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知安
作者: 阿鱼鱼更新时间:2024-04-26 16:28:33章节字数:14184

我和沈知安青梅竹马,他说娶不到我,会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可婚后七年,我成了他避之不及的黄脸婆。


他会在我孕期,因为接到了小三的电话,毫不犹豫把我扔下车,去找小三潇洒。


我出车祸流产,醒过来,他遗憾地问我为什么没被车撞死。


就在我死了心,终于同意离婚时,十八岁的沈知安杀了回来,眸子猩红地撕了离婚协议。


「清清,别不要我!」


1


和沈知安又吵了一架后,我和以前一样,去了闺蜜家。


我坐在沙发上,沉默地低着头,闺蜜坐在我旁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这次又是为什么?他又把小三带家里了?」


「不是我说,他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婚?」


我垂着眼,安静地坐着,始终没有开口。


我不能告诉他,我不离婚,是为了报复沈知安。


曾经,沈知安很爱我,在我和他结婚那晚,他红着眼,十分激动地拿出一份协议。


「清清,我承诺,我以后绝不会变心,如果有一天,我变心了,主动跟你提离婚,有这份协议,我净身出户!」


我那时还打趣他。


「那不就是说,你的全部都在我这儿了。」


他笑意温暖,望着我,一双眼里只倒映着我的样子。


「清清,你就是我的全部。」


可那时,他满心满眼都是我,从没有想过,那份他爱我的证明,如今会让他日日后悔不已。


谁提离婚,谁就要净身出户。


现在,他生意做得很大,是京圈里的新贵。


从一个穷小子,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这些财富的。


所以,他只能逼我离婚。


从一开始,他对我冷淡,从当初每天都跟我黏在一起,后来一个月都不回家一趟,也不接我电话。


到之后,他公然带着小三参加宴会,甚至就在家隔壁买了套一模一样的房子,和小三住在一起。


到现在,他毫不顾忌地抱着小三登堂入室,就当着我的面和小三调情,和她商量着,我走后,这房子想怎么装饰。


我实在忍不住,才说了他们两句,沈知安就变了脸色,上前打了我一巴掌。


「你如果忍不下,就离婚啊。」


沈知安冷着脸,看我的眼里全是嫌弃。


「既然想当沈太太,想过好日子,就给我忍着,不能忍,就离婚给欢欢腾地儿,我随时欢迎。」


那个叫欢欢的女人抱着他,声音娇软,我见犹怜。


「知安,别打了。」


她看了我一眼,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我怀孕了,你别吓到我们宝宝。」


我怔住了。


她怀孕了?


我盯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想到的,却是三个月前,我产出的那个已经成型的死胎。


那时,我和沈知安的关系也不好,但我怀孕了,他虽然不耐烦,可还是会带着我去产检。


可在去产检的路上,他接到了这个女人的电话,电话里,女人的语气娇柔,像是能滴出水。


「知安,我看到一款新上的包包,你陪我去买好不好?」


沈知安立刻停车,把我丢在路边。


「欢欢喊我,你自己去产检吧。」


他说完,也不等我有什么反应,一踩油门就走了。


我恍惚地走在马路上,脑海里在想着,让这个孩子出生,到底是对是错?


可上天替我做了抉择。


过马路的时候,一个酒驾的司机开着车,径直朝着我冲过来。


我本能护着肚子,却还是腹部巨痛。


那个孩子已经成了型,在救护车上,我意识模糊,看见医生从我身下抱了个一身血的婴儿出来。


醒来后,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问医生孩子呢?


医生怜惜地告诉我,孩子一出生就死了,头骨都裂了,已经拿走处理了。


我崩溃痛哭,沈知安却来了,满脸的不耐烦。


「哭什么哭?」


「那个孩子死了也好,反正我也不喜欢。」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实话告诉你,我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想到你怀着孕,我抱着欢欢,你能更难受一点,我就没急着逼你打掉孩子。」


「现在孩子死了,是好事,省得我想法子逼你了。」


我猛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恶劣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心疼。


他甚至还叹息了一声。


「林清清,你怎么没被车撞死呢?」


后一句话他没说我也明白。


我死了,他就不用费尽心思逼我离婚了。


他就可以得到全部财产。


他别想!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他就别想舒舒服服的和他的那个女人在一起!


我怒极,大骂着让他滚出去。


他笑了一声,转身出去。


我听到门口有女人温柔喊他的嗓音。


「知安,姐姐好些了么?」


「听医生说,她骨头断了几块,哎,她怎么不被撞死了呢?真是命大。」


他们之后的话,我听不见了。


我趴在床上呜咽地哭着。


为孩子,也为我自己。


那辆车速度不算快,却还是撞死了我的孩子。


而我除了擦伤,就是肋骨断了三根。


那孩子像是替我挡了灾。


可我的命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医院的三个月里,我被检查出了脑瘤。


「林小姐,按这个瘤子的生长速度,有很大概率不是良性的。」


「林小姐,现在唯一能治的办法,就是开颅,可我们也只有五十的把握。」


我坐在病床上,诡异的,心情没有太大的起伏。


生死对我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


我死了,那对狗男女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什么能阻在他们中间了。


我不甘心!


我抬脸问医生。


「医生,如果不治,我能活多久?」


医生沉默了下,还是告诉了我。


「不开颅,最多能再活一年,如果开颅手术成功,不恶化的情况下,至少能有三年的时间,可如果恶化……」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可我也明白了。


如果恶化了,我会死。


在恶化之前,我也有一半的几率,会死在手术台上。


我笑了。


笑着笑着,我就流出了眼泪。


居然,只有一年的时间。


那我就是天天站在他面前,也只能恶心他一年。


老天爷,你真不公平!


我笑地前仰后合,笑地撕心裂肺,整个病房都回荡着我的笑声。


那笑声听起来,又像是哭。


医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我。


「林小姐,您冷静一点,您头颅里的瘤子很危险,绝对不能大喜大悲啊。」


我停住了笑,拼命稳住了情绪。


我的时间太宝贵了,我已经没时间浪费了。


我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已经沙哑。


「医生,我要出院。」


我住院才三个月,医生一直劝我,可我坚持出院。


我打了车,回了我和沈知安的别墅。


别墅里,沈知安抱着张欢欢在闲逛。


「知安,我不喜欢这里的布置,太土了。」


他揽着张欢欢的腰,姿态暧昧,声音温柔。


「欢欢,等那个女人滚了,这里的一切都随你安排。」


我只感觉内里气血翻涌,喉间似乎有血腥气涌上来。


我强压下火气,冷笑着走上前,盯着他们两个,一字一顿地开口。


「你们别想!」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娶她!」


沈知安变了脸色,上前一步,给了我一巴掌。


我瞬间耳鸣起来,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


我只模糊听见张欢欢说,她怀孕了。


我愣住,抬起眼,黑眸凝在张欢欢的小腹上。


她的小腹隆起,和我当初一样。


我心里生出无限悲凉。


我的孩子刚死,他就和别人要孩子了?


我感觉,我身上的气血不停上涌,我的脸都是滚烫的。


我盯着他们,撕心裂肺地吼。


「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的话没说完,我看见沈知安脸色铁青,冲上前,一脚踹在我身上。


我身上骨折的伤还没痊愈。


他一脚把我踹倒在地上,一脚又一脚地踹着。


我喉间的血腥气更重了。


我毫不怀疑,我只要一张口,就会吐出一口血。


可我不能把我虚弱的样子给他们看。


他们会高兴坏了的。


我要用我仅剩的时间,都用来恶心他们!


可我也不怀疑,我如果继续停在这儿,我会被他打晕,那个时候,我得病的好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我撑着站起来,没有理会他的谩骂,转身离开。


我想回屋里休息,可屋门居然锁了。


「欢欢看上这个房子了,你滚出去住吧。」


沈知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噢,你不是有个律师闺蜜么?你可以找她咨询一下离婚的事,如果她是帮你打这个官司,我就大发善心,让那个律所喊她回去。」


沈知安笑着开口,可眼里满是嘲讽。


曾经,我的闺蜜看不惯他带小三欺负我,为我出头。


可是,现在的沈知安早不是当初的穷小子,他是沈氏集团的董事长。


他只是一句话,律所就把闺蜜开了。


幸好,闺蜜专业够强,又找了家律所上班,可比起上一家律所还是逊色了不少。


我怒目瞪着他。


「沈知安,当初你创业,被人卷了货款跑了,是微微一直费心帮你打官司,你创业那几年,你公司里的哪份合同不是微微帮你看过的?」


「你现在还有没有良心?」


沈知安脸色阴沉,看着我,一字一顿说:「谁让她是你闺蜜,要怪就怪你吧,你自私不肯离婚,连累了她。」


2


微微看见我脸色煞白,给我披上了一张柔软的毯子。


「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你出什么院啊?」


她看着我,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她以为,我是出车祸流产,又只在医院待了三个月,身体还没好。


可我是得了脑瘤。


时间长了,我似乎能感觉到脑子里的那个东西。


偶尔,我眼前一阵眩晕,头疼得想死。


我想跟她说话,一张嘴,却恶心地想吐。


微微赶紧拿垃圾桶给我。


我抱着垃圾桶,吐得昏天黑地。


我本来就没吃饭,吐再多,也只是酸水,那酸水里有一丝丝的血。


我竟然真的吐血了。


微微给我递纸,我擦了嘴,不经意地把纸展开,扔垃圾桶,挡住了血迹。


「我好了。」


我把垃圾桶拿开,对她笑了笑。


微微没好气地看着我。


「你哪儿好了?」


「你看,你都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微微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清清,一辈子就这么长,你真的要把一辈子都耗在沈知安那个畜生身上么?」


「清清,你现在,有为自己活过一天么?」


我怔住。


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下,好像被重重抓了一把,被抓出血泪出来。


为自己活么?


好像没有。


哪怕我只剩一年的命,我想的也是恶心他们,哪怕拼尽我仅剩的力气。


如果真的为自己活,我早就该离婚了。


「为沈知安活一辈子,清清,值得么?」


微微的一句话,让我心里止不住的酸涩起来。


我只有一年的命了。


恶心沈知安一年,死了,他们依旧是欢欢喜喜地结婚。


可我离婚了,还是一样的结果,可我能为自己活一年。


我正犹豫,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是别墅王妈给我发的信息。


她说沈知安晕倒了,醒过来就不认人了,要我回去一趟。


微微看了一眼,嗤笑出声。


「他为了骗你回去,真是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


是啊。


沈知安太想离婚了。


他想尽办法羞辱我,折磨我。


每次,我撑不住,出去避一避,他就会以各种理由喊我回去,再羞辱一遍。


仔细想想,住院的三个月,竟是我这些年,难得的安静时光。


我站起身。


「微微,我要走了。」


微微抓住我:「清清,你……」


她想说些什么,眸子又一暗,放开了我。


「算了,随你吧。」


她彻底失望了。


我抓住她的手,对着她露出一抹笑。


「微微,我想好了,我要离婚。」


「我不跟这个人渣耗了,未来,只为自己活。」


我语气颤抖,目光却很坚定。


放下仇恨很难,可是,我也不愿意让沈知安祸害自己一辈子。


微微眼睛立刻亮了。


「我这就帮你起草离婚协议。」


我摇头。


「不用了,我们的协议,早就定好了。」


在我们结婚那年,就已经定好了。


我离开了微微家,去沈氏集团顶楼的保险箱里,取出了一份离婚协议。


这是我在沈氏集团唯一能拿到的东西。


也是这些年,沈知安逼我离婚,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他早就签好字了。


真可笑。


他准备的离婚协议,上面标注的,却是我主动提的离婚。


看着上面净身出户的条例,我笑了。


算了,都不重要了。


我打了车,去了别墅。


别墅内,只有王妈和沈知安。


王妈紧张地站在沈知安身边,看到我,仿佛看见了救星。


“太太,先生他不认识我了。”


沈知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迷茫地目光落在我身上。


只是一霎,他的眼神变得明亮。


「清清!」


他欢喜地跑过来,把我拥入怀里。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我没来得及避开。


他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


只是,他的语气是我熟悉的亲昵。


是他曾爱我入骨时,每天都会喊我的语气。


3


沈知安失忆了,记忆回到了他十八岁的时候。


他强调,说他是穿越了。


「原来,我的未来不仅买了这么大的房子,还娶了清清,真好。」


他像是一只癞皮狗,时刻都抱着我。


他的语气里满是兴奋和满意。


「清清,我对我们现在很满意。」


「我真是太幸福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他笑着眯起眼睛。


王妈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别墅里,回荡着沈知安的声音。


他说,在他的记忆里,他昨天,因为我给他打电话,说肚子疼,他请假来照顾我,路上出了车祸,然后就不知道了。


我脸色平静,心里却泛起阵阵酸涩。


他说的那天,我记得。


我和沈知安青梅竹马,都很命苦。


我爸妈和沈知安的爸妈都是一个厂子里的工人。


工厂失火,四个人都没逃出来。


那年,我和沈知安都是十二岁。


厂长见只有两个小孩儿,随便给了一笔赔偿金了事。


那笔钱少得可怜,连学费都不够付。


那天,沈知安握住我的手,一双黑眸认真地看着我。


「清清,有我在,你放心!」


他辍了学,打工供我读书。


那笔赔偿金,也成了我上学的学费。


我和沈知安都出生在小镇子上,管得不严,他年纪小也能找到活干,但工资却低得可怜。


记忆里,沈知安那些年总是瘦瘦的。


可是,沈知安却不肯降她的生活费。


他说:「不能委屈我的清清。」


我和他相依为命,互为依靠。


他看我像是眼珠子般珍贵。


我看他,也是比我的命还重要。


到我上大学时,他早已经成年,早些年打拼出的门道,现在跟着大哥卖货,虽然天南海北地跑,不能经常陪我,但一有空,他就会坐车来见我。


我小时候吃得差,身子虚弱,每次来月经,都脸色煞白,疼得说不出话。


晚上,他给我打电话。


我尽量不露出端倪,他还是察觉出了不对。


他跟大哥请了假,当晚就打车来了我读书的城市。


可是,他下了火车,来找我的路上出了车祸,虽然不严重,我还是哭得稀里哗啦。


他没大事,只是胳膊骨折了。


大哥给他放了长假,他打着石膏,笑着说。


「真好,可以陪清清久一点了。」


他在学校外租了间屋子,我就搬出来照顾他。


可实际上,是他照顾我。


他一个胳膊打着石膏,另一只手还能动。


他给我煮红糖水,晚上给我揉肚子。


那时候,我们俩都没多少钱。


他租的屋子是一间阁楼,高高的,晚上风一吹,像是有人在锤门。


我被吓得睡不着,缩在他怀里。


他抱着我,满眼心疼。


「都是我不好,让我清清受委屈了。」


我从他怀里探出头。


「不委屈,跟知安在一起,我一点都不委屈。」


沈知安笑着揉揉我的头,看着没装窗帘的窗外,有人放了眼花,烟花像是在窗外炸开,巨大又可怕。


他眼里也染上了烟花,眸子里一片璀璨。


我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在哐哐的锤门声,还有噼里啪啦的烟花炸开的声音里,他的声音依旧清晰。


「等以后啊,我一定要买一间大房子,清清喜欢大窗户,但我不会买那么高的,这样,就没有烟花吵我们了。」


「还有门,我要买最结实的门,刮再大的风,门也一声不响。」


沈知安看着我。


「清清,你想什么呢?」


沈知安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唤醒。


我眼眶微酸,抬起眼,不让眼泪流下。


曾经,两个人挤在小小的阁楼里,连卫生间都没有,要下楼去公共卫生间上厕所,可是,两人的爱意充满了屋里,能满溢出来。


现在,他赚了很多钱,买下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大房子,有大大的落地窗,还有结实的门。


可是,这房子太大太空了。


空得没有一丝爱的痕迹。


沈知安是细心的。


当初的他能轻易察觉我的任何情绪。


现在,他就察觉出我的不对了。


「清清,你怎么了?」


他黑眸凝在我脸上,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


「清清,你不高兴,为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十八岁的沈知安,缓缓开口。


「那我,给你讲讲我们的未来吧。」


4


我给沈知安简单讲了这些年的所有事。


从他来找我出车祸后,直到现在。


讲到离婚,我从包里拿出已经签好的离婚协议递给他。


“你一直想要的离婚,我成全你。”


沈知安早红了眼眶。


他看着我,眼眶里盈满了泪。


他缓缓伸出手,看着离婚协议上的签名。


上面的签名他很眼熟,虽然有些陌生,可他一眼能认出来,那是他的字迹。


这个离婚协议很简单,就是他得到全部财产,我净身出户。


他看了一遍,眼泪从眼眶流出,砸在协议上。


「原来……」


他看着我,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我现在,对你这么坏。」


他从沙发上起来,跪到我面前,他抓着我的手,哽咽着说。


「清清……别不要我,我喜欢你,你说过,爸妈走了,你只剩我了,我的爸妈也走了,我也只剩你了。」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清清,清清别离开我。」


「清清,我爱你,别离开我。」


他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样子,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我看着他,有些恍惚。


可是,脑袋里的疼痛在无时无刻的提醒我,这些年沈知安对我的伤害。


哪怕他是真的穿越了。


哪怕现在的沈知安对未来一无所知,可我也绝不能重蹈覆辙。


噢不对,我只剩一年的命了,就是想重蹈覆辙,都没机会了。


我笑了,笑容苦涩。


我静静看着他,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


我不想恨你了。


十八岁的沈知安,我连恨都很苍白。


沈知安以为,我是回心转意了,立刻把协议拿在手里。


「清清,我们不离婚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负你,真的,我们改协议,你不是说,我现在有很多钱么?我把钱都给你,只要你别离婚。」


他语速很快,生怕我反悔一样,把协议撕了,撕成了一地的纸片。


从始至终,我就静静看着他。


我没告诉他。


娶我的这些年,他给我发了很多誓。


在沈氏集团,像这样的离婚协议至少有几十份。


是一开始,沈知安逼我离婚,他拿着签好的协议给我签,我当着他的面撕了协议,一如今天。


沈知安也不生气。


「沈氏集团的顶楼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有几十份这样的协议,你尽管撕,撕完了还有,我都签好了,你什么时候想通了,签了就行。」


当初他盼着我签,现在我签了,他却又撕了。


真是可笑。


可是,我笑不出来了。


我太累了。


现在,我只想走。


面对十八岁的沈知安,我连报复的心都没了。


现在,我只想为自己活一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儿,安安静静地死在哪儿。


“撕了就撕了吧。”


反正,我死了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我站了起来。


沈知安慌乱地站起来,抓住我的手。


「清清,这是你家,你要去哪儿?」


门啪嗒一声被打开,张欢欢穿着一件低领长裙走了进来。


她人还没到,娇柔的声音就先到了。


「知安,你怎么一直没回去啊?还留在这儿干嘛?」


我看着沈知安,缓缓笑了。


「你瞧。」


「你的爱人来了。」


「她才是你的爱人,你想娶的人。」


我看着走过来的张欢欢,还有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又补了一句。


「还有,你还没出生的孩子。」


5


我走了。


沈知安要追过来。


张欢欢拉住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走就走呗,你追什么啊?」


沈知安想把她推开,可是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手一颤,又下不去手。


「你放开我。」


他只能憋出这句。


张欢欢依旧抱着他,抱得紧紧的。


「我不,你儿子想爹了,我也想你了,你干嘛啊?为什么要追那个黄脸婆……」


「清清不是黄脸婆!你的嘴给我放干净点!」


「沈知安……你吼我?」


身后传来张欢欢震惊哭闹的声音。


我关上了别墅的门,隔绝了一切声音。


我走在别墅外的院子里,感觉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沈知安,你真的很离厉害。


现在,让我连恨你,都恨不起来。


我笑出了声,一步步走出了别墅。


我只剩一年的命,没必要买房子,也懒得租房,就住进了酒店。


到了晚上,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我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但那个号码,我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是张欢欢。


在沈知安面前,她娇柔的像是只小白兔,可在背地里,她给我打了很多的电话,骂我不要脸,为了钱,宁愿天天看他们秀恩爱也不离婚。


我挂断了电话,可张欢欢像是疯了,不停打电话过来。


我拉黑,她就换个号继续打。


我烦了,接通了电话。


「张欢欢,我现在是想离婚的,是沈知安不愿意,你与其纠缠我,还是……」


电话一接通,张欢欢就冲着电话吼。


“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出去找你了!”


“我劝你,立刻把他给我送回来,不然,老娘找男人轮了你这个贱人!”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躺在床上,我睁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沈知安来找我了。


这些年,社会发展迅速,早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十八岁的沈知安,刚出镇子,连智能手机用起来都磕磕绊绊。


这里是京都,不是那个偏僻的镇子。


难怪张欢欢找不到他。


现在的他在哪儿,连我也不知道。


可我脑子里,却有一个地方。


在当初,我学校放假的时候。


沈知安带我来京都旅行。


他攒钱,报了个旅游团。


他说。


「别人都有的旅行,我们清清也不能少。」


可这个廉价的旅游团,是把人带到固定的地点骗钱的。


我和沈知安都没钱,导游推销了好几波东西,我们都买不起,就被导游丟在了小旅馆,再也没带出去过,只等着时间结束,就把我们带回去。


那几天,我和沈知安只敢在小旅馆周围转转,饿了就在小旅馆附近的小摊上买一份灌饼吃,两个人吃一份饼,在沈知安的坚持下,大半的饼都进了我的肚子。


直到时间结束,我们才被导游带了回去。


那是十八岁的沈知安对京都唯一熟悉的地方。


我想了想,还是穿了衣服出去了。


仿佛是内心的执拗,我想看看,沈知安会不会在哪儿。


等我开车到那里,已经是深夜了。


时隔多年,时过境迁。


当初那个破旧的小旅馆,现在已经成了个门头华丽的酒店。


曾经店铺林立的小巷,现在已经被改成了繁华的商业街。


深夜里,每家店铺都关了门,只剩招牌还亮着。


在一个店铺前的台阶上,沈知安低着头,坐在那里。


他依旧是白天那一身手工定制的昂贵西装,哪怕在夜里,西装面料看着也不一般。


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不该来这里的。


忽然,沈知安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满脸的疲惫,眼睛通红,像是又哭过了。


他看着我,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


我走过去,对他说。


「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知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看着我,眼眶更红了。


「清清,那不是我。」


我看着他,语气很认真,又很平静。


「那是你。」


「是未来的你。」


沈知安怔住了。


自此,他一句话都没说。


我喊他上车,带他回去。


我开车带他走,看我熟练地开车,他坐在副驾驶上,眼睛都亮了。


我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哪怕他没说,我仿佛也听到了他兴奋地询问。


「清清,你居然会开车了!」


「我们清清真厉害!」


我垂下眸子。


我没有告诉他,在他刚开始创业的那几年,每天跟那些老板喝酒,喝得大醉,都是我开车接他回来的。


一开始,我开车也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后来就熟练了。


到之后,我一边开车,还会骂他两句。


「每次都喝这么多,你的身体受得了吗?下次不许喝这么多了!」


他醉红了一张脸,坐在副驾上看着我,笑着点头。


「好,都听清清的,我以后少喝点。」


大概是十八岁的沈知安眼里的爱太明显,让我想起来了很多已经遗忘的事情。


那些遗忘的事里,沈知安是个满分的爱人。


哪怕到现在,他不爱我了,我也不爱他了,可我依旧愿意给当初的沈知安满分。


「沈知安,你到了。」


到了别墅前,我指着他和张欢欢的那一栋别墅。


「这是你的家。」


沈知安没有下车,他眼中挣扎犹豫了好久,近乎恳求地问我。


「清清,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我爱你!」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他自从听我说起这些年的事后,眼里的光就黯淡不少,看我的眼神除了愧疚就是恳求。


「清清,我爱你,别离开我。」


「我们好不容易,才健康地长大,有了好日子过。」


「我好不容易才娶了你。」


「清清,一切都过去了,我真的,不会那样对你的。」


「清清,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好吗?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他充满恳求的眼里,满是信誓旦旦的自信。


十八岁的沈知安,是可以把命给我的。


可是现在,我自己都要没命了,我要他干什么呢?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沈知安眼里的光立刻黯淡了。


「沈知安,我们都要学会向前看。」


「这是我新学会的东西,现在,该你学了。」


6


圈子里盛传:沈知安又变心了。


只是这一回,他是把心变回来了。


事情的开始,是因为沈知安回去后,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了解这个社会的发展。


然后,他熟练地用手机找到了我。


在他出现在酒店楼下时,我才明白,难怪之前沈知安总能找到我,原来是用我的手机给他分享了定位。


我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摔了。


沈知安抿唇,他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清清,你看看 吧。」


他眼里又有了恳求。


我毫不怀疑,如果我拒绝,他会念出来。


我接过来,打开看了眼,愣住。


他竟然把公司的财产,全部转到我的名下了。


「清清,我不是他,我不要钱,我只要你!」


他认真地说。


他想用这个来告诉我,那个伤害我的人不是他。


可是,沈知安啊,你怎么还不明白?


那不是现在的你,却是未来的你。


可我看着面前沈知安又渐渐发红的眼睛,很是委屈一样,我忽然开口问他。


「沈知安,你不觉得我丑么?」


沈知安创业那几年,无论他喝到多晚,我都会等着他,陪着他。


他为这个家打拼,每次回家,累得倒头就睡,我还要再熬会儿,帮他脱了衣服,给他喝了醒酒的东西才放他睡。


他如果熬到三点,我绝不会在三点前睡。


日复一日,我年纪轻轻就有了重重的眼袋,黑眼圈更是严重,怎么遮都遮不住。


到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比同龄人显老了,像是三十多岁的。


更别说,现在的我已经三十二岁,看上去更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大概是因为太丑了,围在沈知安身边的年轻漂亮女孩儿太多了,他才越来越嫌弃我。


我看着面前的沈知安,又问了一遍。


「沈知安,你不觉得我丑么?」


沈知安笑容温柔,伸手抚摸着我的脸。


「我们清清,是最好看的女孩子。」


「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你。」


他看着我眉眼间的细纹,眼眶又隐隐泛红。


「是我不好,没有早点让清清过上好日子,让清清累着了,才这样的。」


「但清清一点都不丑,是我不够好,没有本事让清清过好日子。」


我想告诉他,现在的医美技术很发达,可以让我回到以前的样子。


但我没有说。


没必要。


我只是看着满脸悔恨的他,心里却感觉好笑。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丑了,沈知安才变心的。


可十八岁的沈知安并不觉得我丑,我才明白:原来,爱我的人,不会嫌弃我疲惫的老态,只会心疼。


原来,不是因为我丑了,沈知安才不爱的,是因为他不爱了,才觉得我丑。


丑从来不是他放弃我的原因,只是他不爱的一个理由。


原来,那么多琐碎的原因,都只是因为他不爱了,我便哪里都不对。


我没有同意沈知安的求和,依旧住在酒店。


可沈知安似乎把全部心思都花在了我身上。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了我住的房间号,第二天,我刚出门,就看见门前放着一堆礼物。


那些礼物的包装都是几年前的款式了,用彩色的纸包着,又用拉花的蝴蝶结绑住。


我只是一看,就知道这些盒子是沈知安亲手包的。


当初上初中的时候,别的同学过生日,都会吃生日蛋糕,还有包装好看的礼物,可我们太穷了,能活着已经很艰难,根本买不起蛋糕。


沈知安就跑到蛋糕店,等到晚上,把蛋糕店卖不完的鸡蛋糕买下一个给我,用家里停电会用的蜡烛插上,就当生日蛋糕了。


他还会攒钱买一个彩色的本子,用彩色的纸给我包起来,再系上蝴蝶结,当做礼物送给我。


学校附近的精品店里,卖很多东西,还管包装,大多是学生买来送同学的礼物。


可那里的东西太贵了,沈知安就在小卖部给我买彩色本子。


两块钱一个本子,带着淡淡的香味,已经是我难得的好东西。


小卖部不管包装,沈知安就自己学,一次又一次,总算别出心裁,研究出一个和别人都与众不同的打包办法。


记得那次,他把已经练地皱巴巴的包装盒子给我,愧疚地对我说。


「清清,等我赚大钱,我肯定给你买更好的东西。」


我欢喜地拆着东西,手里拿着彩色本子,紧紧抱着他。


「这已经很好啦!」


「不过,我等着知安赚大钱!」


我目光落到地上的一堆盒子里,随手打开一个,里面是近期在网上流传出的拍卖视频里价值几百万的一串蓝宝石项链。


项链璀璨夺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可是,我的手上满是细纹,消瘦又苍白,和这串精致耀眼的蓝宝石项链格格不入。


沈知安对我的感情,也一样。


圈子里都在惊叹,他竟然对我回心转意了,还在偷偷打赌,这是不是新的折磨我的方式。


可当初,沈知安公然宣布张欢欢是他的爱人,所有人都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看。


我和他的感情,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崩塌,就连外人也觉得,我和他是不登对的。


十八岁的林清清和沈知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现在,三十二岁的林清清和沈知安,是人人都觉得不合适的一对。


哪怕沈知安回到了最初,依旧爱我入骨。


可是,我也回不去了。


我没有再拆别的礼物,把蓝宝石项链放回了盒子里,在盒子底部,我看见了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熟悉又陌生。


像是十八岁的沈知安稚嫩的字迹,又有三十二岁沈知安的习惯,字迹凌厉。


但总的一看,就是怪异,就像他,来的怪异。


【十八岁的林清清,生日快乐,沈知安许愿,希望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我看了眼那个纸条,就把蓝宝石项链放回去了。


不远处发出咚地一声,似乎有人锤了一下墙。


我看了一眼,没有人,就又收回了视线。


从左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


我一抬眼,看见张欢欢满脸的怒意,没了沈知安在,她就没了那一副娇弱的样子。


她尖叫着。


「林清清!」


「你这个老女人,到底给知安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现在也不来看我了,肯定是你教唆的,你这个该死的贱人,到底还要纠缠知安到什么时候?」


她冲过来,看到我放下的那一串蓝宝石项链,更怒了。


「这是知安拍下来,说好了要送给我的,难怪一直没送,原来是到你这儿了!」


「你这个老女人,我撕了你的脸!」


张欢欢咆哮着,也不顾自己的肚子日渐隆起,伸着指甲尖锐的手,伸到了我的脸前。


「你干什么?!」


沈知安突然冲出来,把张欢欢推倒。


张欢欢看见她,脸上立刻就是衣服柔弱的样子。


她坐在酒店铺了柔软地毯的地上,摸着肚子,当即就哭了出来。


「你为了这个女人推我?」


「沈知安,我怀了你的孩子的!」


我不想看见他们,想回屋,可眼前一阵眩晕,面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我扶住门框慢慢滑下,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听见沈知安惊慌的声音,却也好像离我很远传过来,很模糊。


「清清,你怎么了?」


张欢欢也吓了一跳:「我没碰到她,她装的。」


沈知安应该是把我抱起来了,失重感袭来,我下意识抱住他。


我听见沈知安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闭嘴!」


「清清是最好的女孩儿,你以为,她跟你一样么?」


我脸上吹来风声,耳边是沈知安很快的脚步声。


我被他抱着,离他太近了,都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清清,没事,我带你去医院。」


「清清别怕,我在呢。」


我想跟他说,我没事,让他放我下来。


可是,我一张口,嘴里就涌出一股腥甜的浓稠液体。


是血么?


我有些茫然。


可我看不见。


我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像是瞎了,什么都看不见,连黑色都看不见。


「清清!」


我听见沈知安惊恐地叫声。


我想,我刚刚吐出来的,大概真的是血吧。


原来,不是一年,连几天都不到了。


我又想起出院那天,医生跟我说,我不能大喜大悲。


可这些天,我的心情很安稳,一直都很低,没有喜,没有悲,怎么还是恶化了呢?


大概,这就是命吧。


7


我被送到医院里的时候,脑袋里已经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只依稀想起来,我想自由。


脑子里很晕,疼得我脸色煞白,可我迷迷糊糊的,却吐出一句话。


「自由了。」


沈知安一怔,俯身抱着我。


如果我能看见,就能看见他的眸子猩红,眼里全是泪。


他抱着我,动作很轻,像是怕把我抱碎了。


我听见他的声音,模糊的在我耳边响起。


「清清,我的清清……」


是我耳朵不行了,还是沈知安在哭?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听不真切。


「我的清清,怎么被折磨成这样了?」


「是我对不起你,清清。」


我感觉从手臂传过来一阵凉意,像是有什么东西流进了我的身体。


渐渐的,我眼睛能看见一丝光亮,就连耳朵也能听清一些东西了。


我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还有微微的哭声。


「沈知安,你滚!」


「你滚啊!」


「如果不是你,清清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你,她怎么可能流产,你知道,她有多期待那个孩子么?」


「清清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你现在来干什么?你是觉得,清清死得太慢了,还想来害她么?」


「你滚啊,你这个渣男,跟你的贱女人过好日子去吧,别来恶心我们了!」


我还听见,沈知安一直在说对不起。


说起来很奇怪。


我除了疼,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并不认识他们。


可是,听到他们的声音,我模模糊糊的,还是想到了一个名字。


骂人的那个,是微微。


道歉的那个,是沈知安。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骂起来?


我脑子很疼,有点想不清楚了。


但是,内心隐隐的,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感觉是难得的轻盈。


迷迷糊糊间,我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语重心长,还带着些无奈。


「沈先生,您太太……」


「当初,我们检查出,您夫人的脑子里,有一团发育极快的肿瘤,推荐她做开颅手术,至少有五十的希望,可是您夫人拒绝了,还非要出院。」


「我们想怜惜您,可是,您不想听关于您夫人的任何信息。」


「我们想说,您还拉黑了我们的电话……」


「现在,基本可以判断,您夫人颅内的肿瘤是恶性的,哪怕做了开颅手术,也希望渺茫。」


很久,沈知安的声音才响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但我还是认出来了。


「她,还有多久的时间?」


那道沉重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现在,您夫人全靠特效药撑着,一旦停药,就是立刻的事,可哪怕您财力雄厚,这药也有限,先不说药只剩两天的量,您夫人的状态,也撑不过两天了。」


「沈先生,还是给您夫人,早些安排后事吧。」


一道关门声后,屋里响起了沈知安的哭声。


我恍惚间响起来,曾经创业,他一个新人,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那些人都看不起他,让他喝酒,把他当个笑话看。


他回家后,总是偷偷的哭。


我就会抱住他,耐心地哄他,小时候哄他的招数,用到了二十岁还是管用。


我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地响起来。


「宝宝乖,不哭了,山里野狼多,专挑爱哭的娃娃吃,沈知安,狼来咯!」


可是,屋里的哭声更大了。


我感觉到,有人抱着我。


沈知安的哭声,就响在我耳边。


「清清,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啊!」


我跟他说:「不怪你。」


沈知安依旧在愧疚:「是我,都是我的错。」


我执拗地跟他说:「不怪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


我总感觉,我应该怪的,不是他。


我沉沉睡了一觉,梦里,我和小小的沈知安站在四具烧得焦黑的尸体跟前。


我哇哇大哭。


沈知安抱着我,眼含热泪,却耐心哄着我。


「清清乖,不哭了,山里野狼多,专挑爱哭的娃娃吃,清清再哭,狼来咯!」


我紧紧抱着他,哭声稚嫩。


「知安哥哥,我怕!」


沈知安紧紧抱着我,语气坚定。


「清清不怕,一切有知安哥哥在。」


「清清,有我在呢。」


「我在呢。」


我听到沈知安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也不知怎的,沉重的身子,经过这一觉,似乎轻盈了很多。


我也没有感到眼皮很沉了,我睁开眼睛,模糊间,看见了沈知安的脸。


「沈知安……」


我喃喃。


他看着憔悴了好多,一双眼睛肿了起来,眼睛通红,满脸的胡茬,看着老了十岁不止。


沈知安看着我,握住我的手。


他微微笑着。


「清清,知安哥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我看着他,沉浸在那一双充满情意的通红双眸里。


「好。」


我声音微弱,却语气坚定。


无论如何,十八岁的沈知安,一直都是我追求的沈知安。


我现在脑子很乱,想不起来很多事,只是看着这一双熟悉的眸子,心里就生出无限的依赖。


沈知安为我办了出院手续。


出院前,他给我打了一针东西。


我瞬间感觉,身子舒服了很多。


他带我去了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


正是傍晚,漫天霞光,远处的湖被晚霞染得满是橘色。


我和他坐在草坪上安置的椅子上。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漫天的霞光。


恍惚间,我想起来了。


我想出酒店,是为了给自己选一块墓地。


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力气却越来越小。


「沈知安,我喜欢这儿,等我死了,把我的骨灰儿埋在这儿吧。」


沈知安声音颤抖。


「好。」


我明明感觉身子很轻,眼皮却越来越重。


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沈知安。」


我靠在他怀里,最后看了一眼霞光,闭上了眼睛。


我听见我的声音低缓,宛如喃喃一样。


「沈知安,别自责,我不怪你。」


沈知安身子一颤。


我又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我也知道,你早晚会成为他。」


「沈知安,我不后悔跟你结婚,也不后悔认识你,但如果能重选一次,当初你求婚,我就不同意了,我不想只为你活,我也想为自己活一场……」


8


十八岁的沈知安在给我处理完丧事后,就离开了。


这具身体,依旧被三十二岁的沈知安接管。


他记得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十八岁的沈知安来了一趟,似乎唤回了他的一些良知。


他让微微回了律所上班,可微微不屑一顾。


他又想找回那个我生下的死胎,可是过去了太久,哪怕他又钱有势,也找不回了。


他依旧和张欢欢在一起,可是那个曾和我住过的别墅,他把大门锁上,再也没有进去过。


十八岁的沈知安给我送的礼物,他一样一样的拆开看了看,想恢复成原样,却怎么都叠不好。


废了一天,他还是想不起来,只能放弃。


他从不在张欢欢面前提起我,也不让别人在他面前提起。


他似是想放下,又似是厌烦。


可这些,都和我无关了。


我已经死了。


无知无识。


而早在多年之前。


那个爱我入骨的少年,早就死了。


只是在时间的河流里,他不忍心看我受苦,又从记忆里杀了回来,爱了我一场。


他让我知道,原来爱,是无关对错,无关样貌,只是因为,林清清是林清清,就会被十八岁的沈知安爱。


这是哪怕沈知安本人,也不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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