时候,我老丈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家房门被反锁了,怎么敲门也没人应,我寻思是他们娘俩应该还在睡觉。
我就让我老丈人看看我家阳台的窗户关没关,他去看了之后说阳合的窗户也是关着的,我走的时候她们娘俩都睡着了,阳台是开着窗的,我就有点慌了,我说我这就回家。
等我到家的时候我老丈人没在我家那等着我,我敲了半天也没人应,门锁因为从里面反锁着,外面根本打不开。
过一会,我老丈人带着开锁公司的人来了,我跟他们说了一下情況,让他们帮我开门,开锁公司打开房门,我进屋之后叫了一声没人答应。
我就赶紧往卧室里走,走到卧室发现我妻子邹庆铃穿着睡衣仰着躺在地上,头冲着卧室门的方向,身上全是血,手臂上有好多刀伤、我赶紧上前看,发现我她的眼睛还在动。
我儿子穿着睡衣趴在地上,头冲着窗户的方向,身上全是血,我用手拍了我儿子身体两下,没有任何回应。
我儿子在地上我只能看见他一只眼晴,眼晴是微微睁着的,我就用手把眼皮扒开,发现我儿子的眼晴是翻着的,里面全是自眼仁,已经看不见黑眼仁了。”
说到这里王波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双手紧捂着嘴不想发出声音,硕大的泪珠从他的指尖滑落。“滴答,滴答!”坠落在床单上,浸染出心碎的痕迹。
此情此景让杨帆也心如刀绞,这叫个什么事?自己的妻子杀了自己的儿子,同时失去了两个挚爱的亲人,爱恨交织,这是怎样的剜心之痛!
待王波情绪稍微平复之后,杨帆询问是否还可以继续,王波点头。
“之后,我就赶紧拨打了120,跟医生说完我家的住址之后,我拨打了110报警,我老丈人跟在我后面进来的,他也没有动什么东西,就站在那里哭。
过了一会110和120都来了,在把我妻子邹庆铃抬起来之后,我看见120的医生在地上拿起了一把菜刀,把菜刀放在电视柜那里了,之后我就因为情绪太激动就失去意识了。”
“医生拿起来的那把菜刀是你家用的吗?长什么样?”
“是我家的,就是那种宽刃的菜刀。”
“你说你的妻子邹庆玲有神经病?病情如何?平时发病的时候多吗?”
“邹庆玲去年的时候在精神病院住院过一段时间,时间我记不清了,没什么效果,后来医生开了些治疗精神疾病的药,吃着也没什么起效。
后来又听谁说的她这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折磨她,供起来就好了,后来就带着她找人给供起来了,这些我都没管,也不支持也不反对,心想着,只要她能好就成,可是供起来也没好,我们就送走了。
她平时脾气就很不好,发起火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经常打人骂人,但是对我的儿子还是很好的。”
“她住院有什么证明吗?”
“有,不过平时都是她自己收着。”
杨帆看该问的都差不多了,问王波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他摇头表示没有了,杨帆就让他看一遍有没有记录错误的地方,没有错误就签字摁指印。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二人皆是长叹一口气,无论是医院这个环境还是面对王波,都让他们觉得压抑不已,杨帆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表,六点半。
“走吧,先回局里,看来今天又要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