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弟弟一句想全家人一起去野营。
妈妈逼着发高烧的我一同前行。
到半山腰时,遇到极端天气,加上我们又迷路了,我和弟弟相继出现失温的情况。
她不顾我死活,执意把取暖器给症状轻微的弟弟。
救援队紧急赶来后,我苦苦哀求妈妈先救我。
她却满脸厌恶地说:“那辆车坐不了那么多人,你不要为了争宠装病,耽误弟弟的治疗。”
最终,我惨死于野外。
结束了不被爱的一生。
1.
雪花纷飞,转瞬将一切痕迹湮没。
我望着自己的魂魄依依不舍地从躯壳中抽离,随后被一抹耀眼的光芒牵引,穿越至山脚下的医院之中。
重返母亲身边,她的目光却已无法触及我的存在。
我自嘲一笑,相见与不见,又有何差别?我的身影,从不曾映入母亲的眼帘。
“小浩,感觉好些了吗?还难受吗?”母亲满含疼惜地凝视着弟弟,心底恨不得能替他承受这份苦楚。
房门砰然洞开,父亲端着热腾腾的汤碗,步履匆匆来到弟弟跟前,焦急万分地询问:“小浩,感觉好点没?爸让旅馆的老板炖了鸡汤,快趁热喝了暖暖身。”
“他只是轻微不适,休息一下就会好转,请家属不必太过焦虑。”医生快速检查完毕,留下简短的嘱咐便离去。
“爸、妈,我真没事,就是……”弟弟欲言又止,轻咳两声,瞥见父母满面忧色对他呵护备至,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几分得逞的意味。
他伪装出一副无辜神情,随口提及:“哥哥呢?外头雪这么大,我真是担心他的安危。”
母亲见弟弟欲起身上前寻我,连忙阻止。
她满脸不悦,冷冷说道:“吴正文打小就爱撒谎来博取我的关注,明知你体弱多病,这次竟还想和你抢取暖器,真是太自私了。”
“居然拿自己的身体做要挟,哼,我就看看这次未能如他愿,他是不是真的舍得死!”
我愣怔当场,手指触碰脸颊,一片冰凉湿润——她的“愿望”,成了真。
2
仅仅因为弟弟提议全家去露营,母亲无视我高烧未退,硬是拉着我上了山。
启程前,我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眼见母亲细心地为弟弟贴上一片片暖宝宝。
因惧高不能同行的父亲,将自己的围巾绕在弟弟颈间,递给他早已准备好的登山杖,生怕他受半点风寒。
或许是因为心情格外好,半山腰上,母亲破例首次将面包递给了我,而非弟弟。
正当我满怀惊喜接过面包,准备品尝这份难得的关爱之时,突然天气骤变。
“妈,我好冷。”在迷路之后,弟弟表情难受。
母亲迅速取出唯一的取暖器,没有丝毫犹豫地塞给了弟弟。
及至救援队伍抵达,她竟以载客有限为由,狠心将我遗弃在山野。
我清楚,弟弟其实并无大碍,他多次趁着父母外出,流连酒吧,身体早已康复。
只是父母被他的演技蒙蔽,对他们而言,对弟弟的爱无条件且盲目。
我明白自己永远及不上弟弟,不敢幻想得到母亲的宠爱。
但我未曾料到,母亲竟能如此决绝,将我独自遗落山野,对我的求助置若罔闻。
早该认清现实,我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挽救弟弟的生命,就连死亡,似乎也只能因他而有意义。
然而,我死后所目睹的一切,竟是父母对弟弟那般温柔慈爱的模样,这对比,太过残酷。
吴正浩望着父母那副对我充满不满的脸色,愈发得意,他佯装委屈道:
“爸妈,都怪我体质差,让你们总是为我担忧,哥哥这些年心里不舒服,也是因为你们偏袒我太多了。”
“如果我能像他那样出生时就健健康康,也许他就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讨厌我了吧。”
3
“正浩,这事怎么能赖到你头上!”
妈妈瞧见弟弟情绪低落,连忙握住他的双手,柔声安慰:"妈妈心里有数,你一向善良明理,不愿把家里的气氛弄得紧张。真要怪,也只能怪吴正文,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争风吃醋,等他回来,我非得让他向你郑重道歉不可。"
爸爸也在一旁附和:“没错,必须要他认错,一个大男人心眼那么小,办不成大事!”
“要是当年吴正文没把你推进游泳池,害你发烧不止,落下一身毛病,你现在身体何至于这么弱呢。”
妈妈重提旧事,眼中满是怨忿,似乎要将我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妈,那时候的事,哥哥也不是存心的,毕竟生日蜡烛被我不小心吹灭了,他心里难受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他。”吴正浩大度地摆摆手,这一举动更让爸妈对我恨得牙痒痒。
那件往事如同一道深埋心底的伤疤,被他们硬生生揭开,刚结痂的伤口再度鲜血直流。
十三岁那年,妈妈首次提议给我办个生日派对。
我足足期待了一个月,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套新衣裳。
毕竟是妈妈为我筹备的生日,我可不能给她丢脸。
吴正浩见我对这个派对如此看重,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你以为这次生日派对真能如愿进行?”
我不想与他争执,对他的话选择充耳不闻。
到了生日那天,妈妈捧着蛋糕走近,她似乎忘记了派对的主角,只顾着看吴正浩那副落寞的表情,便直接把蛋糕放在他面前。
“正浩,吹蜡烛许个愿望吧。”
4
妈妈眼神温柔地望着弟弟,所有的人都误以为今天是弟弟的生日,掌声雷动,庆祝他又长了一岁。
我精心装扮,却在此刻像是遭到了狠狠的嘲弄,看着吴正浩那得意的眼神,我感到这一个月的期待化作了最大的讽刺。
我默默离开,走到庭院,只想逃离那里的喧嚣。
可吴正浩似乎故意和我过不去,他假意给我送蛋糕,背着爸妈,向我投来不善的笑容,“你永远也得不到爸妈的宠爱。”
随后,他假装失足,落入了游泳池。
爸爸立刻跳下去救他。
妈妈不听我任何解释,认为我想要害死她的心肝宝贝,一把推开我,狠狠一脚踹在我的腹部。
“你弟弟要有个什么好歹,我和你没完!”
妈妈那时恨我的神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还好我把取暖器给了你,他心眼那么小,早就嫉恨你了。”
她对我毫不掩饰的嫌弃,仿佛生下我是她人生中的一个错误。
“正浩啊,你得赶紧把身体养好,这样你爸才能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对,儿子,你得快点康复,爸爸向你保证,公司一定是你的。”
大学毕业后,爸爸说年纪大了,股东们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而吴正浩身体不好,难当大任,因此希望我接手公司。
面对父亲恳求的目光,我无法拒绝,放弃了热爱的科研工作,投身于公司的管理。
为了公司更上一层楼,我白天开会,晚上应酬,常常因为饮酒过度而入院。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的努力让公司在海外市场赢得了一席之地。
但在我眼中取得的所有成就,在他们看来,都远不及吴正浩的一句话。
他们从一开始就想把公司交给他,而我所做的,无非是为他铺路搭桥罢了。
5
吴正浩其实根本没病,天生爱玩的他无法忍受医院的长久束缚。
于是,他假装康复,催促父母办理离院手续。
父母从不对他有所质疑,只要是他的愿望,无论多么困难也会设法达成。
望着那一家三口在欢声笑语中办理出院的情景,我的内心满是凄凉。
我这个从来不被疼爱的孩子,父母的爱对我来说都是奢望。
可就是我这么奢望的东西,吴正浩却可以轻易获得!
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我那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心竟猛地抽痛起来,痛得锥心刻骨。
从出生那刻起,我所拥有的就不多,唯一珍贵的就只有生命,而如今,连命也丢了。
一直到他们出院,我所谓的亲人也没有一人记得遗留在雪山上的我。
旅馆老板见他们这么快便从医院返回,满脸笑意地说:“来这儿旅游的,高反在所难免,你小子能这么快出院,身体素质不错嘛。”
“不过,还有另一位呢?我记得那小伙子上山前状态就特别糟,我还劝他留在旅馆来着,可他坚持要去。他现在还在医院吗?”
吴正浩脸色微变,生怕装病之事败露,连忙故作虚弱,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儿子怕这次旅行全耗在医院里,白白浪费了时间,好在高反不太严重,就直接回来休息了。”
妈妈心疼地抚了抚弟弟的背,原本温柔的面容在老板提及我时瞬间变得冷漠。
“我大儿子身体壮实着呢,什么事都没有。他责怪弟弟身子弱耽误了行程,现在天知道又野到哪里去了,难得全家出游,也不考虑弟弟身体,真是太自私了。”
旅馆老板听了妈妈的话,又见弟弟咳得令人心疼,便断定我是个不顾家人、只图自己快活的混球。
他皱着眉,语气不悦,“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迟早会栽跟头!你们也别管那个自私自利的小子了,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快乐的。”
6
我怎会不明白家庭和睦是最幸福的事情。可他们,有把我当家人看待吗?
自我记事起,母亲对我总是冷若冰霜,没有一丝温情。
我曾像阴暗角落里的老鼠,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怀抱六岁的弟弟,柔声细语地讲着童话故事。
就连偷窥那不属于我的温暖,也会遭到责骂。
她责备我像幽灵般躲藏会吓到吴正浩,警告我未经许可不得在家自由行动。
同样身为她的骨肉,弟弟享有无尽的宠爱,为何我要活得像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他们让不明真相的旅馆老板误解我为不孝子,也不为我辩解半句,难道非要我像古戏里那样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他们才满意?
如今我已逝,这卑微的生命也算是还给了他们。
吴正浩刷了一会儿视频,便觉兴味索然。
“妈,一会儿我们去坐缆车吧,一直呆在旅馆太闷了。”
“好啊。”母亲答应着。
父亲这时进门,神色严峻。
“儿子说想坐缆车,我们现在就走吧。”母亲并未留意到父亲的表情,正拿起一件新外套在镜子前比划。
“山上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疑似凶案已经报警了。”
“警方要求所有旅馆暂时关闭,禁止客人外出,以防凶手再次行凶。”
母亲身形一僵,手中的衣物掉落,声音颤抖,“男性尸体?旅馆老板有没有说大概是多大年纪的人?”
7
一具男尸,莫非是我的遗体被发现了?
终于,我可以离开此地,不再目睹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不再一遍遍提醒自己那不被爱的现实。
父亲说:“我去打听一下情况。”
“妈,你问那么多干吗。”吴正浩显得不耐烦,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拿起手机开始大声玩游戏,声音在屋内异常刺耳。
“吴正浩,立刻把游戏关了!”母亲声音陡然提高,向他厉声呵斥。
我愣住了,母亲这是第一次对吴正浩发火。
吴正浩似乎也没料到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母亲会对他动怒。
他眼神一沉,嘴角紧抿,“妈妈,我只是担心你因杀人犯而感到害怕,没别的意思。”
母亲望着吴正浩那一副无辜的样子,脸色稍缓,歉意地说:“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你哥哥实在太不懂事,到现在还没回来,等回家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我苦涩一笑,家,于我而言,又在何方?
“媳妇儿,警察已经把遗体带下来了,让我们所有人去确认身份。”父亲匆匆赶来,一脸焦急,“难得全家出游,竟碰上这种事情,真是倒霉透顶了!”
母亲似乎没有听见父亲的话语,她的脚步飞快,径直冲向了室外。
露天的空地上,一具被白布覆盖的遗体静静地躺着,警察手持一个红色的吊坠,询问周围的人群。
“这是死者佩戴的项链,大家看看是否认识。”
母亲挤过人群,当她看清楚那个护身符时,脸色骤变,惊恐中摔倒在地,眼中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这绝不可能是他。”
8.
母亲语无伦次,全然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具遗体,双手颤抖着掀开了白布。
亲眼看到我那失去了血色的脸庞,以及冰冷的身体,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阿文,是妈对不起你啊。”
那个护身符,是母亲在寺里吃斋念佛一个月才求来的,独一无二。
原本是为了保佑吴正浩身体健康,不再生病。
然而,吴正浩不喜欢脖子上有东西,觉得难受,哭闹不已。
母亲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于是那被吴正浩弃之不用的东西,到了我手上。
我如获至宝地挂在颈间,假装那是母亲为我祈福的信物,二十年来,从不离身。
父亲接到消息赶了过来,看到我那凄惨的模样,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被定格在那里,动弹不得。
吴正浩不明所以地走近,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异常,带着几分不满地说,“看一具遗体有什么意思,爸,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突然,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父亲高高举起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望着满脸不可思议的吴正浩,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还有心情想吃饭?”
“你哥哥,他死了,死了啊!”
父亲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哭喊出来的,让吴正浩猛然一震。
吴正浩看着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我,顿时跪倒在地,全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警方见死者家属均已到场,便让旅馆老板将其他人送回,他们需要封锁现场。
“死者初步判断是因为高烧而引发高反加剧,失温昏倒在雪山上,最终因体温过低而亡。”
“如果他不带病攀登,高反可能不会如此严重。不过就算上山时失温,有取暖器也不会致命。”
法医将调查结果告知了父母和吴正浩,“哎,这么年轻就走了,真是可惜,家属请节哀顺变吧。”
就连外人都知道生病之人不应冒险登山,可母亲为了弟弟的一句话,硬是要我上山。
她总是说我爱撒谎,对我的需求置若罔闻。
如今我按照她的意愿永远离开了,她为何还要哭得如此伤心?
9.
“你怎么能把他阿文一个人扔在那里?你还算是人吗!”
父亲拭去眼角的泪水,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母亲,怒吼道,“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对他?”
“我以为他又在撒谎。”母亲泣不成声,“我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改掉说谎的习惯,我根本没想害死他呀。”
母亲总说我说谎,其实我没有。
以前,她从不愿意听我解释,就断定是我犯了错,而吴正浩在她心中永远是体弱多病的好孩子,绝不会撒谎。
吴正浩小时候被母亲管得很严,入口的每一样食物都必须经过她审核,以免引发过敏。
为了避免我在吴正浩面前吃零食引起他的馋意,母亲也同样禁止我吃。
同桌得知我从没尝过零食,觉得惊奇,悄悄给了我一块糖。
我非常珍视这块得来不易的糖果,不打算马上吃掉,藏回家时正巧被吴正浩撞见,他软硬兼施让我交出来。
从小就被告知要让着吴正浩的我,只能含泪将糖果给他。
没想到,吴正浩吃了那糖之后,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在母亲的追问下,他怕被责怪,就诬陷说是我不顾他意愿硬塞进去的。
母亲因此对我大发雷霆,不听任何解释,抓起衣架狠狠抽打,好像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我身上,我被打得遍体鳞伤,休养了一个月才重返学校。
我漂浮在空中,看着父亲愤怒地质问母亲,指责她把我独自留在雪山上的冷酷行为。
我冷笑,他又比我好到哪儿去了!
当年,父亲出差回来,得知我被母亲打得很厉害,非但没有责备母亲,反而称赞她管教有方。
父亲也和母亲一样,一开始就认定我在说谎,从来没有真正重视过我。
如今他们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实在让人厌恶至极。
10.
不明白为何我的尸体已寻获,却仍旧徘徊人世,无法超脱。
幸运的是,他们并未做得太过绝情,将我的尸体遗弃在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角落。
出殡那天,人群熙熙攘攘,对我的骤然离世皆感惊讶与痛惜。
我飘浮于半空,静静注视这一切,忽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映入眼帘,令我心生诧异。
约莫有十年未曾谋面的外公,满头银丝,倚仗着手杖,颤巍巍地缓缓走来。
他双眼泛红,挥开了母亲欲搀的手,推开前来招呼的父亲,径直走向我的灵位。
“阿文,外公来迟了。”
鼻尖一酸,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
外公不是一直不待见我吗,怎会出现在我的葬礼上?
外公点燃了三炷香,不顾周遭人的眼光,对着父母一顿责备。
“我把孩子托付给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他的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阿文也是你们的骨肉,怎么就容不下他呢!”
母亲被外公这一顿训斥,眼圈瞬时泛红,泪如泉涌。
“外公,妈也不想哥哥走啊,那是个意外。”
吴正浩连忙上前护着母亲,他对严厉不苟言笑的外公向来敬畏,小时候常因不愿外公来家里而跟母亲闹别扭。
如今面对久违的外公,他眼中竟流露出陌生的冷漠。
“看看你们宠出来的好儿子!从小就会装病撒谎,到现在还是一点没变。”
外公厉声说道,字字句句揭露往昔。
“吴正浩体检早证实他身体无碍。我带他做过全面检查,他根本没病。”
“你呢,只愿意相信表面,他说不舒服你就真当他不舒服,从没怀疑过他在装病。”
11.
我恍若隔世,忆起了在外公家度过的那段漫长而幸福的时光。
那时的我以为,全世界唯有外公疼我,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却又让我彻底心寒。
“爸,谁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正浩小时候体质差,这不是众人皆知的吗?为什么您就不能接纳他,过去如此,现在依然?”
母亲无法忍受有人诬蔑吴正浩装病,哪怕对方是外公,也不允许。
她曾为照顾生病的吴正浩日夜不息,怎么可能有假?
“你还是执迷不悟,为了这个说谎者,硬逼着高烧的阿文上山。若非我亲自去找法医询问,你们还要隐瞒多久?”
外公满面失望,悲愤交织,“那份报告我一直保留着,你看了自会明白,若还不信,现在就带吴正浩去复查。”
母亲颤抖着接过报告,未及细看,就被吴正浩一把夺过,撕成了碎片。
吴正浩的眼中闪过一抹心虚,生怕内心深处的不堪被识破。
“外公,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我没有哥哥那么健壮优秀,成不了大器,但您不能冤枉我啊。”
“是,我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但仍不及那些体格健壮的人。妈说得对,没人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野营之行,是我疏忽了,没有察觉到哥哥的不适,也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导致了这场悲剧,这是我们都不愿见到的。”
他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企图将责任推诿于人,洗脱自己的干系。
然而,外公何等洞察秋毫,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阿文已逝,死无对证。”
“爸,您从前也是这样,对正浩冷冰冰的,他同样是您的外孙啊,能不能不要把他当作敌人对待?”
母亲本能地维护着吴正浩,即使外公已把事情说得再明白不过,她依旧对自己的亲生大儿子深信不疑。
“够了,早知今日,我就不该信你能公平相待。如果早知道,我绝不该同意你们带走阿文。”
提及旧事,外公痛苦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从他九岁后,你就不愿让我再见阿文,过年过节也不带他来,我至今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做。”
12.
“因为......”母亲忽地瘫倒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我看见阿文对外公太过依赖,我怕他不再需要我,所以才不得不做出那样的决定。”
得知外公与我疏远的真相,我惊愕不已。
记忆里,父母对我总是异常冷淡,甚至不愿意我在家中,把我送到了乡下外公那里。
外公,是唯一给予我温暖和爱的人。
他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教我读书识字,陪我池塘垂钓,任我在田野间尽情奔跑。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回到父母身边后,外公就再也不来看我。
有一次,我实在憋不住。
等不来外公的身影,我就疑惑地问母亲,外公为什么不来看我?
母亲的脸色瞬间凝重,厉声喝道:“外公讨厌你,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真相如晴天霹雳,原来一切只是母亲的精心布局,刻意在我和外公之间构筑了隔阂。
当所有的伪装剥落,心中的痛楚如同野火燎原,对母亲的怨恨日益加深。
她把我从外公身边接回来,却没有给予应有的关怀,任由吴正浩欺凌于我,对我的需求置若罔闻,我实在不理解,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外公听了母亲的理由,只觉得荒唐可笑,他双眼泛红,对母亲失望透顶,“阿文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了。”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沉默的爸爸和吴正浩,“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们这么对待阿文,将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外公说完,浑浊的眼睛难过地看着我的遗说了句什么话后,便拄着拐杖,缓缓离去了。
望着他那苍老的背影,我泪如雨下。
外公低声告诉我,要我等他.....
13
葬礼完成。
母亲面容憔悴,浑身散发着沉闷的气息,下车后不顾及父亲和吴正浩,抱着我的骨灰,细心安放在柜内。
父亲焦躁地扯下领带,“你爸脑子有病吧,说那些晦气话干什么。”
吴正浩换掉了丧服,着急地就要出门,“爸、妈,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等等,这么晚了,哪里也不许去。”父亲面色不悦,“从明天开始,你必须接替你哥哥去公司上班!”
“这会有点急事,我保证明天准时报到。”
吴正浩不耐烦地敷衍几句,快步离开。
“随他去吧,阿文的事,他也难受,让他透透气也好。”
“慈母多败儿,你就继续惯着他吧!”
父亲冷哼一声,扶着酸痛的腰上了楼,他的腰疾又犯了,此刻已疼得难以忍受。
察觉到父亲的不适,我紧跟其后,“腰又疼了吗?”
见父亲没有回应,我急忙上前,却见他伫立在杂物间,怔怔地一动不动。
灯被打开了,房间瞬间亮堂起来。
桌面上摆放着五套崭新的护腰带,旁边是一堆未拆封的理疗贴和积灰的热水袋,墙上贴着一张腰椎突出的康复锻炼图,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注意事项,生怕执行的人不明白。
“这些都是阿文为我准备的,我今天才看到。”
父亲的声音颤抖,目光无法从这些物品上移开。
他的腰椎问题常年困扰,每逢发作痛苦不堪。
我不忍看他受苦,遍访各地中医馆,为他准备了护腰和理疗贴,苦劝他按计划做康复训练。
父亲自然不信我的办法,总觉得自己的经验丰富,何需我这个孩子来操心。
于是,我买的东西全被当作无用之物扔进了杂物间,尘封至今。
“阿文,爸爸对不起你,说好的游乐园没去成,答应给你的公司也食言了,我什么都没为你做,却享受着你的关爱,我真不配当你父亲。”
这一切让父亲后知后觉,我曾多么关注他的健康,而他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我看着他哭泣,紧紧咬住拳头,发出呜咽声,内心却平静无波。
他所悔恨的,不过是失去了一个让他省心的儿子,而非出于对我的爱。
14.
父亲因痛哭一场,身子虚弱,染上了重病,被母亲送往私人医院调养。
公司不得不交由吴正浩全权管理。
母亲也不复往日对吴正浩的宠爱,我多次瞥见她呆坐在我骨灰盒旁,手中紧握着我儿时的玩具。
客厅的寂静被电话铃声打破。
母亲拿起手机,滑开接听键。
“是吴正浩的母亲吗?他打架被拘捕了,托我通知您。”
这消息如同炸弹,彻底粉碎了吴正浩在母亲心中柔弱听话的形象。
她立刻赶往警局,查清原委,直至深夜才将吴正浩保释出来。
“这么说来!”母亲提高了音量,手指指向吴正浩,“外公说的都是实话,你的身体根本没有问题,以前都是在演戏给我看,对不对!
“那次露营旅行,你也是装的,对不对?!”
自从吴正浩接手公司,股东们的投诉电话就没断过,指责他工作不上心,导致定价错误,损失惨重。
起初母亲还试图为弟弟辩解,恳求股东们给予宽容。
但弟弟却依旧我行我素,频繁流连酒吧,这次更是因争夺地盘与人争执,闹到了警局。
以往他闯下的祸端,大多是由我来收拾残局...
他压根不担心我会向爸妈告状,毕竟在他们眼里,我的话从未有过分量。
吴正浩用他那蹩脚的演技骗过了妈妈多年,直至今日,面具终被揭开。
“你明明心心念念的只有我,为何在雪山那一刻,要把面包给阿文?”
吴正浩愣了许久,仿佛挤牙膏般挤出了这句话。
谁曾想,这句话直接引爆了妈妈心中压抑的怒火。
“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居然骗我!”
“阿文,他可是死在了那座山上啊!”
15.
我一直不解,吴正浩已然赢得了爸妈所有的宠爱,而我出生仿佛只为救赎他,不被接纳,总被边缘化,冷落对待。
他何苦一次次针对我。
“因为我怕你们发现我是个无能之辈,对我彻底绝望放弃!”
吴正浩近乎咆哮,情绪濒临崩溃。
“我比不上吴正文的优秀,也无法像他那般管理公司赢得所有人的敬佩。”
“我见到过你安慰半夜惊醒的吴正文,爸爸陪着他嬉戏的温馨场景。我怕失去一切,只能装病求关注。”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错!吴正文的悲剧,你也有份!”
随着这句话落下,吴正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决然而去,门轰然关上,留下妈妈呆坐沙发上,无力瘫软。
我静静注视这一幕,我的离世,让这个家陷入了相互指责的漩涡。
但这样的场面,绝非是我想要见到的。
他们的悔恨对我来说,已经太迟了。
我已经死了,他们的歉意,我也不再需要,也无关紧要。
我只想尽快离去,哪怕是成为游魂,也只想陪在外公的身边。
“嘶——”
妈妈捂着脸颊,因愤怒引发的牙痛让她呻吟出声。
她匆忙至厨房寻药,药箱上的一张张便签让她怔住。
每盒药上都贴有便利贴,细心写着用药须知及过敏提示。
她忘了服药,急匆匆跑上楼,来到我的房间。
一番翻箱倒柜后,在衣柜最底层找到了一朵残破的手工玫瑰和一张泛黄的贺卡。
“妈妈,母亲节快乐,我爱你,妈妈。”
妈妈的声音微微颤抖,读着贺卡上的字,末了那句,近乎嘶哑。
“阿文,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这么爱我,我却老是误会你。”
“你是不是很恨我,所以连梦里都不肯来见我。”
“阿文,妈妈真的知错了。”
她是真的悔悟了吗?我冷冷望着她的哭泣与忏悔,只感虚伪。
倘若我没有在雪山上死掉,吊着一口气回来了,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认定我就是在欺骗她。
承认父母并不那么爱我,这是我曾经避而不谈的事情,心里却有一份希冀,自己欺骗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如今,我总算与自己和解,学会不再期盼,不再对他们有任何幻想。
可笑的是,我竟耗费了如此长的时间,甚至赔上了生命,才认清他们对我的感情真相。
16.
一月转瞬即逝,父亲的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愈发严重,近乎成了植物人状态。
吴正浩消失多时,公司股东登门拜访,要求妈妈签署股份转让协议。
妈妈早已心如死灰,毫不迟疑地签下了名字。
她日复一日将自己锁在我的房间里,对着我的遗物又哭又笑,自说自话,宛如失了心智。
饮食无规律,人形消瘦。
不久,传来吴正浩被捕的消息。
警察上门告知,他涉嫌非法集资诈骗,将面临五年牢狱之灾。
警员离去后,妈妈更是自责,自我惩罚,她认为是我和吴正浩皆因她而毁。
若她能做到公平待我俩,我们的矛盾便不会存在,他不会有恨,我也会拥有渴望的父母之爱。
只是世间无后悔药,人生的路,往往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妈妈决定彻底割舍吴正浩,不出庭,不见最后一面,仿佛要断绝所有联系。
她怀抱我的骨灰盒,低语道:“阿文,小时候你说想去看海,妈妈带你去,好不好?”
“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她好像把我那小小的骨灰盒当成了年幼的我,轻声细语,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朝着海边走去。
“那人要干什么?”
“不清楚,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莫非是精神有问题?我们还是离远点。”
“不对,她可能想自杀,快报警。”
周遭议论纷纷,妈妈目不斜视,走向那无边的海洋。
我木然望着,忽然感到束缚之力消散。
再一望大海,妈妈的身影已消融于波涛中。
我彻底陷入黑暗,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
“阿文,外公今天给你烤了红薯。”
当我再次睁开眼,外公正拿着一盘烤红薯放在墓碑前,絮絮叨叨讲述着往事。
原来,我并未真正消逝。
也好,这样我就能以别的方式,长久地陪伴在外公左右。
他是这世界上唯一深爱我的亲人,我将守护好外公的余生,伴他直至生命的尽头。
到那时候,我们会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