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澹然叹了一声,只能陪着他去了前方街角处的酒馆。街角处是有家酒馆的,那是一个算不得太热闹的地方,黛青色的房子,有着一个国色天香一般的名字。这家酒馆是叫天罗的。
“薛袭人,姑娘倒真是个妙人。只是,这薛可是北凉国姓啊。”行走间,李季陌默默的在心中想到。只是,李,又何尝不是?
“澹然,你怎么了?”走进酒馆的时候,楚澹然突然停住不走了。仿佛是看见了什么的样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李季陌不由笑出了声。
那是个女子,正在当垆卖酒的女子,十六七岁。一身布衣,却遮掩不了身上浓浓的书卷气。眉如柳叶,眼如明星。看着自有一股灵气。这女子,并不算美。至少,在李季陌看来是这样的。
李季陌的笑惊醒了楚澹然,他有些慌乱。扭头,不再去看。拉着李季陌找了个角落便坐下了。只是,再是角落。店就那样大,总是可以看见想看的。
“小二哥,点菜。”李季陌不理会楚澹然故作镇定的样子,喊了一声。
店里的伙计,肩膀上搭了个毛巾,提着茶壶便走了过来。先给俩人上了茶,然后,递上来菜单,等着俩人点菜。
“小鸡炖蘑菇,清蒸鲤鱼,水晶肘子,醋溜土豆丝,再来碟花生米,拿坛女儿红吧。”李季陌随意的点了几个菜,便从衣袋中取出一块银子,递给了伙计。
“哟,爷,这太多了。”伙计看着这银子,实在不敢收。这已经超出了这顿饭几十倍的价值。
李季陌将银子放到了他手中,弯曲了他的指头,说:“无妨,你安心收下。我问你几个问题。”
伙计听到是有所问,也就收下了。“爷,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
“我问你,那个卖酒的姑娘,是什么来历?”李季陌没有看楚澹然,开口问道。
“奥,您说柳姑娘啊。她叫柳嫣儿,前些日子来店里打工的。她家就在这里,只是,听说早许了人家。不知道爷?”伙计没有继续说下去。楚澹然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了,只是,神色里有点忧伤。
“你走吧。”李季陌挥挥手,让伙计离开了。
“谢爷赏,有事尽管招呼小的。”伙计高兴的退了下去,去后厨传菜了。
“澹然,这个?”李季陌看着楚澹然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忍心问道。
“季陌,这事,你不要管。谢了。”楚澹然看着李季陌,正色说道。
“好”李季陌收敛了内心的心思,决定不打扰他了。感情这回事,哪有谁对谁错,更何况一见未必钟情。
这一年,李季陌遇见了薛袭人。李季陌16,薛袭人也是。一个姓李,一个姓薛。这一年,楚澹然遇见了柳嫣儿。楚澹然17岁,柳嫣儿16岁,只是名花有主。那时候,北苍花开,梅子正青,正是生命最好的时节。
北苍游会的热闹,在夜里,真正的绽放了出来。花灯璀璨,湖上画舫,中有佳人。鼓乐齐鸣,北地的大儒侠士们都集会到了此处,楚人与凉人也混杂在了一起。北地文武之气象,透过北苍游会,可见一般。
此时,天罗酒馆。客人已经基本都散去了,李季陌也早早的离开了,只剩下楚澹然在店中依旧喝着酒。在他的旁边,放了三四个酒坛子。这自然不全是楚澹然喝的,但大部分都是。在此之前,楚澹然,滴酒不沾。李季陌点酒,只是想自己喝点的。
楚澹然知道李季陌是去游会去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俩来此的目的之一。但他不想去,只是,想安静的待会。或者说,安静的看会这个女子。
“公子,夜深了。我们该打烊了。”柳嫣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下意识的提醒了楚澹然一下。其音如黄鹂,空谷回响,响在心上。
“好,多谢姑娘提醒了。只是,这里怕要麻烦姑娘收拾下了。”楚澹然是清醒的,所以,还保持着自身的修养。他起身便要离开,或许,是坐了太久或者说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他一时没有站稳,便要倒去。
柳嫣儿这时已经开始打扫桌子,看到他歪倒,下意识的便扶了他一下。只是,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松开了。
这个时候,楚澹然,已经自己站住了。看着柳嫣儿微红的脸颊,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便离开了。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楚澹然的狂歌之声,传了过来。响彻了这方天地。那是种,无愧日月的浩然正气。
“月后,这个人要不要除掉?”一个黑衣蒙面的家伙,出现在了柳嫣儿的背后。冷冷的开口说道,只不过,他的身子是微微弯着的。这是北地,抑或者说是北凉,对上位者表示尊重的礼节。
“这真是个骄傲的人啊。”柳嫣儿没有回答,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在黑衣人退去之后,柳嫣儿又变为了那个当垆卖酒的寻常女子。安静的收拾着桌子,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做着无数酒家都在做着的事。收拢了今天的残迹,然后,便打烊了。过了今夜,又是新的一天。只是,这夜是很长的。
此时,李季陌是开心的。因为,他如今正坐在北苍游会的文人画舫上,看着盛装出席的女子们,在翩翩起舞,恍然如飞天。
“公子,您该动笔了。过会柳师就要看北地士子才学了。”身边的侍者实在看不下去了,别人都在奋笔疾书的时候,这位爷居然在看乐舞。想到过会自己要把他的文章送上去给柳师看,他感觉自己前途已经一片黑暗了。
“柳师?柳开老爷子?”李季陌听到侍者的提醒。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以北地士子身份上画舫的。而这座名为云居的画舫主人,可是西楚的北地文人领袖,有狂儒之名的柳开,柳老爷子。他是知道这位老先生的,连他的父亲见面都要称呼他一声柳师,如果自己过会真的交了一份白卷,那后果可能真的很严重。
“澹然啊,你可要快点过来啊。”李季陌现在无比的怀念楚澹然,如果他在,这个真的就是小事。只是,不知道楚澹然如今有没有过来。
这样想着,李季陌还是拿起了笔。他下意识就想去画乌龟,但想了想,还是止住了。安静的想了起来。虽然他文采不比楚澹然,但想来写篇文章,还是可以的。只是,他心底还是希望楚澹然快些来的。
其实,楚澹然早些时间,便已经到了这里。只是,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便耽搁住了。
此时,楚澹然的酒意,已然醒了。回旅店梳洗完毕,换了件青色袍子之后,他就又恢复了先前的淡然模样。只是,不知道心中,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位公子,能不能稍微停一下。让我为你算上一算。”在他登上画舫,想要去找寻李季陌的时候,一个中年人拉住了他,开口说道。
楚澹然本来是不想搭理的,但回身看见这个人的相貌,便停住了。这个人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梳着一个道家的发式,眉毛很浓,像被吸满了墨水的毛笔狠狠画了一笔。眼睛很大,眼神像雷霆一般逼人。挺直的鼻梁,方正的脸庞。青灰色的道袍一尘不染,手中只是握着一个拂尘而已。
这是个正人君子,或者说是神仙中人。
“如此,麻烦先生了。”楚澹然回身行了一个礼,恭敬的说道。
“孺子可教也。”中年道士微微点了下头说道,然后看了下楚澹然的面相。便闭上了眼睛,掐指算了起来。
“呀,怎会如此。”他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的说道。想来是算出了什么。他却没有说,只是闭上了眼睛,有掐指算了算。
这次的时间,是很长的。想来命运这回事,是很难捉摸的,测算也是需要时间的。
“不知公子,可否听贫道一言。”中年道士看着楚澹然,神色复杂的说道。
“先生,但说无妨。”楚澹然平静的说道,听听倒也无妨。
“若三十岁之前,公子不为情所困,必能有所成就,寿终正寝。”中年道士开口说道。
“那如果为情所困,又会怎样?”楚澹然开口问道。
“此事,损及寿数。不可说,不可说。”中年道士摇了摇头,轻轻说道。
“既如此,楚澹然谢过先生了。”虽然,楚澹然不太相信玄学,但对于这位先生的好意,他还是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如此,便去罢。想来你的朋友已经等急了。”中年道士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季陌,差点忘了。既如此,先生后会有期。告辞了。”楚澹然听到道士的提醒,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楚澹然向其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楚澹然。一生澹然,何其苍凉。”中年道士叹了口气说道。说完他便向人群中走去,三步之后,再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