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会有不同的人对你说三道四。所以小浣纱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在什么时候,千万不要去从别人的嘴里了解另一个人,而是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要去在意别人说什么。”外婆摸着顾浣纱的头。
小院的门口有两株樱花,村里人说是外婆自己裁的,为此还有隔璧的刘大妈吵了一架,要不是外婆拼死护着这两棵树,就被刘大妈的老头拿着斧子给砍了。
顾浣纱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两株樱花,但她觉得她们很美,一到四月便开得灿烂。风一吹花瓣便飘落下来,像一场粉红色的雪。
外婆说那是因为思念,花瓣想念大地了,所以便从树枝上掉下来,落入泥土的怀抱之中。
顾浣纱知道外婆也有思念的人,她思念的时候便看着屋里的一幅画。
所以顾浣纱从懂事起,便照着那幅画在地上乱画,因为她想知道外婆思念的那个人是谁。
顾浣纱也有自己思念的人,那就是她从未见过的父母。
和村里小孩闹矛盾的时候,对方骂她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顾浣纱一把将那小孩推倒在地:“你才是垃圾堆里捡来的。我有外婆。”然后倔强地跑开。
回到家却哭得很伤心,外婆说:“别听他们乱说,哪个孩子没爹没妈啊。难不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我们家小浣纱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了,了不起呢。”
自至顾浣纱就真成了村里的孙猴子,谁都没办法欺负得了她。
但她还是会惆怅,特别是看到村里的小朋友和爸妈在一起的时候:“外婆,你说我长大后会找到我爸妈吗?”
外婆抱住她,温柔地说:“那我们把这个当成小浣纱的目标好不好?为了以后能找到小浣纱的爸爸妈妈,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做好准备哦。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顾浣纱重重地点头,顾浣纱觉得既然是目标,就一定要将它写下来,写在纸上太容易丢失,所以顾浣纱将它刻到了小院的围墙上‘长大后要找到爸妈-顾浣纱。’那时顾浣纱刚上小学一年级。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突然有一天,外婆在院里哗哗地扫着地,顾浣纱在樱花树下写着作业,外婆看着院墙上的那排歪歪扭扭的字,说:“浣纱,要不,我们去找你爸妈吧。”
顾浣纱停住笔:“为什么?”
“因为外婆要死了。”外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顾浣纱一愣,哭得撕心裂肺,大喊:“外婆不会死,外婆永远都不会死。”
看着鼻涕眼泪直流的顾浣纱,外婆却笑得很开心:“没想到浣纱还会因为外婆的死这么伤心呢。你现在哭够了,等我死了就不许哭了哦。人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是冲着死去的,生老病死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可以难过,可以伤心。但要学会放手,这样才能开启新的生活。”
就这样顾浣纱跟着外婆第一次到了黄桷坪,那年她十岁,正好遇到黄桷坪涂鸦艺术街开街,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整个黄桷坪街道随处都是涂鸦街开街的宣传画面,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们汇聚一堂,展示着自己的风采。
主会场区域被一圈红绳拦了出来,这是一会儿主办方发言的地方。街道两旁挤满前来观看的附近居民,虽然这些人在黄桷坪都呆了几十年了,但也是第一次在黄桷坪看到这样的全国型活动。
最兴奋的莫过于顾浣纱了,因为外婆的原因,她从小就喜欢画画,在村里的时候,她老被人吵,说她乱涂乱画。但今天当她看到黄桷坪的这条涂鸦街时,才明白,原来乱涂乱画也是可以成为一种艺术。
一路上都怀着抵触心理的顾浣纱,在看到涂鸦街墙上的那些画时,兴奋地又跳又笑,拉着外婆一个劲地说:“外婆,我好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住好不好?”
外婆说:“好!这里有个美术学院,我们家的小浣纱喜欢画画,以后就可以在那里面去上学。”
这是顾浣纱第一次听到四川美术学院这个名字,自那时起小小的心里对它充满了向往。
外婆说这才过了十年,整个黄桷坪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也不知道要找的人还在不在。
顾浣纱问:“外婆以前来过这里?”
“我不但来过,我还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呢。”
顾浣纱好奇,问那为什么没有听外婆说起过,这里还有外婆的亲人吗?
听了这话,外婆却突然哭了,吓得顾浣纱不知所措,一边替外婆擦眼泪,一边说:“外婆,我不问了,你不要哭。”
从小到大,顾浣纱都没有见外婆哭过,这是第一次,外婆的眼泪流在了川美校园的门口。她察觉到外婆和这里一定有一个故事。
小孩的心思来快去得也快,顾浣纱的心思很快被黄桷坪老街上的各种小吃给吸引去了。
外婆也似乎记不得之前被顾浣纱触碰到的那个伤心点,开始打处打听起顾浣纱父母的情况。
外婆的方法很简单粗暴,就是带着顾浣纱直接去了交通茶馆,然后站在茶馆的二层平台上,大声的告诉茶馆里的所有人,她十年前在这里捡了个女婴,现在带她回来找她的父母,如果有了解情况的,就联系她,然后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了下来。
交通茶馆本就是黄桷坪里老居民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大家东家长西家短扯闲话的聚集地,她这么一席话,瞬间便在茶馆里掀起了一个热议的话题。
李婆婆说:“我看这丫头跟万大年他儿子长得有点像呢,他那个背死儿子,年轻的时候到处混,会不会是他屋的哦……”
刘大爷又说:“啷个可能是万大年屋头的嘛,这女娃子都十岁了,那哈万大年屋头那个搞事包都已经被关起来的,怎么可能还弄得出一个娃儿来嘛,我看有可能是赵幺妹……”
“你莫乱说哈,等哈赵老太婆在菜市场卖完肉,拿起她的杀猪刀就来了哦。”
茶楼里的人一阵哄笑。
大家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几乎把整个黄桷坪可能的人都猜完了,而顾浣纱就静静的坐在一旁,吃着手里的麻辣串,仿佛这事与自己无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