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时间渐渐的流逝。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柳嫣儿依旧在卖着酒，楚澹然依旧在看着书。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北苍的落日，是西楚最为壮阔的景观之一。今天，他想要去看看这景色。所以，时辰到了，便不再停留了。

“姑娘的酒，想来应该是不错的。只是，澹然平常并不饮酒。下次如果有机会，一定尝尝。”走到柳嫣儿身边的时候，楚澹然沉默了一会，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我一般不喝酒，但你卖的酒，我愿意尝尝。

柳嫣儿呆了下，温婉客气的开口道：“那倒是奴家的荣幸了。只要公子，喜欢便好。”

楚澹然听着她依旧空灵清澈的声音，不由的心中一动。却摇了摇头，走开了。世间多少事，无奈都是早注定。遇见之前，不懂喜欢。遇见之后，没有欢喜。名花有主，士子有傲，那就这样下去吧。

此时，北苍的落日之景，已经渐渐的开始展现了。但看落日最好的地方，却不在北苍，而是在草原。那个两国边界的，北凉。

楚澹然一步一步的向城外走去，看似走的很慢。其实，寻常人却是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的。古来有一苇渡江，三步赶蝉，轻功绝世。而当世天下轻功第一的正是西楚澹泊公。而楚澹然正是澹泊公唯一的一个儿子，生来便注定会继承澹泊公爵位的楚家世子。所以，这世间最快的轻功，红尘澹泊，他也是会的。不止是会，更是练习了无数个寒暑交替，日月轮回的。

所以，楚澹然离开了旅店不久，便已经到了这北苍州的城墙之上。按理来说，这城墙是守土一方的屏障，寻常人是不能随意上来的。但，对于楚澹然来说，隐匿自己的身形，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貌似不需要了。

城墙上是有人的。

“你终于来了，我在这等你好久了。”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楚澹然的耳边响了起来。那是个女子的声音，但很陌生。想来楚澹然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子的。

收敛了轻功，楚澹然轻轻地落在了城墙之上，与说话的女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楚澹然是想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一些东西的，但无奈的是，那个女子是背对着她的。只是，那个女子就这样背对着楚澹然，却给了楚澹然山岳一般的压力。这种压力，他以前遇到过。那是，他的父亲施展武功时，威凌天下的气势。那是，不久前，那个青衣少年模样人物，悄然离去时，不容人间的气魄。

楚澹然心想，寻常人一辈子见不了的人间宗师，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来了这北苍就见着了两位。真不知这运气，到底是好是坏哪？

“拜见前辈，只是不知前辈等澹然，所为何事？若有差使，澹然必当全力以赴。”楚澹然对着前边的女子，恭敬的说道。

从背影来看，这个女子是很高的。穿着一件绣着凤凰的皇室袍子，梳的高高的发髻，上边插了三支凤凰飞天的簪子。若无那种天下无敌的霸道，这女子的气质，该是优雅的。

这位怕不是很美的，但这样的女子，天下有一个也就够了。楚澹然早先便知道这位是谁了。六大宗师中唯一的女性大宗师——月后。

那女子回过了头来，双手也不再背于身后。她的脸上是带着面具的，阴阳黑白，哭笑不得。这张阳阳鬼脸面具，正是月后天下无双的标记。除了她，再没有人敢戴。

“我认识你的父亲，但我从来不觉得，他是个好人。”月后望着楚澹然恭敬的模样，开口说道。

楚澹然知道这位并没有让自己回话的意思，所以，没有表示。只是更为恭敬的候着，静静的听着。在六大宗师面前，没有人，会有脾气。

“他不是，我也不是。他是你西楚的澹泊公，号称一代名将。一人功成万骨枯。我手上也不是干净的。所以，其实，我是不应该说他的。”月后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萧瑟。她只是说着，那楚澹然便要听着。

“但，你是个好人。”月后看着楚澹然，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所以，我是不想杀你的。”

月后的一句话，让楚澹然的惊恐，上升到了极致。但他这些年读了太多的书，因此养成了淡然的心境。他知晓，这个时候，是要平静的。如果月后想杀他，根本不用说这些。但她说了，想来他是不会死的。

“你走吧，不要在北苍停留了。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月后轻轻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便离开了。三步之后，再无踪影。

楚澹然看着月后离去的方向，内心中复杂万分。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城墙上是没有人的。

没有将官，甚至连一个兵士都没有。这时候，起风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传了出来。楚澹然顺着风向走了过去，这时候，他才看到，城墙上不是没人。是有太多的人，太多的死人。

“是非之地，这世间，真的要变天了吗？”楚澹然从一个死掉的将官身上，取出了求救用的烟火。停顿了一会，还是拉开，放了出去。

“诸位，澹然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安葬你们了。”楚澹然看着满地的死难将士，神色无比的复杂。

楚澹然离开了，但他知道，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只要六大宗师这样的人物还存在，所谓制度，就是一张废纸。

楚澹然去了天罗酒馆，但柳嫣儿不在，这让他有点失落。他只是让伙计帮他打了一些酒，便离开了。今夜，他突然没了游玩的兴趣。没有缘由的，想喝点酒了。

楚澹然回到旅店的时候，李季陌的房间是没有开灯的。这让他有些意外。不过想到，李季陌喜欢的那个薛姑娘，也就释然了。

他喝酒喝得很慢，一点点的尝，一点点的醉。他把自己带来的书籍，都放到了桌子上。听着旅店外吵闹的动静，和兵士搜检的声音，突然觉得无比的萧瑟。即使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哪？

如果不用内力将酒逼出来，楚澹然的酒量，其实是很小的。不多时，他便醉了。趁着醉意，楚澹然开始奋笔疾书。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趴在了桌子上，睡得很昏沉，却又很满足。

风吹来，楚澹然写的那些文字，依附在纸上的灵魂，散落了一地。最大的那几个字是，论如何杀死大宗师。

李季陌如今是很苦恼的。因为，他正带着薛袭人逛万花楼。万花楼，是北苍最有名的青楼。

“薛姑娘，你这，不太合适吧。”李季陌一脸愁苦的看着坐在他身边，开心的吃着水果的薛袭人说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从小到大，我还没来过青楼那。”薛袭人望着李季陌，笑的很开心。

“好吧好吧。”身边带着喜欢的姑娘，本来对青楼大为欢喜的李季陌，如今变成了正人君子。没来由的，他想到了楚澹然。

“今天北苍还有游会，不如我带你去放烟花吧？”实在忍受不了的李季陌提议道。

“奥，好吧。”薛袭人听到有烟花可以玩，也就放下了对青楼的好奇。同意了跟李季陌去放烟花。想来烟花盛景，必是不夜的天。少年儿郎，最美少女。时间中最美的图景，莫不如是。

“店家，把你们这所有的烟花，都搬出来。”李季陌拉着薛袭人，来到了一家名为花间的烟花店中。

“这位公子，小店的烟火，现在还有几十捆的存货，真的都要吗？”店家看了来的这两位，衣着容貌都不是寻常人。小心的开口问道。

“要，都要了。”李季陌看着薛袭人跃跃欲试的俏皮模样，心中一动。便付钱，都买了下来。

薛袭人看着李季陌，点燃了一捆捆烟火。在她周围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缤纷圈子，其实，这个圈子是心形的。

烟火飞上了天，绚烂了这个寂寞的黑夜。李季陌看着星空下，烟火中，漂亮的不可方物的薛袭人，突然，有种冲动。

李季陌冲上去抱住了薛袭人，他说：“袭人，遇见你，是我这些年，最正确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全都是错。”

薛袭人呆住了，但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夜色深了，李季陌背着薛袭人，朝着夜色更深的地方走去。在他们的身后，烟花依旧在盛开着，璀璨了这个美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