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模式,被琪年从响铃,设为震动,调到静音。
就这一会功夫,未接与未读的字数,一路疯狂地攀升显示到了上千。
翻看几十条过后,她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再度拔掉电话卡后,琪年把它丢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此时此刻。房间外的光线依旧炙热明亮。
她却感受到这温暖,如同置身冰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尝试着起身,为自己倒上一大杯温开水,贪婪而急促地喝下去,渴望以此获得温暖。
她甚至能听到大口大口水的涌入,在体内发出回旋的咕咚声响。
这,是错觉么?
住在这个小房间里,保持着最简单干净的生活。
每天的朝升夕落,琪年尽收眼底,时间也开始充满了有条不紊的质感。
总会被楼下街道,过往车辆的行驶声,人们谈话的热闹声吵醒。
一群天真活泼的男孩们,蓬松着自然卷的棕发或干净利落的金发,在阳光下雀跃着充满活力。
他们总喜欢挑繁忙时刻,沿着街道来回穿梭,然后在不少路人玩趣的嗔怪下,嬉笑着一哄而散。
不远处,水果摊上的阿尔勒大叔,留着茂密的胡子和短寸的平头。
傍晚,是一天最为忙碌的时侯。因为生意的兴隆,脸上不自主会流露出,分外喜悦的神情。
而空闲时刻,时不时会整理下因为客人的挑选,变得凌乱的水果摊。
饿了就随意地拿起几个水果,在衣服的袖子上擦擦,大口咀嚼着,水果汁甚至会顺着胡子,不断流下。
斜对面的小青年,总喜欢穿着一条黑色的宽松裤,手上握着一个很大的水瓢,背对着窗户淋浴,且从来不会拉上窗帘,瘦骨嶙峋的身材,显得有些驼背沧桑。
她并不想再进行太多的思考,也意外地在这家旅舍里,多住了几天,试图适应着这种生活,带给她新的规律。
整个阿尔勒小镇,在居民正午用餐过后,一般都会有午休的习惯,需要两到三个小时。
这时候的街巷,会变得空无一人,显得分外宁静。
琪年却总喜欢在这时外出。
在街上晃荡慢行着,实在感到有些饥饿时,就推开街上某些半掩着的门,钻进依旧会在午休时供应餐的小店。
点上一份大盘蔬菜沙拉,小份的奶酪面包,细细品尝。
心情好的时候,会再加上一小瓶红葡萄酒,为自己助兴。
即使是一个人的享餐。
也总能让空虚的胃,获取些新的动力。
而每逢特定假日,阿尔勒小镇上的集市,总会分外热闹。
小镇上的不少居民,都会搜集些家中用不上的旧物,集中摆放起来。
大到陈旧的沙发与靠背椅,有些脱漆的古典家具。
小到银质的餐具,咖啡套具,梳妆镜和一些零散华美的小饰品。
等到集市的这天,琪年起的很早,然后花上很长时间,一件件耐心地观看,挑选这些旧物。
注视着,这些有着大大小小的破损与残缺,感知岁月的气息,因为被赋予了故事洗礼,时光打磨的特殊意义,才会变得更具价值。
她已经连续反复地逛上几个来回,在某些选择困难综合症里,努力挑选出几样最钟爱的物品。
这天,在门口总会遇到可爱的小女孩,她是房东老太的孙女,已对琪年很是熟悉。
记得初次见到琪年时,她闪着棕褐色的大眼睛,声音分外甜美。
“Bon soir~”
“Bon soir~’’
琪年学会了抱以同样的问候过后,总会从刚刚随手的购得中,或是芬芳而饱满的水果,或是一堆特色美味的零食,或是一些精致的小饰品中,挑选出一点,塞给这个美丽又有些羞涩的小女孩。
不知不觉,在这里。大半个月的时光,都已经过去。
等到这一切,成为可预料的平静生活。
她感到身体的一切感知,又在集体抗拒。
安逸之中,产生出新的破碎感。在内心愈演愈烈,再度失控。
这天,回到旅舍的时间,并不算太早。
当道路两旁的街灯打在琪年身上,蕴黄的光线,带着温度与暖意,在地上投射出的像。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好像成为迷恋上自己影子的纳瑟斯。
回到房间,从偌大的包中,抽出一盒随身携带的碟片,放上一盘嘈杂的重金属音乐,戴上耳机,感受声音碰撞所带来的眩晕,直击人心。
音乐的流淌,让内心原本汇成的暗涌,有些些许释放。
琪年俯身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在第二天清晨,重新背上沉重的迷彩包,穿着看似笨重的登山靴,带上一张简便的地图。
向着普罗旺斯的山谷,继续行进。
可耳边响起阵阵尖锐的呐喊,似乎一次次想要穿透些什么。
她整个人,也变得更加慌乱起来。
那些原本被时间一层一层包裹住的记忆。
果然,又再度出现了。
低头喃喃自语一番,琪年粗暴地拉开迷彩包的拉链,扯出了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将放水的开关打到最大。
手上的疤痕,因为热水的温度,开始泛起的猩红,在手腕处,显得更加突兀。
她用手指,认真地感受着。
第一道。
第二道。
第三道。
有人说,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走入浴室中,琪年把头埋进扑面而来的水花,又将身体完整地浸入放满水的浴缸里。
已经放完的碟片,安静地躺在床上,发出轻微“咔”的一声。
琪年耳旁产生出巨大轰鸣,仍能断断续续地听见,重金属音乐声,从水底不断冒出。
浴缸里的液体明明温暖,却好像又和冰冷无异,冰冷地冒开热气,愉悦地上升成无数水蒸气,再四处充斥着。
她关掉了热水,让一股又一股的冷水,开始涌入原本水温刚好的浴缸,逐渐替换成清醒与冰凉。
但在这种冰冷的覆盖中,琪年反而开始得到更多的兴奋和满足。
已很久没做过这个游戏,闭上眼感受水滑过肌肤所带来的惆怅,还有内心发出的声音时。
整个人,像一头释放出原始欲望的小兽。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
仿佛随时都能让人,置身于死亡之中。
但又或者,是重生呢。
好像回到了,她记忆中的小时候。
在四周延伸开广阔的田野与低矮的山峦。
那座南风小镇上,重新回旋起寂寥与单薄的空旷。
琪年仿佛再次看到了幼时的自己,母亲的那家旗袍店。
赤红色的朱砂深灼在古香色的檀木上,凹凸成两个耀眼的字“霓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