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的走到小奇母亲身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的在那里站着。不过这下我终于明白了“小奇死了”是什么意思了,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一点点情绪也不复存在了。
小奇母亲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我发现才半年多不见的小奇母亲好像变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发根也出现了一缕缕的灰白。也许是一夜之间苍老的吧!我心里想着,陪着小奇的母亲守了一夜的遗体。
第二天晚上,我便打发小奇的父母回家休息去了,遗体由我来守。刚说到这小奇的母亲还不同意,但是我们这的习俗是丧事要在人去世的第三天办,而小奇的父母已经守了遗体两天一夜了,如果不抓紧回家休息过来,那么明天也就是第三天的酒宴可能会有影响,小奇的母亲想了想便同意了我的意见。
就在小奇母亲快要离开的时候,我突然间想起来了一件事,就是昨晚我看到的那个诡异的瘸腿男子。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别的人家同时在这里办丧事,刚说完话,小奇母亲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一个劲的说不可能有其他人家。到这我才知道,原来在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一家殡仪馆同一时间只能办理一家丧事,外面就是停着100具尸体,也只能排队一个一个的来。
我也没问那个瘸腿男子是不是小奇家的亲戚或者是朋友,因为头三天守丧的人必须是死者生前关系最紧密的亲属才可以,外人是不可以进来的,一般人家都是父母,兄弟,儿女之类的人。其实我进来都算是破例了,但是因为我和小奇从小一起长大,而且感情比亲兄弟还亲,再加上互相认了对方父母为干爹干妈,所以我才能进来。
那个瘸腿的男子既然不是小奇家人,也不是其他办丧事的家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心想小奇人都没了,我还有心情在这当侦探。于是便不再多想,出门去上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箱啤酒拎了回去。
我坐在小奇的棺材前,一边看着小奇白白净净的脸,一边用手撕着啤酒箱子。每撕一下都扬的满天灰尘,这啤酒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了。也不奇怪,这殡仪馆附近的小卖部里面都是纸钱,纸人什么的,这一箱子啤酒还是老板翻箱倒柜的给我找出来的。
我看着啤酒瓶子上的生产日期:2001年6月21号。想着都知道白酒是越放越好喝,不知道这啤酒放他个十年后能是个什么味?想着我动手打开了两瓶,一瓶放在了小奇的棺材板上,一瓶自己拿起来喝了一大口。也没顾得上细尝这十年老啤酒的味道,只看着小奇棺材板上装满啤酒的酒瓶,对着小奇说了一句:“你小子喝不动了?咋不动瓶呢?”刚说完这句话,我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再也没忍住,低下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喝到半夜,我趴在小奇的棺材板上睡着了,想一想我也真厉害,大半夜的自己在殡仪馆睡觉,而且还是睡在棺材板上。
一睁眼已经是上午了,小奇的父亲开车上来办理接下来的火化手续,之后把我接下去,到市里的酒店准备开宴。一路上我手里捧着小奇的骨灰,心里一遍遍的泛酸,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居然就被装在这么一个方形的小盒里。我拍了拍盒子感慨道:“还是哲学家赵本山老师说的对啊!这个小盒才是你永久的家。”
白事宴其实就是一个还礼的目的,亲戚朋友什么的来了吃一顿饭,随点份子钱。这上面很多人对小奇的感情就能看出来远近了,有些人一看就是一脸的惋惜,随的分子钱也是厚厚一沓;但是有些人一脸的无所谓,随了五十一百的分子钱却领着全家人来吃饭。
我理所当然的成了小奇家站在门口迎宾收记份子钱的人了,每来一个人都先递上一个信封,之后我在给他一个小本,签上自己的名字,以便以后回礼。所有来客里面有两个人我记得最清楚,第一个是一个带着一家人来吃饭的男的,我记住他不是因为他随的礼少带的人多,而是因为这家伙居然递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当时我看到红包的时候真想起来抽他一顿,但是今天毕竟是给小奇办事,我也不好发难。再加上他也知道自己错了,看了看其他人的信封,他也很不好意思的多次跟我赔礼道歉。我也没多说什么,把红包取下来扔掉,钱直接放到了别的信封里。
第二个印象比较深的人是小奇的前女友,她跟小奇已经分开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她家是外地的,也没人通知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不过看的出来,小姑娘肯定是哭了多少次了,眼睛明显的肿了起来。她看见我跟我说了句节哀,我拍了拍她肩膀,跟她说宴会完事了可以来找我聊聊。
收完了钱,我坐在了小奇父母的身边,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真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勉强吃了点凉菜,我便起身四处转了起来。
但是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特别熟悉的背影。那个背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走路一瘸一拐的。我脑子“嗡”的一声,马上跟了过去,这家伙是小奇的什么人?我一会一定要问一问。
我看到这家伙径直走向了靠窗的一桌,可能他是那桌的客人?但是不对啊,我在门口迎宾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这个人。我快速扫了一眼他靠近的那桌,脑中回忆了一下现场的布置,那一桌应该是小奇的同事们,一共十五个人。这时我又发现一个事情:小奇的同事们那一桌吃饭的感觉,好像是部队里面的军人在饭桌上似的,个个都坐的有板有眼,吃饭的举止投足之间也都循规蹈矩的。
可能是我的注视引起了他们的察觉,小奇的同事中有几个人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我和其中一个人对视了一下,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因为小奇的同事们都挺不错的,平时也总听小奇提起他们,听小奇的描述应该是一群耿直的小伙,这次来参加葬礼,他们几个随的份子钱也是不少。
我把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刚想走过去,这时我却感觉和我对视的那个人眼神有些怪:犀利中带着一丝阴狠,一看就是一个社会上的老油条,如果现在不是和平年代,那这小子肯定是一号枭雄。小奇这家伙整天就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想想就有些可怕,我打了个冷颤,放弃了上前去打招呼的想法,转头继续看向那个怪异的瘸腿男子。
正当我以为他要去小奇同事那桌坐下或者是打招呼的时候,没想到他却一点也不迟疑的一转弯朝着后堂走去了。我当时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不该跟了。就在他刚刚进去后堂的时候,我脑中突然浮现出来一件事:后堂是放小奇骨灰的地方!
我小跑着跟了过去,推开门钻进了后堂。酒店的后堂是一个大概四五十平米见方的屋子,里面没有什么摆设,只有正对着大门的靠墙处,放着一张披着白布的长桌,上面正中间摆着小奇的骨灰盒和黑白相片。左右两边都是一些供品。
我用眼睛扫了扫屋子的四周,很快就看清楚了全貌,这屋子只有一个长桌和一个出入口,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奇怪的是我却没看见刚才走进来的瘸腿男子。我又看了一边空荡荡的屋子,目光便聚焦在了长桌上。要说这个屋子能藏人的地方就只有那个披着白布的长桌下面了,我紧盯着那个长桌,装出来没事发生的样子朝着长桌走过去,走到近前的时候我没有马上低下头去掀开白桌布,而是顺手拿起来桌子上的烛台。之后做好的准备,一只手猛地掀开了白桌布。
这一下不止没发现什么瘸腿男子,还差点把我腰闪了。我蹲了下去把头伸进桌子下面仔细的看了看,除了一地的灰什么也没有。这真是奇了怪了,那么大一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不禁抬头看了看小奇的骨灰盒,一边把烛台放回原位,一边对着小奇的骨灰盒说了一句:“像你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接起来一听,是经理找我。经理担心我的情绪,最近抑郁症自杀的新闻数不胜数,经理以为我也抑郁了。当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经理安慰了我几句,便说今天又接了一个比较大的项目,想让我赶紧回去帮忙,我也就同意了,毕竟人死入土为安,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讨生活。
挂了电话我又拍了拍小奇的骨灰盒,说道:“你终于不用为了生存而奔波喽,也挺好的。”
出去的时候我一个没注意,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这一下把我撞的是头晕眼花,差点没坐地上。我抬头一看,是一个有点面熟的人,刚想说话,我眼睛余光一下看见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正是小奇那个眼神犀利的老油条同事。我象征性的打了声招呼,便出去忙了。
又在家乡住了一晚,安慰了小奇的父母和前女友,之后回家了一趟。第二天便又坐飞机回到了上海,下了飞机又是晚上了。我又是地铁倒公交的挤回了家,挤着地铁我又想到了小奇。心想要是所有人都变成小奇骨灰盒那么大小就好了,我看了看相互贴着身体坐着的乘客,要是都变成小奇现在的大小,肯定不用这么挤!
我摸着下巴,转头一想,也不对。因为如果人们都缩小了,那么人们建造的房子,车子,包括地铁也一定会随之缩小,到时候还是要挤成一团。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走回了家,先是打开空调,之后打开电脑。我坐在电脑前看着宽带自动连接上,之后QQ自动登陆上,忽然间感觉到了一股特别的失落感,以前打开电脑都是等着看小奇给我的留言,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好等的了。
正在我低头叹气的时候,突然间我发现我的QQ在后台一闪一闪的。我凑过去一看,是一个QQ自带的黄头发的男生动画头像。而这个头像正是小奇一直用的头像!想到这我心里扑通扑通的一阵狂跳,虽然用这个头像的人很多,但是我现在明显感觉这个人就是小奇!
我快速的把光标移动到QQ上,点开之后我先看了看页面上面的昵称,居然真是小奇!我连忙把目光移到页面正中间,上面只有四个字:“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