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野狼叼走了……"
爷爷一声大喊,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冲着野狼的背影用力扔去。爷爷从小给地主放羊,扔石头赶羊是拿手好戏。这块石头足有小孩儿的拳头大小。石块带着初秋夜晚的凉风和爷爷的焦急与愤怒,不偏不斜,正砸在那头野狼的右胯上。野狼嘴里叼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我,呜呜的发出一声悲鸣 ,右腿疼的不能着力,但仍没松口,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前奔跑。
我爷爷的石头出手,人却没停下,一猫腰,飞快的沿着野狼逃窜的足迹追赶而来,别看我爷爷快六十岁的年纪,却体格健壮,干起活来,刘家镇上下两队,那是出了名的干净利索快。没事的时候还经常在田间地头,跟年轻人摔跤掰腕子,很多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那头野狼的右胯受伤,嘴里又叼着几十斤重的孩子,跑起来一瘸一拐。于是一头狼、一个人,一前一后,沿着村子前面河套边上的荒草甸子,向西南方向奔去。
再说闻声冲出院子的赵村长和我奶奶,听到我爷爷的一声大喊,也惊出了一声冷汗。前几年秋天野狼叼走孩子的事儿也发生过, 那是在下队,大人在苞米地里收秋儿掰苞米棒子,留下小孩儿在地头玩儿,就被下山的野狼叼走了,大人发现的时候,地上除了一滩血和一只孩子的小鞋外,什么都没有。到现在连孩子的一块骨头都没找到。孩子的爸妈差点疯了。
“不好, 是大勇被野狼叼走了,你赶紧去村里喊人,我去追野狼……”
赵村长听见我爷爷的喊声,一下子缓过神来,顺手摘下挂在我家屋檐下的锄头,正准备也一同追赶出去的时候,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啊……”
那声音巨大,震耳欲聋,紧接着一阵霹雳噗通的声音传来,我爸爸光着上身,赤着脚底板,手里提着那杆五六式步枪,像一阵风一般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把赵村长撞了一个趔趄,一转眼就冲出院子,没了踪影。
赵村长缓过神来,也跟着追赶出去。
我奶奶赶紧在屋子里拿出搪瓷的脸盆和擀面杖, 沿着村里的小路边敲打边喊,
“大伙快帮忙啊,我们家大勇被野狼叼走拉……”
夜不算深,村里的人们吃过了晚饭,有的在邻里街坊家串门聊天,有的在地震棚里刚刚躺下还没睡着,听见我奶奶敲锣打鼓的喊叫, 都纷纷点着了电灯泡,披上衣服跑了出来。
抛开村民们各拿家伙顺着西南方向追赶过来不提,单说追在前面的我爷爷。那晚没有月亮, 尽管星光还算明亮,但距离太远,只能沿着前方发出的“哗愣、哗愣”的声音追赶,我爷爷知道那是我白天一直拿在手里玩耍的小铃铛发出来的声音。便加紧了脚步。不一会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爸爸提着那杆枪也追赶了上来。于是父子俩边沿着声音追赶,那铃铛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一会那声音停了下来,我爷爷和爸爸追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是一架驴车,借着星光看的出赶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我爷爷和爸爸的面前,咣当咣当的磕头,哀求道,
“两位大爷,两位大爷饶命啊 ,你要什么都给你,都给你,别杀我啊,别杀我啊……”
我爷爷一脚把他踹倒,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是拉车的驴子脖子上的铃铛作响,赶忙问道。
“你看没看见一个野狼叼着个孩子?”
“野狼?孩子? 刚才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从我的驴车边上嗖一下就窜过去了,我还以为是傻狍子……然后就听后面有人追,我还以为是劫道的…… ”
我爷爷和爸爸没时间跟他纠缠,赶紧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继续追赶。我是家里的宝,被野狼叼走了,怎能不着急?人着急到一定程度,往往会激发出潜能,我爷爷和爸爸的脚步越来越快, 而那条受伤的野狼却早已精疲力尽,就这样沿着那条从上队东面的山涧流淌下来的小河边的草甸子追出两三里地后,终于看到前面黑影闪动,应该就是那头叼着我的野狼。
前面是一片田地, 刘家镇的田里, 种的大多是玉米,玉米秸秆已经收割,田里都是割掉秸秆留下的茬子。那野狼三窜两跳,跨过垄沟,越过尖锐锋利的玉米茬子向田地深处逃窜。我爸爸和爷爷也大跨步的追赶, 我爸爸光着脚底板,完全顾不得被茬子和石头割伤的疼痛。
前面野狼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距离也越来越近,我爸爸边跑边提起步枪,拉动枪栓,脚下的步子不停,子弹上膛、瞄准、扣动扳机,一气呵成。步枪的撞针猛烈的撞击子弹尾部的激发装置,弹壳里的火药被引爆,弹头受到火药爆炸的巨大冲击力,在枪膛螺旋的膛线引导下,旋转着,带着一串火光冲出7.62毫米口径的枪口,飞速射出,与空气剧烈的摩擦,发出一声呼啸。
那野狼似乎有灵性,仿佛知道身后追赶他的人在瞄准开枪,尽管他的右胯已经受伤, 却仍旧灵巧的一闪身,改变奔跑的轨迹,闪在了一棵大柳树后。
子弹嘭的一声击中了大柳树的树干,刺穿干硬厚实的树皮,深深的打进了树干之内,那颗柳树掉下几片干枯的叶子。
那野狼继续奔跑,我爸爸再次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瞄准开枪。
真准!一枪打中了那头野狼的右腿,子弹飞奔的巨大动能咔的一声把野狼的右腿撞断,断掉的半截右腿,带着横飞的血肉渣子,飞进了一旁的草丛。野狼一个趔趄,奔跑的速度带来的惯性,使他向前一阵翻滚,痛的发出一声哀嚎,终于张开了嘴巴,把我扔在了一边。
七岁的我在地上翻滚了一阵子, 一下跌进了一个不太深的土沟中, 沟里满是长满了刺儿的荆棘。瞬间浑身上下传来的刺痛令我一下子醒来,哇哇的大哭……
那野狼翻滚了一阵,跟头把式的爬了起来 ,强忍失去右腿的伤痛,屁滚尿流的继续向山沟的深处跑去,而我爷爷和我爸爸却顾不得追赶野狼,更顾不得沟里丛生的荆棘,赶紧跳了下来,把浑身扎满了木刺儿的我,抱了出来。
我哇哇的大哭,至少证明还活着。
我爷爷和爸爸这才感觉到, 刚才剧烈的运动带来了浑身上下的酸痛,我爸爸的脚底板也早已流血不止。但这一切对于从狼口中救出了我来说,都已不再重要。
过了一阵,我止住了哭声,我爷爷抬头,借着星光四外张望,
“这是哪儿?柳树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