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迈步,我便听到自己心底涌出的一个声音:
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至于少了乔暮寒,就活不下去去!
从脖子上解下阴部磁石,三下五下系在腰带前最显目的位置,嘴角上扬。
花间怪石,虫走鱼游,整个将军府除了已经易主外,与我当年离家之时没有丝毫变化。好在斜月那丫头一句话总算说到了重点,原来老将军的灵堂早在半月前便结束了。
怪不得完全没有死了人的感觉。
我开玩笑式的摸了摸斜月的脑袋,直夸她个子长高不少,心下却还是想不通,乔暮寒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当年明明是他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是他绝情的将我如同垃圾一般扫地出门。
时间倒回到很久以前的一天清晨,我从床上醒来便一头栽倒茶桌上,一杯接一杯的喝水,觉得还是口渴难耐,便直接抄起整壶水要往下灌。
“啊!”
茶杯中恍惚着一张我从未见过的童颜。
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八岁女孩的身体里,才发觉已经来到了陌生的世界,轻纱幔帐,熏香缭绕,木质的房梁,雕刻精致的床椅桌凳。没等我反应过来,门被大力的推开,身着褐色长裙的少妇一脸怒容的朝我急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
我下意识感觉不妙,直直的看着那少妇一巴掌打在我冰凉的脸上,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让我还她儿子的命来。
“TMD!”
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被人闪过耳光,我的手早已悄然心疼的扶上已经发红的脸颊,怒火上来低气压的骂了声“艹”,毫不客气的狠瞪回去。
斜月那时还小,被少妇的丫鬟推到地上,痛的哭个不停。
“还我儿子命来!乔素素,你跟你娘一样的贱命……”
“TM!活了二十九年没见过这么不懂礼貌的妞儿。”
在众人的惊讶下,我一拳打在少妇心口,又一用力将她铺到在地,整个人骑在她身上。两丫鬟见状连忙来撕扯我,虽说只有八岁的身体,但却丝毫没有占下风。
我只管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没轻重的恨砸她胸口。死死盯着她,稍一挣扎便更加凶狠的踹她。
斜月从未见过如此,一面吓得不敢动弹,一面跪地苦苦求着不要再打了小姐了。
“住手!”一个磁性的男声在背后响起,我无暇回头,却见身下的少妇双眸惊恐。我那时正是不惧生死的时候,哪里会去理会那个制止的声音,便又抄起拳头准备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乔素素!”那个声音更加严厉一分,我刚转身看清他的模样,便被他直接从少妇身上抱了过来。五官俊朗,身体倾长,我的意识中清楚他便是刚刚收养乔素素的哥哥乔暮寒。但因火还没有撒完,反恼怒道“要你管!”
乔暮寒双眸间的诧异一闪而过,转而面露冷色瞪着她道“一个女孩子家,如此粗鲁,乔素素,看来我得好好给你请个先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冰冷。
我从前一向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如今平白无故白被人打不说又被斥责,气急便冲着乔暮寒吼了起来:
“是她先来打我的!”
“你不也打回来了吗!”
“是他先放火想要烧死我!”
“你不也后来弄死了他吗!”
“那又怎样!”
“乔素素,我竟不知你竟如此恶毒。”
恶毒?乔素素的身体仿佛得了失语症般愣住了,眼泪不住的流下来。之前乔素素被打的伤好几处已经发炎溃烂,疼痛不断的被放大。感觉到额头一角流下一道粘稠,想是刚才被少妇一耳光打的撞破了头。
身体不安的颤抖,已经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我放荡的灵魂和乔素素弱小的身体产生了排斥,紧张的咬起手指,感觉整颗心被人撕的生痛。我再想挣扎,可身体却完完全全不再受控制了。
神经猛然绷紧,突然一双温暖的双手将我拉离黑暗。
感觉到额头的血被他轻轻擦去,就听乔暮寒温声道“即便打了长辈如何,即便把乔暮雨推下池塘又如何,我几时怪过你?”
我被他包裹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轻抚着我的长发,低头蜻蜓点水的吻了下我的额头。
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了泪腺,泪水更加肆无忌惮,整张脸都埋在他的怀里,不肯出来。半天才哑着声音支吾着:
“……呜呜……疼……”
“我既已答应过好好照顾你,便不会再让你受人欺负。”
这句话又像是有几分警告的意味说给少妇听,当然这还没完,乔暮寒转向少妇冰冷的开口“三弟之事,早已交给顺天府去办,二夫人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她。”
“欺负她?妾身怎敢?何况现在她难道不已经是大少爷的人了吗!”
少妇两眼通红,血丝凝重的恨瞪。
“都说够了没有!”从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走来的正是乔老将军。
乔素素的身体不知怎的竟轻颤的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我叹息到底这具身体只是个被欺负了八岁的孩子,好在乔暮寒也发觉后,轻轻捏了捏我发凉的手指,示意我不要怕。
那一刻他看向我的目光是温暖的,无尽的宠溺让人迷恋,我几乎以为他就是我乔素素的一切,失去他就连天都会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说:素素怕……痛……
那声音让人心疼的不得了,我挣扎着说:别怕,不会再被欺负了。
渐渐的,我恢复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可是小女孩的声音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之后二夫人心伤致死,乔暮寒就带我去拜祭她。
没有人知道,不久以前,我也是刚经历了痛不欲生的事情。疼痛依然清晰,却死也想不起来到底所谓何事。不等乔暮寒发话,我便认真的对着二夫人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事情自那件事后暂时告一段落,乔暮寒果然没有食言。渐渐的我习惯了有人宠爱的日子,偶尔刁难下曾经欺负过乔素素的婆子、孩子,反正仗着有乔暮寒在,没人敢把我怎样。习惯了腻在他身后的感觉,已经忘了曾经多少次,那些人为了接近乔暮寒,而刻意讨好我。习惯了不顾后果的闯祸后,一连几天不敢出门躲在乔暮寒身边的时光。习惯了一次次用离家出走去气他,他又一遍遍妥协的场景……
一切的一切,回想起来都仿佛还在昨日。
跟乔暮寒生活的这几年,我再也没有刻意去回忆我在2016年的过去。到底还是怯懦了,我一直知道那是段伤心欲绝的经历,就像是压抑在心头的禁地,不敢侵犯。可是不侵犯,不代表那一切都不存在。
相反,这里的一切,包括乔暮寒,仿佛才是一场真正的虚无。
最爱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也爱极了书中的那份神秘。静下来的时候,仿佛真的可以听到有人在轻读经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