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我阿爹是护国大功臣。
可他护大国，却不愿护我和阿娘。
骂她不知廉耻，甚至不给她名分。
直到有一天，他带回受伤一女子，执意要娶她为妻。
更可笑的是，那女子眉眼像极了我阿娘。
他们成亲那日，阿娘被关在别院，一直吐血。
礼成那刻，我失去了最爱的阿娘。
可为什么阿爹又装深情，抱着她，不愿放手…
1.
府内一大早鞭炮响起，好生热闹。
哪怕我们隔得远，也能听到那些喜悦。
我很快找到人群中的阿爹，他一身喜服，站那里很惹眼。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温柔。
“阿爹，你快点跟我走。”
我急忙跑过去，鼓足勇气，死死拉住他手臂。
阿爹皱着眉头打量我，“怎么搞成这样？”
“阿娘吐血了，你快点去看看她吧。”
我顾不得其他，眼泪鼻涕一大把。
阿爹突然板起脸，推开了我的手，喜服上留下一小片脏兮兮的污渍。
“你阿娘还真有手段，让你出来找我。”
“太恶心了。”
我想到出来的时候，阿娘正缩在床上，脸色苍白，还一直吐血。
“阿爹，你跟我去看看吧，阿娘生病了。”
我急得哭了起来，眼泪掉在手上，疼得厉害。
阿爹在前天，一怒之下，把我们关在偏僻别院，不允许出来。
为了砸门，我双手都肿了。
最后还是从狗洞钻出来。
“阿爹…”
“王爷，已快到吉时，王妃还在等着。”
我刚靠近，屋内走出一嬷嬷，她笑着打断我的话。
“今天是大喜之日，不宜说不吉利的话。”
“王妃会伤心的。”
这句话，她看着阿爹，却是说给我听的。
那女子还没成亲，她就以女主人的口吻，自称王妃。
阿爹退后一步，我的手僵在空中，上面还残有阿娘的血。
是我出来的时候，她吐的血，滴在了我手上。
“觅桉，你才六岁，不应该学你阿娘。”
“这种卑劣手段，只会让人心烦。”
“回去吧！”
阿爹转身想走，我哭着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
“阿爹，你就去看一眼，求求你了。”
“王爷，今天我们大喜之日，这是姐姐对我有意见吗？”
“故意让一个孩子来捣乱。”
屋内走出一女子，她眼角带泪，假惺惺地站在门口。
我听阿娘说，她可是富商之女。
明明她眉眼和阿娘相似，就是看着很碍眼。
“哎呦喂，我的王妃，今天不能落泪啊。”嬷嬷看到后，拍手叫了起来。
阿爹不顾我哭喊，一脚把我踢开，走过去擦掉她的泪。
这也是他第一次踢我。
“把她绑起来，给我丢回去。”
“一点规矩都没有。”
阿爹只留给我这一句话，抱着那女子走了进去。
嬷嬷嫌我吵，还趁机狠狠掐了我的后背。
“阿爹，好疼。”
她赶快拿出一块脏手帕，堵上我的嘴，“真是个贱蹄子，和她阿娘一样。”
我狠狠瞪着她，被她扇了一巴掌拉了出去。
可我清晰地听到屋内，阿爹的笑语声。
阿娘，我没本事，阿爹不信我。
他不来…
2.
等我被丢到别院后，狠狠摔在地上。
脸上被磨了一块皮，我疼得龇牙咧嘴。
门又被锁了起来，连狗洞也被堵上。
这是防止我又爬出去吧！
我哭着一点点挪到阿娘身旁，“阿娘，我看到阿爹了。”
“只是他不来。”
想到他今天踹了我一脚，心里堵地发疼。
阿娘艰难地睁开眼，嘴角还有一片血渍。
“阿娘，我手被绑起来了，好疼。”
“你给我解开吧。”
我哭着扑倒她床边，怕她看到我的脸，转身背向她。
“觅桉不哭，阿娘对不起你。”
“阿娘…只是累了，也倦了…”
她小声地说完后，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手没有动。
我转过头，亲眼看着阿娘慢慢闭上眼睛。
她说累了，应该是真的乏了。
阿娘这几天没好好休息，我不能再吵她。
手勒地疼，我没办法给阿娘拉下被子，她的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
我看到地上有碎瓷片，那是给阿娘喝水时，她咳嗽一声，掉在地上摔破的。
上面还沾染了血，红得可怕。
上次，阿娘被关起来，我就是看她这样磨开的。
这个瓷片，比她上次的还锋利。
她可以，我也可以。
“阿娘，我手好疼。”瓷片扎破我手腕，鲜血流了下来。
要是以前阿娘听到我喊疼，肯定会心痛得过来抱着我。
她会说，觅桉小心点，阿娘会心疼。
可今天，她说累了，没有起来。
怎么阿娘还在哭？
她眼泪一直往外流，打湿了头发。
我不能吵她，忍住疼痛，没有再哼一声。
绳子断了后，我松了一口气，后背衣服已经被打湿。
我抬手擦掉脸上的泪，也轻轻擦掉阿娘眼角的泪。
不像阿爹，他只会欺负我，帮别人拭泪。
我把被子拉上来，遮住阿娘的身子，怕她着凉。
“阿娘，睡会吧，我守着你。”
她的手动了下，我赶快握了上去，有些发凉。
屋外，天色渐黑，只能看到天上隐隐闪烁的星星。
好像，在喊谁回家。
鞭炮声又响起，锣鼓喧天。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阿娘的泪已干，手没有再动，只是越来越凉，我竟然暖不过来。
阿娘不怕，我抱着你。
就像当初你抱我一样。
3.
天色已晚，不知过了多久，吵闹的声音才停下来。
又开始静得可怕。
屋内一片漆黑，我颤抖着身子，靠在阿娘的身上。
“阿娘，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你听到了吗？”
回应我的只有风声以及虫鸣声。
泪水再一次挤满我眼眶，哗啦啦地一股脑流了出来。
“觅桉再也不喜欢阿爹了，他欺负我们。”
“阿娘…”
我哭着抱紧阿娘，躺在她身边，有些瑟瑟发抖。
不一会，我闭上眼睡了起来。
在梦里，我看到阿娘抱着我，她夸我是她的小宝贝。
阿爹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他说，“觅桉，来阿爹这里。”
他力气好大，把我和阿娘同时抱了起来。
“阿爹，我和阿娘都好爱你。”
他又笑着亲吻了我们。
好温暖。
可这都是梦啊。
梦醒后，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
4.
天刚微微亮，我在睡梦中被冻醒。
阿娘还在睡。
昨夜我忘记给她擦嘴角，血迹已经变得干巴巴。
她那么爱干净，醒来肯定会不高兴的。
阿娘有一块手帕，上面绣着荷花，是她最喜欢的。
她说，那是阿爹送她的。
当初，阿爹在姑苏的池塘边，捡到落水的阿娘。
那里荷花正开。
阿娘醒来后，已经失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只有随身的玉佩，上面刻有名字：芙汐。
等我出生后，阿娘把玉佩送给了我。
阿爹经常看她会出神，便把她带了回来。
阿娘也就那时候，爱上救她的阿爹。
可有了我后，阿爹很少再过来。
阿娘，她也只是我的阿娘。
我把手帕打湿后，擦掉了阿娘脸上的污渍。
她真的好美！
怪不得阿爹经常半夜过来，总会盯着阿娘，还摸她的脸。
我以为他爱阿娘，就偷偷闭眼没敢说话。
每次等他走后，阿娘总会沉默好久。
阿娘曾有一次拉着他衣角，不舍得放手。
“能不走吗？”她是那么小心翼翼。
“你不配！”阿爹总会这样回她。
后来我明白，他这是透过阿娘的脸，在想别的女人。
阿娘身上还是那么冷，可今天明明出着太阳。
我把床边的另外一床被褥，也拉了过来。
虽然有些破旧，还是很干净。
“阿娘，我还是很能干吧。”
“那你能先看看我吗？”
她没有说话。
阿娘那么温暖的人，总有一身傲气。
她也只求过阿爹两次，她求阿爹好好看看她，也看看我。
阿爹拒绝了。
“一个只会用下三滥手段的人，不配本王怜惜。”
“要不是你趁本王醉酒，刻意引诱，根本不会有觅桉。”
“她就是个错误。”
小小的我，就被阿爹不受待见。
可阿娘说过，那晚明明是他先主动。
他要是不愿意，谁又能强迫！
他曾给阿娘锦衣玉食，又因为我，把她关在别院。
连阿爹的兄长，都说阿娘是靠脸，高攀了阿爹，没有名分，也并不理亏。
可我觉得，他始终配不上我阿娘。
他们还说，我阿爹可不会随便娶什么阿猫阿狗。
直到这一次，阿爹带回别的女人，他顾不了自己，亲自为她疗伤。
那天，阿爹的肩膀也在流血。
众人皆言，那女子连行为举止，也像极了阿娘。
可她比阿娘幸运，阿爹满心满眼都是她，内心只有她一人。
我曾偷偷看阿爹把她抱在怀里，“林梦绾，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
阿爹对着我们只会自称本王，可对她就是不一样。
连府内的人都很有眼力劲，尊称她为“王妃”。
原来，阿爹也会喜欢人啊！
阿娘再也没求他，只是莫名地害怕那女子。
林梦绾讨厌我阿娘，说看到她就胸口疼。
从那后，阿娘一直被关在别院，不得擅自出动。
只有府内的一个丫头红儿姐姐，她会偷偷给我送吃的。
林梦绾，梦绾，真是浪费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阿娘不怕，以后我来护你，可好？”
“你不说话，就当默认。”
我抓紧她的手，给她最贴心的话。
5.
今天怎么还没有送吃的过来？
我找到一块布，把手缠起来，又去砸了下门。
还是没人开。
连唯一的狗洞也被堵上，怎么也撬不开。
“阿娘，我好饿。”我跑进屋，胃里一直泛酸水。
阿娘太贪睡，她没有起来。
我顺着墙边的树，想爬上去，裤脚被磨烂，都没有上去。
对了，锅里还有昨天剩的粥，还好没倒掉。
我颤颤巍巍地端在阿娘的枕边，想拉她起来。
“阿娘，起来喝点吧。”
她太重，根本拉不起来。
我学着阿娘的样子，用勺子喂了她一口，全流了出来。
我赶快给擦干净。
上次阿爹受伤，他躺在床上没有动。
阿娘亲手煲汤，就是这样喂的啊。
我看到阿爹全都喝了下去，没有流出一点。
只是，他拉着阿娘的手，一直说着胡话。
“绾绾，我何其幸运遇到你。”
阿娘抽出手，脸色煞白，一声不吭地擦掉眼角的泪。
从那后，阿娘被禁足，也开始吐血。
甚至有时候，她疼得站不起来，索性趴在地上。
不疼的时候，只会抱着我。
“觅桉，你要快点长大，阿娘怕等不及了。”
我还笑着说，“阿娘，不怕，你会长命百岁。”
我又学着她的样子，试着喂了一口阿娘。
同样又流了出来，阿娘连嘴都不动。
我喝了一口粥，好凉，清汤寡水。
怪不得阿娘不想喝。
“阿娘，只要红儿姐姐过来，我把好吃的都留给你。”
“好不好？”
屋外，我听到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好像是红儿姐姐的声音。
“红儿姐姐…”我兴奋地跑到院子。
“把这贱蹄子丢出去。”隔着门，我听到一声斥骂声。
听声音，好像那个掐我的嬷嬷。
“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
是红儿姐姐的求饶声。
“这么晦气的地方，没有王爷的允许，谁都不许来。”
“再来打断腿，再赶出府，这就是下场。”
红儿姐姐的哭声越来越远，我的心也越来越沉。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脸上糊满泪水。
阿爹心真狠，他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阿娘，既然他不要我们，那你上次为什么要给他清理伤口？
就应该让他疼。
6.
“阿娘，你醒醒，不要睡了。”
“阿爹他就是个坏人。”
我崩溃地拉着阿娘的手，还把她的袖口给扯开了。
“阿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醒来看看我，觅桉害怕。”
我趴在阿娘的脸上，学着亲吻她的脸。
以前我赖床，她就是这样哄我起床的。
“觅桉，可不许偷懒，再不起来，阿娘就要亲了。”
“阿娘可要挠你痒痒了。”
可是阿娘，你为什么还不起来？
为什么身上还是那么冷？
阿娘的身上，都有些不好味地闻。
她那么爱美，肯定也受不了这个怪味。
曾经阿爹说会过来，阿娘还特意洗了花瓣澡。
那些花，我可养了好久，一点点看着长大。
那晚，阿娘好香好美。
可是阿爹把她推在地上，语气是那么难听。
“你真是配不上这张脸。”
阿娘照着镜子，她哭了好久。
阿爹总是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阿娘又做错了什么？
我又打湿那块手帕，一直擦着阿娘的脸。
擦着她的脖子，还有手臂。
反反复复，我手都酸了，可还是有味。
“阿娘，你到底怎么了？”
“觅桉好害怕。”
我哭着跑到别院门口，疯了一样地拍门。
“救救我阿娘。”
“有没有人啊？”
7.
阿爹总算来了，他身上已经换了衣服。
“觅桉，为什么一直折腾？”
“是你阿娘调教的吗？”
他嫌我有些脏，不允许我靠近，一直保持距离。
“阿爹，你总算来了。”
“阿娘一直躺着不起来。”
阿爹皱起眉头，显得很不耐烦，走到了门口。
他不愿进去。
“芙汐，你可真让我失望。”
“昨天还觅死寻活，今天又教唆孩子折腾。”
“不配为母。”
我顾不得其他，拉住阿爹的手，让他继续进去。
阿爹可能察觉到什么，他没有再推开我，眼睛一直盯着阿娘。
以往，只要阿爹来，阿娘都会笑脸相迎。
“芙汐…”
“王爷，不好了，王妃她晕倒了。”
有一陌生的婢女跑了进来，她慌张地跪在阿爹身边。
眼睛还时不时地瞟向屋内，又看看我。
阿爹止住进去的脚步，心急火燎地就要走。
我明显看到那婢女得意地笑。
“阿爹，不要走。”
我伸开手，挡住他的去路。
“越发没规矩，你阿娘死不了。”
阿爹还是走了，就只差一步。
我看着未锁的大门，不甘心地跟了出去。
阿爹直接跑回自己的住处，我也只来过一次。
红墙青瓦林列左右，假山奇石罗列，四周假山上，小瀑布缓缓下流。
远处荷花，正开的亭亭玉立。
我们的别院，就和这里格格不入。
可阿娘从来不迷这里的美景。
她不贪财，可能只贪阿爹那点爱。
我看到屋内红烛摇曳，林梦绾躺在床上，她脸色发白。
就是没有阿娘白地吓人。
“绾绾，还有哪里不舒服？”
阿爹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手臂一直碰触她额头。
“没事的，都是下人大惊小怪。”
“打扰了王爷和姐姐叙旧。”
“她会怪我吗？”
娇滴滴的声音，惹得阿爹更舍不得放手。
“以后，不许提她。”
林梦绾笑着贴近他怀里，还咳嗽了几声。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上次给我吸出肩膀上的毒，又彻夜照顾，伤到身子了吧？”
“以后，再也不许你冒险。”
我听到阿爹的话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肩膀上的毒，我亲眼看到是阿娘吸出来的。
也是阿娘彻夜照顾他。
怎么变成了林梦绾？
我心里一阵难受，使劲踹开门。
“阿爹，她是个骗子。”
8.
阿爹打了我一巴掌，拉着我衣领丢在了屋外。
林梦绾哭哭啼啼的声音传出来，惹得阿爹更心烦。
他抬起脚，踩在我肚子上，恨不得碾碎我。
“觅桉，你竟敢跑来这里。”
“既然你阿娘纵容你，那我就好好管教。”
“她顶多就是个替身。”
他抬起脚，把我踢在假山上，摔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此时我怕极了阿爹，可我不认输。
“明明是阿娘救了你。”我嘴角流血，强逼自己看着阿爹。
他又抬起腿，我闭上眼等着疼痛。
阿爹被他的好友及时拦住，我才有幸躲过一劫。
“你打一个孩子干什么？”
“不管你认不认，她都是你的女儿。”
阿爹红着眼收回脚，拳头还是攥得咯咯响。
“我没有这种女儿，满心恶毒。”
可我想说的是，我也没有这样的阿爹，他恨不得打死我。
我想阿娘了。
阿爹的好友给下人使了眼色，把我又丢回别院。
只是这次，没有再绑我。
我忍住疼痛，硬是没哭一声。
可是看到阿娘后，眼泪又是止不住地流。
“阿娘，什么是替身啊？”
我想了好久，好像懂了。
有一夜，阿爹偷偷来到阿娘床前，嘴里也说替身。
“明明相似的脸，可你学不了她一分一毫。”
后来，我问阿娘，阿爹说的那个她，是谁？
阿娘迷茫，连她也不知道。
可我明白，阿娘不争不抢，她从来没有害过人。
阿爹说，她唯一错的，就是和他心目中的人不一样。
阿娘受不了这种折磨，疏远了他，他又靠近，想想都好可笑。
我问阿娘，她想不想自己的家？
她会抱着头，一直哭，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种无助，经常在夜里会更明显。
9.
“芙汐，你个贱人，吐血了还来勾引王爷。”
“是不是找死啊？”
内外是林梦绾的声音，她带着几个婢女走到院子里。
阿爹还夸她美，他就是眼瞎。
林梦绾趾高气昂地环视院子，嘴角还有一撇讥笑。
“没想到你会有这种下场。”
“真是报应，真是老天有眼，看不得你一直风光。”
我把盆子的水泼了过去，有些可惜，没泼到她身上。
“你找死啊，抓住她。”
“狠狠地给我打，你个小杂种。”
她气急败坏地让下人来抓我。
我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阿爹把她搂在怀里。
她柔软地好像快死的样子。
阿娘看到她后，手有些发抖，紧紧抱住我。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就是想不起来。”
阿娘拍着自己的头，脸上全是痛苦，多想一下，都很疼。
估计连死，阿娘都没有想起她是谁。
后来，林梦绾竟然说，她不想看到我阿娘，看到她就胸口疼。
为了这，阿爹才把我们禁足。
怎么现在她自己上门了？
“把林芙汐抓起来，我要看看她神气什么。”
“欠我的，她迟早要还回来。”
我惊呆在原地，被她的人抓住，头按在地上。
刚才，她说我阿娘是林芙汐。
我从来不知道，阿娘姓林。
她认识我阿娘？
有两个婢女走向阿娘，在她床边捂住口鼻。
“好臭，好恶心。”
她们退后一步，开始干呕。
“不许你们说我阿娘。”
“你们滚开，别碰我阿娘。”
林梦绾直接踢了我一脚。
“还磨蹭什么，把她拉下来，我要让她跪着求我。”
“让她亲眼看我折磨这个野种。”
那两个婢女壮着胆子，刚拉开被子，吓得直接摔倒在地上。
“王妃，她…她…她死了。”
林梦绾听到后，走近看了一眼，直接跑到院内。
连抓我的婢女，也跟着跑了出去。
“报应，真是屡次不爽。”
她回头的时候，满脸都是得逞地笑。
这时候，我才知道，阿娘不是睡着，她是死了。
在阿爹成亲那个晚上，她就死了。
“阿娘，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我哭着又去拉她的手，好凉。
10.
阿娘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开。
她们说我阿娘都臭了，是不祥之人。
阿爹起初不信，说是我阿娘的新手段，连死都会了。
那些婢女吓得跪在地上，阿爹才过来。
他看我抓着阿娘的手，命人把我抱出去。
我不同意，跪在他脚边，连膝盖都碰破皮。
“求您救救阿娘吧，我不想让她死。”
“求求您了。”
我不愿再喊他阿爹，在一声声哀求中，我的额头撞击着地面。
阿爹把我抱在怀里，他眼睛有些躲闪。
曾经，我无数次幻想，除了梦境，阿爹会在怎样的情况下抱我。
可没想到，是失去阿娘的时候。
是我贪心了，不应该贪他的温暖。
我鼓足劲推开了阿爹，“救救阿娘，以后我再也不缠着您了。”
阿爹没有生气，明显愣了下，他又一直盯着阿娘。
他喊来府内的大夫，正在给阿娘诊断。
“王爷，这是中毒而死。”
“而且，和王爷肩膀上的毒，是同一种。”
阿爹不信，他全身在发抖，“她怎么会中毒？”
“上次你受伤，是阿娘及时吸了你肩膀上的毒。”
“可你从来不信，还辱骂她。”
“阿娘何错之有？”
我忍不住，沙哑着哭喊了起来。
“是你害死了阿娘，她吐血你都不来。”
他怔了片刻，好像想到什么，全身泛起战栗。
慢慢走向阿娘，他伸出手停在空中，没敢抚摸她。
“王爷，此毒只要入口，稍有不慎就会中毒。”
“不过，要是及时医治，还不会致命。”
那大夫看了眼地上的血，不忍地摇摇头。
阿爹身形晃了下，用力地按住心口。
“发作的时候，她也是万箭穿心吗？”
“是的，尤其临死的时候，更痛苦。”大夫一五一十地禀告。
怪不得阿娘难受的时候，让我先出去。
她是怕我看到，怕我心疼又怕吓到我。
“阿爹，我恨你。”
11.
仔细算来，阿娘中毒也不过半月。
她便没了性命。
阿爹一直抱着阿娘，不舍得松手，此刻的他好像受伤的男子。
还命人连夜打造了一口冰晶玄棺。
他把阿娘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我不懂他这是为何，可我只想一个人守着阿娘。
林梦绾不死心，她趁着阿爹刚出去，又来了。
“一个死人，也敢和我争。”
她真是恨透了我阿娘。
“你出去，出去。”
我站起来去推她，正好被赶来的阿爹发现。
“王爷，我好心来看姐姐，觅桉却这样对我。”
“我不怪她。”
她又开始娇滴滴，听得我有些作呕。
阿爹脸色铁青，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
“你就是坏女人，故意来招惹阿娘。”
“害她中毒身亡。”
阿爹带她回来那天，肩膀受伤，已经中毒。
她趁阿爹昏迷，告诉阿娘，只要把剧毒吸出来，就可以保住性命。
阿娘信了，命也没了。
“绾绾，我最恨别人骗我，芙汐为什么会中毒？”
“既然你来了，说清楚吧。”
林梦绾脚底发软，额头隐隐冒汗。
“王爷，那夜是我救的你啊，我身边现在还虚弱，你忘记了吗？”
“我并不知晓她为什么会中毒。”
阿爹笑了下，不达眼底，让大夫走了进来。
“给她号脉。”
不顾林梦绾的反抗，阿爹的随从压住她的人。
过了片刻，只听到一句回应。
“王爷，王妃身体无恙，并没有所谓的虚弱。”
“你个庸医，我明明不舒服。”林梦绾急得要破口大骂。
“绾绾，骗我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你可知道？”
阿爹两眼猩红，说出的话很轻，就是让人害怕。
我看着他，退后几步。
他以前就常说我和阿娘骗他。
我们也确实没有什么好下场。
林梦绾不认输，还一直在狡辩，说自己无辜。
只有一个婢女走了出来，扑通跪在地上。
她眼睛通红，脸上还有伤痕，看林梦绾的时候，眼里全是恨意。
是红儿姐姐。
“王爷，奴婢可以证实，王妃一直在骗您。”
她说出实情，亲眼看到阿娘那晚一个人出来，后来就开始吐血。
我问红儿姐姐，她为什么会帮我。
她眼里全是泪，因为阿娘曾经也帮过她。
更主要的是，上次给我送吃的，就是被林梦绾抓走。
毁了她清白。
“王爷，一个下贱的婢女，就是故意来害我。”
“林芙汐的死，和我无关。”
阿爹听到她的话，有一瞬间的颤抖。
“你说她是林芙汐，可我从来没说她姓林。”
林梦绾捂住自己的嘴，她一直摇头。
阿爹抓住她的手，不顾她哭闹，命人压着离开。
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可我不愿离开，一直看着阿娘。
“阿娘，你醒来好不好？”
“阿爹好像在帮我们。”
12.
在林梦绾刚被关起来，她娘家寻来了。
姑苏林家首富长子——林子珩
红儿姐姐告诉我，这是来给林梦绾撑腰了。
阿爹成亲声势浩大，早就被传遍，说他只爱姑苏林家之女。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去看看。
“王爷，听说舍妹嫁给了你，能否让我见下她？”
我听红儿姐姐说，成亲那日，林家无一人来。
“绾绾身体有些不舒服。”阿爹有些回避。
“绾绾，你说她是绾绾？”
“能否让我见见她？”
“她可是我们林家的宝贝，不能受任何委屈。”
林子珩有些激动，他坐立难安。
想到阿娘孤单单一人躺在那里，凭什么她就有人护着。
阿爹命人把林梦绾带了过来，她脸色苍白，走路都有些不稳。
可林子珩看到她后，并没有刚才的喜悦。
甚至还有些厌恶。
“林梦怡，怎么是你？”
原来，她不是林梦绾，而是林梦怡。
“哥哥…”林梦怡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林子珩站起来，打量她几眼，“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你。”
“绾绾在哪里？”
阿爹脸色更难看，眼色一直在他们之间转动。
林梦怡彻底崩溃，“你是我哥哥，为什么从不关心我。”
“林芙汐她早就死了，她死了。”
我又听到她说了阿娘的名字。
果然，她认识我阿娘，更希望她死。
“你个坏女人，都是你害我阿娘。”
我把手里的石头狠狠丢向她。
林子珩看到我后，他红着眼跑过来，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还从上往下地打量我。
“你阿娘是谁？”
“你又是谁？”
13.
林子珩蹲下身，他双手抓住我的肩膀。
有些疼。
可我并不害怕他，甚至还有些想亲近。
在我挣扎中，脖子上的玉佩露了出来，上面刻的字，清晰地展现出来。
林子珩急红眼，颤抖着手摸了上去。
“是绾绾的，她在哪里？”
我没有再动，直直盯着他眼睛，“这是阿娘给我的。”
我告诉他阿娘死了，可他执意不信，不让我瞎说。
“你带我去找绾绾。”他起身来到林梦怡身边，拉住她手臂。
林梦怡害怕地喊着我阿爹，“王爷，救我，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阿爹没有动，不过他双手在背后，握地泛白。
他好像在等什么真相。
在林子珩的坚持下，他终于看到了我阿娘。
她躺在里面，还是那样安详。
林子珩颤抖着身子，一直盯着阿娘，眼里全是心痛。
“你认识我阿娘吗？”我沙哑着嗓子问他。
“她是我的宝贝妹妹，我是你的舅舅。”
他没有看我，又在回答我。
舅舅，我好像有亲人了。
林梦怡听到后，眼泪流了出来，随即眼里漏出狠毒。
“舅舅，是她害死了阿娘。”我手指着林梦怡。
她怕了，一直摇头往后退，还碰到了门摔在地上。
舅舅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地踩在她身上。
“为什么害她，还冒用她名字，她可是你妹妹。”
林梦怡哭了起来，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她不是我妹妹，她是你们一个个偏心害死的。”
“她真的很蠢，和当年一样，不用哄骗，还会上当。”
“我真后悔当年没亲眼看她死掉。”
林子珩嫌她脏，又狠狠踹了她一脚。
我阿爹起身来到她身边，掐住她脖子。
“你心思可真歹毒。”
林梦怡拍打着阿爹的手，她此刻真的怕了。
“当年，也是我先遇到的王爷。”
阿爹眼里泛起杀意，在她快喘不上气的时候，又松了手。
他要让她生不如死。
说她玷污了“绾”这个字。
原来，阿娘才是林家掌上之女，小名绾绾。
从小就是林家的宝贝疙瘩。
有一次外出，下落不明，再也没有回来。
就是那次，阿娘才失去记忆，到死都没有想起家在哪里。
为了寻她，林家一直未放弃，二老一夜白发。
林梦怡是阿娘同父异母的姐姐，只比阿娘大一个月。
可她并不受宠。
在阿娘走失后，她成了林家唯一的女儿。
还代替阿娘嫁给了喜欢的人。
婚后，她受不了冷落，频频引发争议，最后被赶了出来。
怪不得她不喜欢阿娘。
同为林家之女，她觉得不公平。
14.
原来，林家人是阿爹派人请来的。
本想证实阿娘的身份。
只是没想到，当年救他的人，竟是我阿娘。
“绾绾心地善良，不知王爷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她一生爱自由，从没想过，会困死在这别院。”
阿爹头痛地厉害，他不想再听下去，一直守着阿娘。
“原来，她就是绾绾，救我的人。”
阿爹命人把我们赶出别院，不让任何人进去。
我试着哭喊，一直求他，他都没同意。
好怕他发疯，又伤害阿娘。
“我只要阿娘，我要阿娘。”
只有舅舅抱着我，在门口徘徊。
阿爹一直没有出来，我们听到屋内传出声音。
最后也是舅舅破门而入。
等我们进来的时候，阿爹一动不动地抱着阿娘的尸体。
他痛苦得浑身发抖，目光死寂。
“绾绾都死了，你的深情给谁看。”
舅舅气得想打他，又被阿爹的随从拦住。
“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害死了她。”
阿爹双目猩红，哽咽不成声，还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我几乎被他眼里的悲伤吞没，心脏传来闷闷的钝痛。
“阿爹，我也想抱抱阿娘。”
“好不好？”
我刚靠近，就被阿爹怒吼制止住，他还是不让我靠近。
“她只属于我一个人。”
“谁也不要过来。”
舅舅再也看不下去，他抬起手打了阿爹一拳，“你看清楚，她不是你的王妃。”
“她只是我们林家之女。”
“是被你关起来的可怜人。”
阿爹额上青筋暴起，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不过，没有阿娘的刺眼。
“是我有眼无珠，认错了人。”
当年阿爹还是少儿郎时，他在姑苏被害。
一身是血的他，被外出游玩的阿娘所救。
那时的阿娘，肯定很美。
等阿爹随从到的时候，阿娘才起身离开。
他问阿娘是谁？
“绾绾，我是绾绾。”
从那后，阿娘的身影就刻在他脑海中。
他每年还会去姑苏，寻求他脑海中的人。
直到在池塘边，遇到失忆的阿娘。
相似的容颜，让他得到一丝安慰，他最终还是认错了人。
当年的少儿郎，已经成为现在的护国大功臣。
只是，他没有护住我阿娘。
15.
林梦怡在地牢被灌了毒药，每次发作，比当时的阿娘还痛苦。
在被折磨地快死时，又被救活。
给她希望后，又继续看她承受折磨。
反反复复，让她生不如死。
阿爹也让她尝试阿娘所受的苦。
至于她身边那些婢女，全被阿爹发配充军。
掐我的嬷嬷，也被乱棍打死。
“王爷，我要带绾绾回家，家里二老也在等她。”
阿爹垂着头，他坚决不同意。
舅舅气得破口大骂，“是你辜负了她，还装什么。”
“她给你养育觅桉，死后都不得安宁。”
阿爹好像意识到什么，他又想去抱阿娘的尸体。
被他好友拦住，告诉他，人死不能复生，要尽快入土为安。
可阿爹魔怔了，他听不进去。
“她才是我最爱的女人，她没有死，是我真正的妻子。”
“我还欠她一个名分。”
当初阿娘生下我后，问她在阿爹眼里算什么？
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名分？
阿爹说，一个只会勾引人，靠孩子想上位的女人，不配得到名分。
阿娘哭着想离开，阿爹不同意，直接把她关了起来。
她的自由，只有这片别院。
她的快乐，也只有我的陪伴。
“阿爹，放了阿娘吧，她不喜欢这里。”
“她想回家。”
我跪在阿爹面前，再次求他放过阿娘。
生前阿娘被困这里，经常看着天空，背着我日日流泪。
死后，她经历绝望，肯定想离开。
我记得那晚，她哭着说累了，也倦了…
阿爹停了下来，他无力地看着我。
“觅桉，她是恨阿爹吗？”
“你是不是也恨我，恨我伤害你们。”
我不想骗他，诚实地点点头。
“阿爹，我恨你。”
就是不知道我阿娘恨不恨。
在阿娘的父母到来后，阿娘终于离开了这里。
那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们寻找多年的女儿，终于回家了。
舅舅拉着我的手，眼睛都是红肿，“觅桉，跟舅舅走吧！”
我点点头，尊重自己的心意，还要走了红儿姐姐。
她是这里，曾经唯一对我们好的人。
我护不了阿娘，就护红儿姐姐吧。
阿爹因为我的决定，他憔悴了许多，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
他也没再挽留我。
16.
阿娘回到了她自己的家，那里有等待她的亲人。
那里还有好多漂亮的荷花，比她手帕上的还美。
微风吹来，我都觉得是她在拥抱我。
阿娘，你回家了，是不是很快乐！
阿爹来过几次，都被拒绝在门外，他更找不到阿娘的坟墓。
因为，阿娘随风走了。
林梦怡又在一次发作中，被丢进了荒野。
阿爹怕她脏了王府，脏了阿娘曾经生活的地方。
别院被恢复原样，除了出征，阿爹就住在里面，他不允许有人靠近。
众人都说他深情，只钟情一女子，可我就觉得他薄情，甚至不懂情。
在一次出征中，阿爹再也没回来。
他手里，紧紧抓住阿娘最喜欢的那块手帕。
我想，他是去追随阿娘了，他后悔了，要去忏悔。
可是阿娘，别回头，快点走，听我一次。
别让他再找到。
我的阿娘，你要永远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