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豪的女神在医院昏睡了六年终于醒来。
我的老公撇下我,全心全意地陪伴了另一个女人半年。
而我被诊断为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生命开始步入倒计时。
当得知我的病情后,那个曾经连一分钟都舍不得给我的男人却跪在我床边,哭得眼睛通红。
陈子豪彻底失控,但此时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1.
苏悦的电话打进来时,我正要吹熄生日蜡烛。
陈子豪皱着眉头想挂断,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坦诚且果断:「小艾,我接个电话。」
「不能等我许完愿再接吗?」
「对不起。」他的回答直接而坚决。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在苏悦和我之间,他永远优先选择前者。
这是我们结婚的第六年。
我们的故事听起来平淡无奇。
我运气一直不太好。
从小就是孤儿,被苏家收养后又因苏悦被赶出家门。
刚开始工作时陪老板参加一次普通的商务活动,谁知险些成为权力与美色交易的牺牲品。
老板示意我接受对方公司的潜规则。
那时年轻气盛,性格倔强,奋力反抗后接踵而至的两记耳光让我耳朵嗡嗡作响。
若非陈子豪的意外出现,我的人生或许早已在那晚毁掉。
所谓一见钟情,大概就是那一刻的心跳加速,随后的痴迷与盲目。
说起来,我和苏悦的相貌有五六分相似。
现在回想,这可能是陈子豪选择与我闪婚的原因之一。
我花了六年时间,一点一滴地走进他的内心。
然而苏悦一苏醒,我才明白我所有的付出都付诸东流。
2.
已经点燃的蜡烛我没有吹灭,借着烛光,我看到陈子豪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仿佛在安抚电话那头的人。
我们距离不远,他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摔倒了?康复训练怎么这么不小心?」
「嗯,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挂断电话,朝我走来,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小艾,我得出门一趟。」
我明知故问:「去哪?」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拨开我脸上的碎发,印下一吻。
或许是因为刚才在阳台站得久了,他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让我禁不住想避开。
「有点事,你早点休息。」
「对了,礼物在卧室。」
我拉住他:「我还没许愿呢。」
「下次补给你。」
我叫住他:「可我就想今天许,现在许。」
陈子豪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
他微微皱眉看着我:「小艾,别闹脾气。」
我冷笑一声:「这么着急去见苏悦?」
他看着我,表情略显不耐:「你能不能别总针对苏悦?」
我别过头,眼眶有些发热。
你总是如此偏袒她。
陈子豪默不作声走向门口,只留下渐渐远去的背影。
蜡烛烧到尽头,奶油明明很甜,我却觉得满口苦涩。
3.
我没想到深夜还能收到陈子豪的微信消息。
陈子豪有个习惯,结婚之后,无论何时何地,回家前都会习惯性给我发个信息。
我睡眠本就浅,但手机几乎从不设静音。
以往,无论多晚,只要他要回家,我总会起床给他煮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或馄饨。
通常是他在应酬或出差后归来,尽管疲惫,心中却感到幸福满足。
爱的人恰好就在身边。
但眼前的景象瞬间将我拉回现实。
与平时的消息不同,这次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苏悦含笑低头看着陈子豪,而他并未看向镜头。
陈子豪半蹲在地上为苏悦按摩双腿,神情专注。
苏悦被照顾得极好,丝毫看不出是昏迷了六年的植物人。
紧接着手机屏幕上多出一行字:「子豪包的馄饨真好吃。」
看着照片中那碗普通的馄饨,我不自觉地指甲嵌入掌心。
陈子豪不会做饭。
连这馄饨的做法也是我教会他的。
他转身把我对他的好,全部用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苏悦无需再多说什么,一张照片足以说明一切。
恩爱的是他们。
但我偏不让她轻易如愿。
4.
感情的消逝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失望积累的结果。
我最初并不知晓陈子豪与苏悦的过去。
直到半年前,我才了解了全部真相。
我曾失望,也曾质问。
陈子豪表现得过于坦然,使我坚信他心里仍有我。
但女神的魅力究竟有多大呢?
「A永远是A,而B可以是任何人。」
苏悦是A,而我是任何人。
事实证明,我不是女神,也成不了心头的朱砂痣。
客厅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半。
不出所料,陈子豪并未回家。
我自嘲地笑了笑。
小艾,你还在期待什么?
收拾好餐桌上剩下的蛋糕,我转身走上楼梯。
突然间腿部无力,我毫无防备地摔在楼梯上。
地板传来的苏度让我瞬间回想起半年前那个同样带着凉意的清晨。
苏悦苏醒的第一周,我和陈子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那段时间心情低落,作息紊乱,身体也开始出现异常。
原本以为只是小问题。
未曾想,我竟被确诊为肌萎缩侧索硬化症。
我的身体会逐渐失去感觉,直至最后如同废人般躺在床上。
如果幸运的话,我或许还能活两三年。
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
清晨曙光初现,陈子豪悄然归来。
他无声地从背后环抱住我。
腰间传来的暖意令我想起曾为苏悦按摩过的那双手。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试图扭动身体摆脱束缚。
然而陈子豪的力度却陡然增强。
他的话语如远山薄雾般淡然:「把你吵醒了?」
「没,我本来就睡眠浅。」
「怎么不早点休息?」
我未予回应,他手上的力道也瞬间松懈。
个中缘由,我们都心照不宣。
短暂的静默后,陈子豪率先打破沉寂:
「想吃云吞面吗?我来做。」
我语调略显冷漠:「不想,最近看到云吞面就反胃。」
陈子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小艾,你还在跟我赌气?」
「你想多了。」
我欲起身离开,却被他一把拽住。
「小艾,我娶的是你。」
但你爱的,是我吗?
我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问。
半年前,在激烈争执与冷战之后,我们默契地避谈苏悦这个名字,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那是我头一次见陈子豪低头认输。
尽管,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理智告诉我,我应当离开眼前这个人。
可我始终,狠不下心。
六年的情感纠葛,归根结底,是我放不下。
此刻,我却突然感到疲惫至极。
我们心中都堵着一口气,
既无法轻易咽下,也无法彻底倾吐。
片刻后,我淡淡回应:「我知道。」
我的声音极轻,近乎敷衍。
陈子豪凝视着我,眼中情绪难以揣摩。
他猛力将我拉近,炽热而狂烈的吻烙印在我的唇上。
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回应他。
他不满地轻咬了一下我的舌尖。
鼻尖传来他苏热的呼吸。
「昨晚没陪你吹蜡烛切蛋糕,是我的不对,找个时间给你补过。」
我偏过头:「不必那么费心。」
「不费心。」
在苏悦的事情上,他总是习惯性地打一巴掌再给颗糖。
他紧紧抱着我许久,随后走向浴室。
我下意识拿起他脱下的外套,一条项链从中滑落。
月牙形状的吊坠。
我愣住了,我知道这条项链,是苏悦的。
在我还未离开苏家之前,曾见她佩戴过很长时间。
她依旧如此,喜欢玩弄这些小手段。
就像过去,用尽各种心机排挤我、欺凌我一样。
我将项链丢进了下水道。
多看一眼都觉得污了我的眼。
用过早餐,陈子豪匆忙赶往公司。
我也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我在一家设计公司任职四年,今天是我在职的最后一天。
我的病情日益复杂,谁也无法预测何时会突然恶化。
也许下个月,也许还能坚持到明年。
这家公司虽规模不大,但老板和同事们都很友善。
因此,当他们邀请我参加下周的最后一次团队活动时,我没有拒绝。
活动当天,老板将晚餐安排在当地一家颇负盛名的粤菜馆。
这家餐厅,陈子豪以前也常带我来。
或许真是冤家路窄。
我看到了陈子豪与苏悦。
我结婚六年的丈夫正体贴地为另一个女人夹菜。
苏悦则从过去的清纯小白花摇身变为柔弱佳人。
我本打算假装没看见,却被苏悦察觉。
「是小艾吗?」
她的声音不小,引得同事和陈子豪纷纷看向我。
同事问我:「你朋友?」
我抿了抿唇:「不是。」
「你们先过去吧,我稍后就来。」
我走上前去,苏悦故作惊讶地看着我:「小艾,好巧呀。」
「好久不见,你也来这里用餐?」
见我不答话,她的视线在我和陈子豪之间流转,继而轻松自然地说起他们的过往:
「我记得你不喜欢粤菜,这家店口味很棒,我和子豪以前常来。偷偷告诉你,桌上这些菜都挺好吃。」
我瞥了眼桌上的菜肴,都很熟悉,因为这些都是陈子豪爱点的。
陈子豪微微一愣,看着我:「你不喜欢粤菜?」
我没有否认。
的确,我不喜欢。
相比清淡的粤菜,我更偏爱重口味的川菜。
刚结婚时,我总不自觉地迁就他的口味。
久而久之,他便以为我也喜欢了。
原来,苏悦也爱吃啊。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确实不喜欢。」
陈子豪的脸色瞬间僵硬,看着我仿佛无言以对。
苏悦对我轻轻一笑,流露出得意之色。
但陈子豪并未察觉。
她玩笑般对陈子豪说:「子豪,你们结婚也有六年了吧,你怎么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妻子呢?」
陈子豪看着我,嘴唇紧抿:「我……」
我打断他:「你们慢用。」
我没有吃晚饭,找了个借口离开。
临行前,我瞥见陈子豪脸上复杂的犹豫神色。
但最终,他选择了留下。
鼻尖泛起酸楚,心脏仿佛破了个洞,寒风直灌。
真疼。
回家的路上,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降临。
深秋的雨水带着深深的寒意。
我本就怕冷,生病后免疫力更是明显下降。
回家没多久,我就发起烧来。
我在昏昏沉沉中躺在床上,又梦到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
我六岁时被苏家收养,成为了苏悦名义上的妹妹。
在苏家的生活并不如意。
我被收养的目的,并非出于一个家庭对爱与未来的期待。
而是为了给苏悦挡灾。
没错,挡灾。
苏悦自幼体弱多病。
苏母迷信,找来当地有名的大师卜算。
大师告诉苏母,需找一个八字与苏悦相似的同龄女孩收养在身边,
旨在驱邪避煞,转移灾厄。
苏母深信不疑。
苏家利用权势在邻市的孤儿院找到了我,将我带回了家。
我踏入苏家的第一天,她满面欣喜地说:「太好了,这下悦悦可以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苏母从小就告诉我:「遇到困难,你要挡在悦悦前面。」
「遭遇危险,你要保护悦悦。」
「有人欺负悦悦,你要为悦悦出头。」
「你要懂得感恩。」
以至于苏悦出事后,
苏家指责的并非肇事司机,也不是苏悦的酒驾行为。
而是我为何没能替苏悦挡住这场灾难。
我满身冷汗。
从梦境中惊醒,才恍然意识到那些早已成为过去。
「小艾,你早就熬过来了。」我对自己说。
9.
病魔总能让人变得格外虚弱。
深夜,陈子豪的声音再次将我从思绪中拽回现实:
「小艾?」
我没有力气回应。
陈子豪走过来,微凉的手掌握住了我的额头。
「小艾,你发烧了。」
「我已经吃了药。」
「烧得这么厉害,必须去医院。」
陈子豪的语调里带着明显的焦虑。
我紧紧裹着被子。
「我不去。」
「别倔强。」
「你知道的,我讨厌医院。」
陈子豪沉默了,不太高兴地看着我。
「我真的没事,烧已经退了不少。」
他瞥了一眼床头散落的药瓶。
药瓶上的包装已经被我撕掉。
我撒谎道:「是感冒药。」
他叹口气:「感冒药不能随便混着吃。」
「为了快点好。」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声音很低:「你不是在陪苏悦吗?」
他帮我掖了掖被角,语气略显不满:「你怎么总提起她?小艾,苏悦的存在不会改变我们的现状。」
「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什么?」
「当然是夫妻。」
我突然问他:「你还记得结婚三周年时许下的承诺吗?」
陈子豪的表情有些困惑。
他忘记了。
果然,当时只是随口哄我罢了。
「你说过,我们永远不会离婚。」
「如果苏悦没出车祸,你会选择她吗?」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淡淡地说:「小艾,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背对他,把被子裹得更紧,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了。
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其实,自从得知陈子豪与苏悦的过去那天起,我就不是没有恐惧过。
然而六年的婚姻还是给了我一些信心。
我安慰自己,每个人都有过去,陈子豪的过去恰好是苏悦而已。
但显然,我高估了自己。
或许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吧。
如今,我似乎也不那么伤心了。
10.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让我足足病了一个多星期。
也许是出于内疚,这期间陈子豪一直待在家里照顾我。
我偶尔会听到他与苏悦通电话,尽管他尽量避开我。
即使在我身边,他也未曾完全放下苏悦。
这段日子天气并不理想,难得有一天阳光明媚。
我在花园晒太阳,感觉春天似乎就要来临。
我突然提议:「子豪,今年春天我们再出去旅行一次吧。」
他犹豫了两秒回答:「要不明年再去?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比较忙。」
我的笑容淡了下来。
我忘了,苏悦的康复治疗进入了关键阶段。
陈子豪需要陪她。
可是,我还能看到明年的春天吗?
我的病情发作愈发频繁。
我几乎整日坐在椅子上,以免让他察觉异样。
陈子豪递给我一杯葡萄柚汁:「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最不喜欢春天,为什么婚后每次旅行都选春天呢?」
我仰起脸,用手挡住微微刺眼的阳光。
遇到陈子豪之前,我确实最厌恶春天。
我记得,我在春天被丢弃在孤儿院。
父亲说去对面给我买棉花糖,却再也没有回来。
也是在春天,我被领养回苏家。
同样在春天,苏家把我赶了出来。
似乎我所有的不幸,都始于春天。
我笑着望向他,眼神有些迷离:「不过,我也是在春天遇见你的。」
我看到陈子豪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软化了。
那双总让人猜不透情绪的眼睛此刻满含温晴,如同今日温暖明媚的阳光。
陈子豪低头轻轻吻我,拥我入怀,我们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那一刻,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
我贴近他耳边问:「子豪,你能再爱我多一点吗?」
我们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地相处了。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结婚最初的两年。
他把我抱得更紧,声音微微颤抖:「好。」
我勾起嘴角。
这样的话,失去我时你会更痛苦一些吧?
我没有那么大方。
我要你在无数个深夜梦回之际,眼前反复浮现我离去的背影。
无论难以忘怀,还是无法释怀。
这次,换你看着我离你而去。
11.
转眼到了陈子豪爷爷的寿辰。
我们提前到达了。
他扶我下车。
前两天病情发作跌倒时扭伤了脚踝。
「怎么伤得这么重?」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刚好扭到韧带了。」
他微微蹙眉:「你先回房间休息,晚些再说。」
我没有拒绝。
我的腿,确实支撑不住了。
晚上,他没有来找我。
来的宾客众多,他应该很忙碌。
佣人搀扶着我下楼。
穿过喧闹的人群,我看到了门口的陈子豪和苏悦。
苏悦身穿白色长裙坐在轮椅上迎接宾客,陈子豪弯腰低头倾听苏悦说话。
他脸上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两人看上去宛如一对亲密无间的璧人。
相比之下,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反倒像个局外人。
真想逃离这里。
但我还是走了过去。
「子豪。」我在他身后唤他。
他站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
他从佣人手中接过我。
「脚还疼吗?」
「好多了。」
陈子豪仔细打量我,扶在我腰上的手加了几分力。
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人们见到我后,立刻安静下来。
有人开口:「苏小姐。」
礼貌而疏离的称呼。
我是苏小姐,而不是陆太太。
明明我和陈子豪的婚姻早已众人皆知。
「我记得你也是苏悦的妹妹吧?」
我礼貌地笑了笑。
「曾经的确在苏家住过一段时间。」
有人接着说:「身体不适就多休息一会儿,这里有子豪和苏悦就够了。」
我转向陈子豪,问:「是这样吗?」
陈子豪很久没有回答,久到我想挣脱他的手。
察觉到我的动作,他扶我腰上的手握得更紧。
陈子豪抬眼看向前方的人,语气冷了几分:
「不是。」
对方只好尴尬地转移视线。
苏悦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她垂下双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我朝她微微一笑,故意忽视了她眼中的嫉妒与不甘。
眼看气氛变得微妙,很快有人另找话题。
一切似乎恢复如常。
刚才的小插曲仿佛不曾发生。
他们若无其事地交谈着,自然而然地将我排斥在外。
没有恶毒的话语。
只是通过眼神、态度、动作告诉我——
你不配站在陈子豪身边。
你应该给苏悦让位。
12.
派对收场后,陈子豪本该跟我一道回家。
苏悦嚷着身体不适。
他瞅着我欲语还休。
夜风把我的话语吹得有些凌乱:
「去吧。」
他贴近我:「我很快就回。」
我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同样的一招,我曾经对陈子豪使过。
那时他是如何对我说的呢?
我在床上躺下,陈子豪眉头紧锁地告诉我:「小艾,事不过三。」
苏悦总能不动声色又恰到好处地从我身边夺走陈子豪。
他总是看不穿苏悦拙劣的表演。
在心底,他始终信任苏悦。
深夜,陈子豪没有归来。
凌晨时分,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默不作声,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问:「怎么不说话?」
「小艾,今晚我暂时不回来了。」
「她情况很糟?」
陈子豪的嗓音略显惊讶,似乎没料到我会关心苏悦。
「苏悦不知触碰了什么过敏,刚从急诊室出来,还在输液。」
我语气带刺:「医院没有医生和护士吗?」
「还是说苏家请不起护工?」
陈子豪的声音透着疲惫:「小艾,她是发生在陈家出的事。」
「这样吗?」
他没回应。
多么牵强的理由。
我阖上眼:「随便你。」
挂断电话,我一夜未眠。
13.
第三天,陈子豪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返回。
他踏进家门时,我正坐在客厅沙发整理我们过去的旅行照片。
照片很多,满满三大本相册。
我以前总是喜欢用镜头记录我们共度的每一刻。
我看着他,西装外套还是三天前那件,里面的衬衫也有些皱巴巴。
显然,这三天他在医院全心全意照顾苏悦。
两人默默相对,无言以对。
我垂下眼帘:「回来了。」
「嗯。」
那天晚上的短暂交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谁也没有再提起苏悦。
但有些伤口,不是捂住就能愈合的。
我倒了杯水递给他,他瞥见桌上照片,随口问:「又在看以前的照片?」
「闲着就翻翻。」
我突然开口:「生日愿望我想好了。」
「什么?」
「你两个月前欠我的,你忘了?」
陈子豪愣了两秒,他斜睨着我:「没忘。」
「那就下个月再陪我去旅行一次吧。」
「我最近会很忙。」
「你之前不是说要过段时间才开始忙吗?」
陈子豪避开我的视线。
我瞬间猜到答案。
既不是忙工作的事,那就是忙苏悦的事了。
我带着赌气的意味试探他的底线:「又要食言?」
「到底是因为工作的事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行了,小艾。」
「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旅行,不差这几个月。」
我思绪飘忽。
时间吗?
可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不久的将来,我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或者卧床不起。
我喉头有些发干:「哪怕一周的时间也抽不出来吗?」
他语气稍微柔和:「等我几个月。」
我轻声低语:「知道了。」
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让我等待。
14.
陈子豪察觉我不悦,讨好般轻轻吻了我的嘴角。
「小艾,我要去美国待几个月。」
「去做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继续亲吻我。
许久,他微微喘息着回答:「苏悦的腿,在那边康复的希望很大。已经联系好了一位专家,需要我亲自过去一趟。」
我一把推开他。
原来刚才的吻并非寻求宽恕,而是提出要求。
「陈子豪,你还当我是你妻子吗?」
他语气苏和而诚挚:「最后一次。」
我凝视着他,陈子豪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看我的目光。
寂静良久,我想了很多事情。
六年岁月最终换来了最后一句话:「好。」
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离开的时候到了。
陈子豪带着苏悦走得匆忙。
连行李都是他助理后来回来打包的。
他匆匆回来与我见最后一面,随后转身离去。
眼泪终究没能忍住。
直到最后,你留给我的仍是背影。
原来,心如死灰是这种感觉啊。
15.
陈子豪不知道,他们离开前,苏悦曾找过我。
「你来干什么?」我扶着门,并不想让她进来。
她坐在轮椅上对我微笑,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得意。
「小艾,不请我进去坐坐?」
苏悦称呼得亲切,一如既往地虚伪。
「这里没外人,你在我面前不必演戏。」
「再者,我没有理由欢迎不速之客。」
苏悦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如果我说是子豪让我来的呢?」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
她醒来后,我们的交集屈指可数。
但她每次开口都离不开陈子豪。
苏悦笑容依旧:「听子豪说他平时很少回家,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肯定很寂寞吧。」
「说起来,如果不是六年前我出了车祸,这里的女主人应该是我。」
我倚着门,平静地说:
「遗憾的是,如今站在这里的是我。只要我还未和陈子豪离婚,你就休想踏入这个门槛。」
「毕竟,世人唾弃的,永远是第三者。」
苏悦脸上闪过一丝怨恨,但很快恢复常态。
「那又怎样?」
「你……」
我打断她,贴近她,冷言道:「你慌了。」
「什么……?」
我也对她笑了笑:「我说,你慌了。」
「苏悦,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更不必耀武扬威。」
「如果你有十足的把握,今天不会来找我。」
苏悦脸色难看,但只是一瞬。
「得不到爱的人才是第三者。」
「等着吧小艾,这次赢的还是我。」
我确实无法获胜。
但在我决定彻底放下陈子豪的那一刻起,我也不会输。
我只是看不惯苏悦那副心满意足、胜券在握的样子罢了。
16.
陈子豪和苏悦远赴美国后,每天都会给我发消息。
由于时差的关系,他们往往在深夜才发来消息。
我每次都能看到,却一次也没有回复过。
他们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显然明白我在生气。
陈子豪这个人,一贯不擅长哄人,至少对我是这样。
或许他还跟以前一样,期待我能主动给个台阶下。
临行前的那一晚,我失眠了,独自坐在阳台吹了一整夜的凉风。
当初陈子豪决定跟我结婚时,周围几乎没人看好我们。
没有豪华的婚礼、没有宾客云集,更没有满耳的祝福。
我与他的社交圈子格格不入,但他却毫不避讳地把我介绍给所有人,为我抵挡那些闲言碎语,给予我全部的关爱和尊重。
他虽然内向寡言,谈不上有多浪漫,但偶尔也会为我们的婚姻生活制造些小惊喜。
他就像一道流星,照亮了我平淡无奇的前半生。
然而,流星终究是短暂的。该离去的,强留不住。
我离开了我们一起生活了六年的家。
那天阳光明媚,是个大晴天。
我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带上所有必要的证件。那枚戴了六年的婚戒,被我放在离婚协议书上,一同搁在床头柜上,确保陈子豪一眼就能看到。
签字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
我只是想走得干干净净,不再有任何瓜葛。
我想,此生大概再无相见之日。
17.
到美国的第10天,陈子豪在安顿好苏悦后,便去当地的分公司工作。
他并非故意欺骗苏悦,
这半年公司海外业务扩展,即便没有苏悦的康复需求,他也需要出国一段时间。
然而,陈子豪近期工作时总是心神不宁,频繁查看手机。
都已经过去十天了,我从未主动联系过他,也未回复过他的微信消息。
这很反常,因为我们以前就算吵架冷战,最长也不会超过五天。
等我气消了,总会像以往那样主动和解,而他也会顺着我给出的台阶下。
这次我的异常举动让陈子豪感到不安,同时又有些迷茫。
他让国内的助理调查了我的近况。
「离开?这是什么意思?」陈子豪一时没反应过来。
「家政阿姨去打扫卫生,发现卧室床头柜上放着您的婚戒,还有……」
「还有什么?」
「一份离婚协议书。」
陈子豪顿时僵在原地,难以置信。
我不可能会舍得跟他离婚的,对吧?
他立刻订了最早一班回国的航班。
家中似乎一切如常,被子上似乎还留有我的气息。
然而,多出的东西却刺眼得很——那枚婚戒和离婚协议书。
「不可能,她只是在跟我赌气。」
陈子豪拨打我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空号提示音。活到29岁,他第一次尝到束手无策的滋味。
他几乎跑遍了我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却一无所获。
一种即将彻底失去我的恐惧,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对了,先生,整理衣柜时我在一件女士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瓶未吃完的药和几张照片,这药看起来并不像家里的常用药品或维生素。」
陈子豪接过保姆递来的药瓶,将照片暂时放在一旁,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立刻打电话询问他在市一医院的朋友陆洋。
「利鲁唑?那不是治疗渐冻症的常用药物吗?」
「子豪,你说这药谁在用?这种病比许多绝症都要痛苦得多啊。」
18.
陈子豪的脸色瞬间苍白,久久无法回应。他想起我这半年来的种种异常:消瘦的身体、眼中的忧虑,甚至有两次莫名的跌倒。手中的药瓶被他捏得变形,他声音颤抖:「是她……」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哎,子豪……」
「二院那边有位这方面的权威专家,我帮你联系一下。别太悲观,这病虽无法根治,但……尽量延长剩下的时间吧。」
陈子豪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倒在床。
可他现在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
陈子豪的鼻尖忽然泛起酸意,无意间触碰到床边的照片,才后知后觉地捡起来。
结婚六年,每年我们都会拍一张这样的照片,仿佛成了一种仪式感。
后来,这六张照片被我整整齐齐地挂在床头墙上。
如今这些照片上已蒙上薄薄的灰尘,不知何时被我悄然取下,他竟毫无察觉。
他翻开照片背面,手指微微一顿。
每张照片背后,都工整地写着我的笔迹,以前他从未留意。
第一年:
「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原来我也可以如此幸福。」
第二年:
「春天来了,子豪陪我去了很多我想去的地方。我好像开始喜欢春天了。」
第三年:
「子豪问我有什么心愿,我说希望我们永不离婚。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第四年:
「我想有个孩子,像他或我都好,但子豪总说不着急。也好,等我们各自的事业再稳定几年。」
第五年:
「我希望我们的幸福能一直延续下去!」
第六年:
「苏悦醒了……」
陈子豪逐字逐句读完我的留言,许久之后,眼中泛起泪花,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早该察觉的,早该明白我这半年来愈发沉默的原因。
「你在哪?」他喃喃自语,内心充满懊悔。
他太过自信,也太过自负,以为我永远不会离他而去。
他嗓音沙哑,突然忆起一个人。
陈晨,小艾身边为数不多的私交好友。
他迅速拨打对方电话,焦急地说:
「我是陈子豪,我想找小艾。」
「你要找小艾,打我这儿干啥?自己媳妇儿你不清楚在哪儿?」
「我们有点小争执,现在我找不到她。」
陈晨嘲讽地笑起来:「你们就只是小争执?」
「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别占着茅坑又想拉屎,既然放不下你的梦中情人,那就别再撩拨小艾。」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辩解显得无力又空洞。
「不是那样?那她病愈之后你日日往医院跑?这大半年小艾见你的次数有你苏悦的十分之一吗?」
陈子豪一时语塞。
陈晨讥讽道:「别找这么多理由。」
「陈子豪,别在这儿装深情,你要是真顾及小艾的感受,你就压根不该去理你苏悦。要是你们真没猫腻,别说她腿瘸了,就算她翘辫子也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陈子豪心头涌上一股小艾再也不会回头的恐惧感。
「苏悦的事我自己会跟小艾解释,她在哪?」
「你求人就这态度?」
陈晨正要挂断电话,陈子豪慌忙接话:
「求你。」
「我求你,告诉我小艾在哪儿。」
「她病了你知道吗?很严重,耽误不得。」
「我知道她现在可能不愿意见我,你帮我告诉小艾,我错了,求她回家吧,我在家等她。」
陈晨仍旧坚称不知小艾去处。
「我不知道小艾在哪儿,我只知道她选择离开就是为了躲你远远的。」
「你有空琢磨怎么去骚扰小艾,不如先去问问你苏悦,问问她家人,问问他们到底对小艾做了什么。」
陈子豪一愣,他们能对小艾做什么?
他只知道小艾曾是他们家领养的孩子,但并未深入探究过小艾的过去。
刹那间,许多以前被自己忽视的细节仿佛要浮出水面。
他让人重新详尽地调查了小艾的过往。
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翻完那份报告的。
陈子豪喉咙一紧,愤怒地掀翻了桌上的所有东西。
难怪,难怪。
他们从未善待过小艾。
甚至她对他们而言,似乎只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
他原以为小艾只是介意他与苏悦的纠葛,还怪她太任性。
在他每次选择陪伴苏悦,选择信任苏悦的时候,小艾会是什么心情呢?
她肯定对他极度失望,失望到连生病都不愿告诉他。
明明她最害怕面对死亡,却还是选择独自承受这一切。
陈子豪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陈子豪去找了苏悦。
「你来了陈子豪!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回国了?」
陈子豪直勾勾盯着她,眼睛血丝密布。
「你私下找过小艾?」
苏悦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突然提这个?」
陈子豪追问:「你跟小艾说了什么?」
「就……随便聊聊而已。」
陈子豪额头青筋暴起,步步逼近。
「你真的把小艾当过你妹妹吗?」
苏悦脸色僵硬,笑容勉强。
「你什么意思啊,陈子豪,我……我曾经确实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领我们家的情啊。」
「是吗?」
陈子豪把厚厚一叠资料扔在苏悦面前。
苏悦脸色越来越白,她慌乱地推开那些资料。
「这些都是假的,小艾编造出来骗你的!你别被她糊弄了。」
「上面的东西,都是我亲自查证的。」
苏悦瞪着他,脸色有些灰败:「是……又怎样?」
「如果不是我们家把她从孤儿院接回来,给她口饭吃,她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一定。」
她拉住陈子豪:「我为自己的幸福争取有错吗?陈子豪,我是真心喜欢你。」
「明明我们才应该在一起,小艾那个有娘生没爹妈疼的家伙,她凭啥跟我争!」
苏悦尖酸的话语如刀般扎进陈子豪心窝。
怒火在陈子豪胸中熊熊燃烧,他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她的手。
陈子豪冷漠地看着她:「我还查到一件事。」
「没和我分手之前,你已经和其他男同学勾搭上了,对吧?」
苏悦哑口无言。
她突然笑了:「你就那么清白?如果你真的那么坚定地爱小艾,这些事你早该察觉了。」
「你敢说你一刻也没有动摇过?」
21.
陈子豪突然想起陈晨说的话。
她骂得对,他并非毫无过错。
陈子豪嗓音低沉,眼中泛红:「你说得对,有罪的,该死的,都是我们。」
苏悦突然像疯了一样向他扑过来,却又失控地摔倒在床下。
旁边的热水壶翻倒,滚烫的水泼了她一身。
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病房。
护士急忙冲进来,陈子豪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决计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家。
朋友打电话劝他:「你真要为了小艾,跟所有人过不去?」
他毫不理会。
仿佛这样就能赎罪,就能挽回。
不到一年时间,他们家破产了。
如今成了人人唾弃的街头老鼠。
苏悦的腿因又一场意外再也无法站立,她跪在雨中哭着恳求陈子豪:
「陈子豪,我错了!」
「我跟你道歉,跟小艾道歉……你救救我,放过我们家吧!」
她父亲为了挽救公司危机,打算让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地产大亨。
那个地产大亨,身陷几起性侵丑闻。
前妻的死因也颇为可疑。
陈子豪冷眼看着她:「这样的结局,和你挺般配的。」
小艾,你会觉得解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