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过我了。
洗完澡，我裹着浴巾，坐在他旁边。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脑屏幕，全神贯注地打着游戏。
曾经，他满心火辣地想要我时，我总会找各种理由，把他晾在一边。
如今，无论我使出何种能令寻常男人脸红心跳的招数，都无法在他身上激起半点涟漪。
他就是我的未婚夫林远，一位出身名门的金融才俊.
人前是高冷如冰的禁欲系精英，人后却卑微地爱了我八年.
当了我四年的备胎，四年地下恋情的主角，三次求婚未果，还陪着我去医院流掉了我们的孩子。
讽刺的是，当我终于对他动心之际，他却似乎对我失去了兴趣。
1
2022年3月，小三将她和林远的床照发到我手机时，我正与投资人进行一场唇枪舌剑的谈判。
看到照片的瞬间，我心跳骤停，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我捂着胸膛从椅子上滑落，软绵绵地瘫在地上。
紧急送往医院，经过一番抢救，医生诊断为过度劳累引发的急性心肌炎，情况危急，必须暂停工作，专心休养。
我在医院住了整整一周，始终没告诉林远，他也没主动联系我。
八年的情感竟如此脆弱，走向了无可挽回的边缘。
这七天，我反复琢磨，究竟是何处出了岔子，导致林远突然决绝地背叛我。
是不是因为我太专注于事业？
近期公司进行第二轮融资，财务报表不尽如人意，我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是否有其他女性闯入林远的世界。
一直以来，我认为林远犹如铜墙铁壁，不可能被其他女人攻破。
八年了，他始终只属于我，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会属于别人。
然而，我忽略了那句俗语：人心易变，世事无常，平静湖面也会掀起狂风巨浪。
夏梦，林远公司签约的一位小演员，本来并无接近他的机会，偏偏她长着一张酷似我的脸，还拥有比我还细腻的心思。
林远与她何时产生交集，我全然不知，等到他们上了床，夏梦用林远的手机将照片发给了我。
闺蜜阿紫安慰道：“别怕，这不过是激情的产物，你之前对他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他报复一下也正常，过两天就会回来的。”
是啊，我确实对他做过许多过分的事情……
我苦笑着回应。
但我感觉这次并非简单的激情所致。
林远那样的成熟男人，不会轻易被一时的欲望所左右。
果然，出院两天后，林远来电，告诉我他要离开。
他语气坚定：“诗涵，我等不起了。我渴望家庭，而你却让我一直漂泊。”
可后来，他又回来了。
眼眶泛红，他低声道：“我真是没出息，还是放不下你。哪怕你永远无法给我一个家，我也认了。”
2
网上有个热门话题：你是在何时突然对TA失去爱意的？
这个问题让我惶恐不安。
林远对我的爱，曾是那么炽烈。
然而不知何时，这份爱意逐渐消退。
我太过迟钝，期间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情，让他从爱变为不爱，瞬间放弃了我。
究竟是我做的哪件事，让他对我彻底绝望？
难道是因为，2021年冬天，我和前任陈浩共进晚餐，恰巧被林远撞见？
陈浩，曾是我心中的白月光。
从高中起，我就痴痴迷恋着陈浩。
2015年，我追随他来到北京，考入同一所知名大学。
在我不懈追求下，男神终于被打动，轻而易举夺走了我的初吻。
然而，陈浩与我交往不久便移情别恋，对象是他们系的系花，赵晴。
我愤怒至极，灌下一瓶二锅头，径直冲到他们学院去找赵晴算账。
我手指指向赵晴，还没来得及开口责骂，陈浩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挡在了赵晴面前。
我惊愕不已。
他为了保护她，竟然与我针锋相对。
“诗涵，我和赵晴之间清清白白，你别胡闹了。”他冷冷地说。
我狼狈不堪地逃离经济管理学院，边跑边哭，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
差一点被一辆自行车撞倒。
“对不起，对不起……”我低头道歉。
“诗涵？”对方叫出了我的名字。
3
我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白皙的脸庞，带着温暖如春的笑容。
“林远学长？”我认出了他。
新生报到时，林远作为志愿者，一口气将我的行李扛上六楼，气都不喘一口。
后来才得知，他是校网球队的队长。
那天他帮我整理宿舍时，不小心弄脏了那件白T恤，我记住了上面的标志，打算给他买一件新的。
上网一搜，同款T恤售价高达600美元。
原来，在这个城市、这所学校，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如同鸿沟一般。
“诗涵，你还没吃晚饭吧？桃李餐厅新推出的麻辣香锅超赞，走，一起去占个座。”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狼狈，热情邀请我成为他的饭友。
我从痛苦中暂时抽离，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于是懵懵懂懂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
那一顿麻辣香锅，吃得我泪如雨下。
不知是被辣味刺激，还是内心过于悲伤。
我的饭友则默默往我碗里夹菜。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林远比我高一届，竟是陈浩的同系学长。
“林远学长……”泪水滴落在米饭中，“陈浩什么时候和赵晴勾搭上的？你们在同一实验室，你应该知道吧？”
林远递给我一张纸巾，“别人的事我不关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4
第二天，陈浩找到我，带着歉意请求复合。
第三天，当时的我，还是个沉迷恋爱的小女子，哪里受得了男神一会儿赔不是，一会儿又甜言蜜语地说着“我爱你”，结果自然是心软回归他的世界。
我们相拥的时候，瞥见林远就在不远处，他冲我微微一笑，似乎在祝福我重拾幸福。
那之后，林远便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而我也逐渐淡忘了他。
平静了大半个学期，我和陈浩再次闹起了分手。
他坚持让我换专业，我却坚决不从。
陈浩就读的是炙手可热的经济管理专业，他对我所学的冷门专业嗤之以鼻，鼓动我转到他们那个学院去。
然而，我对自己的专业情有独钟。
陈浩智商爆表，家底殷实，一直以来都对我有所轻视。
高中时我选文科，他选理科，他就因此瞧不起我。
如果不是我一举拿下文科状元，如果不是我被媒体誉为“最美文科状元”，恐怕我压根没机会成为陈浩的女友。
面对陈浩远去的背影，我又一次放声大哭，这哭声在公共场合引来了极高的回头率。
就在这时，一张纸巾递到了我眼前。
我抹干眼泪，看到了林远那清澈如水的笑容。
“走，带你去吃麻辣烫。”
大学四年，我和陈浩的感情就像那句老话所说，“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他确实喜欢我，却又谈不上有多喜欢。
每当我觉得自己无法满足他心中理想女友的标准，他便会质疑自己的选择。
而这四年里，每当陈浩伤我至深，林远总会拉我去吃麻辣香锅疗伤。
他还带我去看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凌晨六点，两人冻得直哆嗦，我忍不住靠在他身边，他则轻轻地揽住我的肩头。
在长安街上，他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他硬是把一辆捷安特骑出了飞驰电掣的感觉，我的长发与京城春天的杨絮一同飘舞。
在东城区的酒吧，我们喝酒喝到忘乎所以。
印象中，林远唯一一次喝醉，是在2018年的圣诞节。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我，“诗涵，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相识三年多，这是他第一次向我表白。
我愣了一下，笑着拍打他的肩膀，“哥，你喝多了吧？”
他点点头，“是啊，喝多了……”接着又举杯一饮而尽。
次日酒醒，回想起他昨晚说的话，我意识到事情非同一般。
林远不是那种随便说说的人。
我躺在床上，拨通了闺蜜阿紫的电话：“你说，他是真心想追我吗？”
阿紫回答：“妹子，我见过反应慢的，没见过你这么慢半拍的。他守在你身边四年了，每次你感情出问题他就及时补位，这是什么？这就是备胎！只要是备胎，都会有转正的心思！”
我如梦初醒。
没错，四年了，林远默默做了我四年的备胎。
我和陈浩分分合合无数次。
我们关系好的时候，林远总是默默退居二线。
只有当我们分手，林远才会适时出现。
正是他恰到好处的陪伴，帮我熬过了无数难熬的夜晚。
林远总爱夸我，那些赞美之词我从未从陈浩口中听过。
“诗涵很漂亮。”
“诗涵聪明伶俐。”
“诗涵心地善良。”
唯独缺了那句“我能成为你的男朋友吗？”
他始终没有说出口，于是继续扮演着备胎的角色。
5
我父母并不清楚我和陈浩之间复杂的纠葛。
他们每年都会催我带陈浩回家，其实无非是想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一番：“瞧瞧，我们家女儿文科状元，找了个理科状元当男友，还是副市长家的儿子！”
2017年春节，大三那年，本来约定好陈浩要陪我回家，结果又在机场大吵一架。
陈浩丢下我独自离开，我慌不择路，打电话给备胎林远：“有空吗？陪我回家一趟行不行？”
没过多久，林远背着双肩包出现了，活脱脱一个清新阳光的逃课少年。
在我父母面前，我这样介绍他：“爸、妈，这是陈浩。”
林远笑容满面，深深地向我父母鞠了一躬：“叔叔阿姨新年好！”
林远身上那股万柳少爷特有的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瞬间捕获了我父母的心。
短短几天相处下来，他们看“陈浩”的眼神都变了，甚至比我这个亲闺女还要亲切。
直到今年，2023年，我再次邀请林远陪我回家见父母。
这次，我打算郑重其事地向他们介绍林远，告诉他们：他是林远，是我这一生最明智的选择。
然而林远此刻正忙着摆弄手机，无暇顾及我的提议。
我凑近一看，原来他在订机票，目的地是澳大利亚，两张票，一张是他，另一张是名为夏梦的女人。
原来，他们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断过联系。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6
2019年7月，大学毕业前夕，等我知道陈浩要出国留学时，他已经把所有的申请手续都办妥了。
如此重大的事，他却瞒着我，仿佛担心我会成为阻碍他前程的绊脚石。
我目送陈浩乘坐的飞机冲入云霄，心中竟然毫无波澜。
走吧，快滚吧，从此从我的世界消失。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林远：“你还好吗？”
他总是出现在最恰当的时刻。
我说：“做我男朋友吧。”
经历了四年的情感纠葛，我和陈浩彻底划清界限，终于有了资格对爱我的人说出这句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我以为信号中断了，“喂，你还在吗？”
“在的。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许多年后，回想起这句话，只能感慨，“当时只道是寻常”。
林远终于“备胎转正”，但我仍旧不愿公开我们的关系。
林远绝非那种拿不出手的男人。
他是人们口中的“万柳书院贵公子”，有钱、有颜、有学历，还成熟稳重、风趣幽默。
这样的男朋友，足以让我在任何场合都倍感骄傲。
然而，我就是不愿让他曝光。
每次向别人介绍他，我都说：“这是我表哥。”
林远对此并不介意，反而很有风度地与对方寒暄，让人羡慕我竟能拥有如此出众的表哥。
毕业后，我和校友合作创立金融科技公司，林远的公司为我们提供了启动资金。
这样一来，他既是我的“表哥”，又是我的男友，还是我的投资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
7
我和林远的第一次是在林远的寓所里。
我为他庆生，才见识到他的豪气。
他住在北京国贸的顶级公寓，一套奢华宽敞的复式房，主卧内摆着一张直径夸张的圆床。
他含糊其辞道：“这么设计，主要是折腾起来方便。”
此时，我们都已微醺。
我搭着他的肩，明知故问：“折腾？折腾啥呢？”
林远垂眼凝视我，一向清澈的眼底泛起迷离的火苗，咬字清晰：“折腾你。”
我才恍然意识到，这位看似禁欲系的林远，内心其实藏着一颗躁动的心。
我又胆大包天地追问：“怎么个折腾法？”
他手指滑至我的腰间，轻轻捏了一下，“有兴趣体验一下吗？”
话音未落，他一把将我抱起，扔到床上。
他压上来，吻我的唇、脸颊、脖颈，却又忽然停住，撑起身子，目光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诗涵，真的可以吗？”
我正忙于解开他的衬衫纽扣，调侃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床上话这么多！”
他眼神瞬间暗淡，扣住我的后脑勺，深深吻下去。
当他进入的那一刹那，我痛得失声尖叫。
他停下动作，惊愕不已：“诗涵，你……”
我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语：“我要你，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将是我的最后一个。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
他眼眶泛红，将头埋在我的颈窝，轻声道：“诗涵，我向你保证，你将会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话音未落，窗外雷电交加，大雨如注。
8
我们交往两周年之际，林远向我求婚。
他精心策划、不惜重金打造的求婚现场，却被我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轻易化解：
“我想先拼事业，结婚的事晚点再说。”
他宽慰道：“不必那么拼命，我可以养你。”
我倔强回应：“我可不想被你养废了，万一哪天离开你，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他挑眉：“你会离开我？”
我答：“我只是打个比方。”
后来，随着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我鼓足勇气对他说：“我辞职行不行？求林总收留。”
他却笑笑：“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加油。”
被我第一次拒绝求婚，林远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收起玫瑰和钻戒，取出一台崭新的Macbook Pro，双手递给我：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幸好我早有准备。那就用这台电脑，好好工作吧。”
我笑了，心中既有歉意，又更加坚定了自我追求的决心。
两年后的七夕节，林远再次向我求婚。
那时，我的创业公司已初具规模，我也晋升为身家飙升的大股东。
林远单膝跪在我面前，一枚粉色钻石在我眼前闪耀：“诗涵，你再不嫁给我，恐怕我就娶不起了。”
我不记得当时找了什么借口，又一次婉拒了他的求婚。
林远第三次求婚。
他动情地诉说着爱的誓言，而我却被一条短信扰了心神。
是陈浩发来的消息：“我回国了，你还好吗？周末一起吃个饭？”
原以为早已将他遗忘，此刻心跳却莫名加速。
林远察觉到我的异样，默默地收起钻戒，披上西装外套，转身离去。
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然而我无暇顾及他的感受，满脑子都在琢磨如何回复陈浩的信息，编辑删除反复多次，最后只回了一句：
“我挺好的。周末要加班，没空，抱歉。”
接下来三天，林远杳无音信。
当我意识到该关心一下他在何处时，他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皑皑雪山，翠绿青松。
他去了挪威。
他说：“想和你一起去挪威，去一个无人能找到的地方，看极光，打雪仗，做爱。只有我们两个人，全世界只剩下我们。”
我说：“好。”
9
周末，我在公司加班至晚上八点。
又收到了陈浩的消息。
他发来一家餐厅的定位，并留言：“好久不见，一起坐坐吧。”
鬼使神差，我赴约了。
当时并未想到，这一举动会让我日后追悔莫及。
陈浩与毕业时相比并无太大变化，依然瘦削的身材，出众的谈吐，更添了几分成熟稳重，十足的精英气质。
他约我见面的目的，一是对我公司的项目感兴趣，有意引荐天使投资人；二是希望与我复合。
“兜兜转转才明白，心底始终放不下的人是你……”
他讲了许多，我却心不在焉，只听进寥寥几句。
此刻，我想念的却是林远，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我给他发信息：“你从挪威回来没？”
他没有回复。
“那我去挪威找你。”
我站起身，对陈浩说：“抱歉，我现在要去找我的男朋友。”
我冲出餐厅，却在这一刻僵住了。
修长的身影倚在路虎旁，黑暗中，他的轮廓分明。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忽然抬眼，与我对视。
紧接着，他的视线转向我身后——
陈浩追了出来。
这尴尬的一幕，让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尽管林远从不提及，但我知道，陈浩是他无法触及的痛点。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偏偏撞见我和陈浩的晚餐。
林远神色平静，看着我，语气平淡：“上车吗？”
我无视陈浩的存在，径直走向林远的车。
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建筑，车内一片寂静。
以往并非如此，林远总是能找话题聊天，他风趣幽默，总能逗得我笑个不停。
我看着林远，他的侧脸线条流畅，长睫遮住情绪，嘴唇紧抿，这是我极少见到的严肃模样。
“我和陈浩……”我试图解释。
“不必解释，我都懂。”他又恢复了沉默。
我打破僵局：“什么时候带我去挪威看极光？”
“再说吧。”他转动方向盘，语气淡然，“等今年忙完再说。”
10
然后林远真的忙疯了，忙得我连他影子都抓不到。
给他发微信，回复速度慢得像蜗牛爬。
以前那家伙可是秒回的主儿。
他的生意一路飙升，我这边状态却诡异得很。
头晕眼花犯困，吃啥都不香，精神头儿掉到谷底，大姨妈也神隐快俩月了……
等等，大姨妈失踪快俩月？
我瞬间警觉，火速奔到药房买了个验孕棒。
嘴里默念千万不能中招，结果那两道杠还是倔强地冒了出来。
我怀上了。
我才刚二十五，压根没打算这么早当妈。
生娃会打乱我所有规划，搅乱我的生活，砸碎我的事业……
可这是条小生命……
我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痛得我喘不过气。
一整天，我就窝在林远家那张圆滚滚的大床上，哭一会儿，傻笑一阵，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醒来。
直到深夜十二点，林远才踏进家门。
他捡起我扔在地上的验孕棒，一脸震惊。
但我分明在他眼神里捕捉到了狂喜的火花。
他八成在盘算，有了娃，我就彻底被他套牢了。
有了娃，他就能顺理成章把我娶回家。
他脱下西装外套，爬上床紧紧抱住我，脸贴在我颈窝，长长舒了口气：
“诗涵，这绝对是老天爷送咱俩最及时的礼物。”
后来我才琢磨明白他那句“最及时”背后的含义——
他是说，他几乎要守不住这份感情了，而这孩子的出现，给他注入了坚持到底的力量。
接下来几天，他兴奋得不行，跟我讨论啥时候拜见双方父母，婚礼该在哪办。
我至今还没跟他的家人打过照面，对他家的情况也知之甚少。
只知道住在北京万柳那片豪宅区，家里做金融发家，新贵阶层，思想挺开放，对未来儿媳的要求就是学历高、有才情、人品好。
林远说：“诗涵，我爸妈绝对喜欢你，跟我回家见见他们吧。”
这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以前我总能找各种借口推脱，或许潜意识里不想跟他的家庭扯上关系，不想跟他的羁绊更深。
但现在，我们有了最深的纽带：孩子。
他开着车带我朝万柳驶去，等红灯的时候，我实在憋不住，把心底话倒了出来：
“林远，我真不想现在生孩子，会影响我事业。”
林远脸色如常，绿灯亮了好久，后面车拼命按喇叭催，他突然猛打方向，原路返回。
他把我送到家门口，撂下一句：
“我去打会儿网球。”
他打了一整天网球，晚上回来，平静地告诉我：
“张诗涵，我服了你了。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把孩子拿掉。”
林远挑了家顶级私立医院，找了最好的医生给我做手术。
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来做产检的，就我们俩，是来做人流的。
林远面色淡然，他总能在嘈杂的环境中抽离出来，仿佛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护士叫我去手术室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丝凄然，像是在恳求我改变主意。
但他终究松开了我的手，安慰我说：
“别怕，我在外面等你。”
搞笑的是，麻醉药顺着输液管流进血管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可下一秒，意识就被抽离，我陷入无尽的黑暗。
再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林远就在旁边，紧握着我的手。
药效还没过，我也不知道为啥哭得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地说：
“林远，我真的舍不得这个孩子，它是你的，它是你的……林远，我好后悔……”
林远扭过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长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11
仿佛为了证明打掉孩子就是为了拼事业，我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偏偏那段时间赶上公司第二轮融资，财务报表看着糟心，我忙得四脚朝天。
以至于，我根本没察觉，有别的女人闯入了林远的世界。
结果就是在一场重要的谈判中，那女的给我发了她俩的床照，气得我差点被心肌炎送走。
出院后，我辞掉了CEO职务，转做首席战略官，退居二线。
心里会不会有不甘？估计会吧。
正值事业攀升、爱情稳定的关键期，我却突然失去健康。
我再也不能加班，再也不能熬夜，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拼杀。我失去了事业。
同时，我也失去了爱情。
出院后两天，林远打电话告诉我，他要走了。
他说：“诗涵，我等不起了。我是个渴望家庭的男人，可你让我一直在漂泊。”
他把京平公寓的房子留给了我。
他说那是本来预备给我们的婚房，是他在北京给我安的一个家。
他没带走任何东西，阳台上还晾着他那件价值六百美刀的白T恤。
我却觉得，这房子空荡荡得像座鬼宅。
一切都没了。
我一头栽倒在那张大床上。
闻着床单上属于我们俩的气息，回想起和他从麻辣烫到这张床的种种疯狂，恍如隔世。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电话不接，门不出，人不见。
我觉得我已经死了，成了具行尸走肉。
回忆占据了我的白天黑夜。
从麻辣烫到这张床，和林远一起度过的那些年，都是他在付出、他在主动，我只是被动地享受他那份甜蜜、温柔、无人能及的爱。
而我没有珍惜。
我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我该如何活下去。
直到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门被推开，有人进来。
是林远。
他胡子拉拉，眼睛红肿，哑声说：“我真没用，还是忘不了你。哪怕你永远无法给我一个家，我也认了。”
我扑过去抱住他。
那一刻，我觉得我活过来了。
12
从那以后，关于夏梦的事我再也没提起，她仿佛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并不怨恨她，反而感激她让我意识到爱情并非铁板钉钉，也让我看清自己所拥有的并非理所当然。
从2022年9月至12月，我和林远的关系似乎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们疯狂地弥补对彼此的亏欠，疯狂地亲热，就像疯狂地想要抓住指缝间流逝的时间。
我把避孕药全扔了，告诉林远我想为他生个孩子。
虽然我严重的心肌炎可能影响怀孕，但我只是想让他快乐，补偿他过去承受的种种苦涩。
2022年11月，林远带我去了冰岛。
冰岛的10月至2月，是观赏极光的最佳时节。
我们在一个小镇租下了一栋小木屋，屋后便是雪山。
荒原寂静无声，星空璀璨无比。
我们一起滑雪、打雪仗，带着哈士奇在雪地里奔跑。
我们紧紧相拥，一同欣赏极光。
绚丽的极光在夜空中闪烁、舞动，美得令人窒息。
面对浩瀚宇宙，我如同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正因如此，我和林远共度的每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
然而，快乐总是短暂的，我们必须在春节前赶回国内，因为工作上有一堆事情亟待处理。
林远驾车行驶在悬崖边的公路上。
今天下午刚刚下了一场大雪，轮胎压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惬意。
就在这时，林远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却没有接听。
手机铃声持续不断，非常执着，但林远始终没有接。
我忍不住问：“是不是公司有急事找你？要不停车接一下吧。”
林远没有回应，脸色有些异样。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拿起他的手机，打开免提，接听了这个陌生号码。
一个女子带着哭腔怒吼：
“林远，你个混蛋！”
林远冷淡地回应：“你有什么事？我该给你的都已经给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立刻明白，打电话的是夏梦。
“我怀孕了！你躲到哪儿去了？”
林远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在雪地上滑行一段距离后才勉强停下。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抽。
“你是认真的？夏梦，别跟我玩花样，否则有你好看的。”
我第一次听见林远用如此狠厉的语气跟人说话。
“当然是真的！都已经三个月了，你把我拉黑，人也消失，我找不到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找不到爸爸！”
这三个月，林远和我一直在冰岛享受着宁静的生活。
没想到，夏梦的腹中却孕育着新的生命。
我冷笑一声。
“我马上回国，到时候再说。”他挂断了电话。
13
车内，气氛凝固得如同冰封。
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砰砰，快得吓人。
“你打算怎么办？”我尽量保持平静地问他。
林远紧握方向盘，凝视前方，过了很久很久，说出让我心灰意冷的四个字：
“我不知道。”
我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你打算要这个孩子吗？”
林远转头看着我，眼神疲惫而绝望。
“我不会陪她去医院打掉孩子。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对我来说，那简直是一种折磨。”
我懂了。
当初我让他陪我去医院流产，他一直耿耿于怀，无法释怀。
或许，他对我的爱，就是在这些一次次折磨他的经历中逐渐消磨殆尽。
在冰岛的这三个月，不过是我们的爱情最后的回光返照。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我们维系了八年的感情，终于走向了尽头。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感觉车内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推开汽车门，下车。
零下三十度的寒风瞬间穿透我的胸膛，我打了个冷战。
紧接着，我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
林远连招呼都没打，就这样驾车离我而去……
“林远！”我追着车跑，“别走！林远！”
别走，林远。
我原谅你的一切，也请你原谅我。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早就离不开你了！
我双膝跪在雪地里，前所未有的卑微。
他的车疾驰而去，消失在视线中……
回到北京的家中，地板上散落着空酒瓶，林远正躺在沙发上熟睡。
他眉头紧皱，长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在做着梦。
我在他旁边坐下，呆呆地看着他。
他突然睁开眼睛，与我对视。
然而，仅仅是一刹那，他便移开了目光，仿佛没看见我一样，起身走开。
我对他而言，仿佛变成了透明人。
他不再理会我，对我所做的一切无动于衷。
他甚至不再看我一眼，即使偶尔目光交汇，他的眼中也已没有我的存在。
我试图挑逗他，却自讨没趣。
我穿上睡衣，独自回到卧室。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心中期待着他会来“偷袭”。
林远外表看起来是个清心寡欲的型男，对待异性总是冷淡疏离。
大学时，追求他的女生从西校门排到东校门，工作后更是无数女性渴望投入他的怀抱，但他始终不为所动，甚至有人谣传他是同性恋。
其实，林远只是对我情有独钟。
他总是对我欲罢不能，一旦与我亲密起来，就会卸下温文尔雅的伪装，变得炽热而狂放，让我感受到极致的欢愉。
激情过后，他亲吻着我，得意地说：“诗涵，你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但现在，就算我嘴上说要要要，他也充耳不闻。
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有进来。
我轻手轻脚走出卧室，发现他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巨大的失落感将我淹没。
他经常以“加班”为由在公司过夜，偶尔回家，也是睡在沙发上。
他不再踏入我们的卧室，不再从背后抱住我，在我耳边低语：“诗涵，我想要你。”
尽管心中气愤，我还是取来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开始关心他。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我感觉他并没有睡着。
可他宁愿假装睡着，也不愿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14
次日清晨，沙发空荡荡的，他已经离开了。
餐桌光秃秃的，我不习惯吃早餐，以前他总会为我留下一杯热牛奶和一片全麦面包。
现在，牛奶和面包都不见了。
我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就像被人宠着却又突然被冷落的失落感。
甚至在上班路上，我还傻乎乎地发了一条仅对他可见的朋友圈：“不吃早餐，工作效率翻倍。”
而他，始终没有回应。
整个工作日，我心神不宁。
每当手机响起，我都满怀期待以为是他发来的信息，但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以前，他是个挺烦人的家伙，我这边忙得焦头烂额，他那边却发来各种无聊的消息：
“工作顺利哈，想你。”
“午饭吃了啥？想你。”
“有点想你呢……”
“开会好枯燥，想你。”
我总是随心情回他几句，忙起来就直接屏蔽他的消息提醒。
熬过了上午的会议，下午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开始研究菜谱。
我还是固执地想要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就先从给他做顿饭开始吧。
可问题是，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
过去，我对他的关注太少了，连他的喜好、生活习惯都一无所知。
大概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把他当作备胎。
终于选定菜谱，我给他发了条短信：“今晚早点回家，有惊喜哦。”随后提前下班，直奔超市疯狂采购，回到家摆出做大餐的架势，准备大干一场。
忙活了三个小时，一锅麻辣香锅终于完成。
看看时间，已经八点了。
他通常七点到家，如有应酬，会提前告诉我。
我给他打电话，无人接听。
九点了，饭菜凉了，他还没回家。
十点了，该睡觉了，他依旧未归。
我独自抱着大枕头坐在电视前，电视里的综艺节目热闹非凡，我却觉得无比冷清。
我又拨通他的电话。
占线。
我敢肯定，这是他对我的报复。
以前，我经常不接他的电话，让他焦急地等待。
那时年轻，喜欢和朋友们泡吧，有一次喝多了，他怎么都联系不上我，最后发动关系，几乎把整条街翻了个遍，才在一家酒吧的洗手间找到我。
那件事后来成了他朋友圈里的笑柄，都说从没见过他追女生这么费劲。
但他从未因此责怪过我，脸上连一丝不悦都没有流露过。
不过，他确实不喜欢我喝酒。
每当我酒瘾发作，他就会想尽办法转移我的注意力。
比如，把我抱上大床，来一场激烈的“运动”。
或者，带我去奢侈品商场扫货。
只要我多看一眼的东西，无论多贵，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立刻买下。
此刻，我坐在客厅地板上，大口灌着威士忌。
还故意把喝酒的照片发给他，就是要惹他生气。
他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我绝望地意识到，他已经彻底对我失去了耐心。
15
2023年中秋节前，我鼓足勇气对他说，希望他陪我回趟老家，正式介绍他给我父母认识。
他像往常一样，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低头玩着手机。
我凑过去看他手机屏幕，他也不避开，任由我看。
他在订机票，国庆节去澳大利亚的机票。
一张给自己，一张给夏梦。
我异常平静，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前几天，我就在他书桌上发现了签证和移民资料。
他打算移民澳大利亚，带着夏梦，彻底远离我。
这些天，我每天回家，都会发现他的东西越来越少。
书不见了。
衣柜空了。
卫生间的洗漱用品扔进了垃圾桶。
直到今天，卧室的大床也不见了。
那张床上，承载着我们最热烈、最美好、最重要的回忆，他却狠心抛弃了它。
晚上，他回来了，坐在空荡荡的卧室里，喝酒，发呆。
我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光影摇曳中，他的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他在哭。
那一刻，我的心如刀割，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低声说：
“再见了，林远。”
……
第二天，他没有去公司，而是开车带我去了郊外。
车子越往山上走，周围的草木越发茂盛。
树林之间，一座座墓碑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来墓地做什么？
是谁去世了？
他走到一座墓碑前，蹲在那里，久久凝视，放下一束花。
他又哭了。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就像很久以前我被欺负时，他给我递纸巾那样。
但他没有接。
他在墓碑前足足蹲了两个小时，才缓缓起身。
“诗涵，再见。”
他说。
我愣住了，他说什么？
转头看向墓碑，我惊愕地看到上面刻着：
爱妻张诗涵之墓
立碑人：林远
……
阳光下，我突然一阵眩晕，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个挪威的雪夜，林远接了夏梦的电话，我气得胸口剧痛，愤怒地下车。
下车的瞬间，心肌炎发作，我倒在了雪地里。
林远慌忙把我抱上车，飞速驶向医院。
但他只带走了我的躯体，我的灵魂却被遗落在了雪夜中。
我的灵魂拼命追赶他的车，追啊追，却始终没能追上……
我死了。
……
16
从那以后，只剩下我的灵魂，固执地守在他身边。
他看不见我、听不见我，自然也不会和我说话、回应我。
我以为我们只是心灵产生了距离。
没想到，我们早已阴阳相隔。
……
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我突然感到无比虚弱。
支撑我存在的那口气消失了，灵魂即将消散。
我用最后的力气，跟随他来到了医院。
妇科门诊，一个微微隆起腹部的女人坐在角落里，神情落寞。
那是夏梦。
看到林远的瞬间，她喜极而泣，眼中泛起泪花。
“你愿意接受我和孩子吗？”她问。
林远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说：
“我不会丢下你们。”
女人感动得泪如雨下，依偎在他怀里。
“给孩子取名叫诗涵，可以吗？”她问。
他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她。
她说：“我知道，我只是她的替代品。没关系，能成为她的替代品，我很荣幸，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林远垂下眼帘，“对不起，也许我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没关系，我会等你。”她坚定地说。
他紧紧抱住她，闭上眼睛，脸颊滑过两行泪痕。
一股力量在拉扯我远去。
我竭尽全力对着他们二人喊道：
“林远！你要快乐啊！”
林远猛然睁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但他看到的，只有医院昏暗冗长的走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