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何说他只会娶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可是我只是个卖包子的,不懂琴棋书画,只会擀面剁馅。
去年冬日,我救下在雪夜中冻僵的他,甘愿随他私奔至京城。
却在大婚前听到房中嗤笑:「她那样的姿色,暖床小妾已是仁至义尽。」
后来,我再次穿上那件染血的嫁衣,
他却踏雪寻来,在我面前弯下身躯,哑了嗓子:「云苓,我后悔了...」
而我只是温润地笑着。
「殿下已经失了一条腿,此番过来,是连命也不想要了吗?」
1
第一次在雪夜见到昏迷的萧景何,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男子,并不都如玉婶所说,是魁梧健硕的。
眼前人的皮肤,甚至比我还要白皙。
我放下手里的扁担,忍不住凑上去捏捏他的脸。
谁知对方背靠树桩的身体轻微动了一下,眼神懵懂中带着胆怯,不住地轻咳。
「烦请姑娘让开,在下在等人...」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腰间的玉坠被擦得有些发亮。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瞧那身板都有些僵硬,我实在看不下去,想要扶他起来。
他却像是突然被惊醒,嘴唇乌青,有些颤抖地一把攥住我的手。
「永宁...永宁郡主来了吗?」
我愣了一瞬:「傍晚是有一队人马路过附近,难道你就因为这个在这躺了这么久...」
闻言,攥住衣角的手猛地一松,只见他眼神有些发散,嘴唇微微张开,不住地呢喃。
「你不懂,只有娶了她我才能赢...
「错过了,又错过了...」
然后脚一歪摔在雪地上,彻底没了意识。
2
我花了整整一吊钱,才说服我的东家钱伯给了我一碗药汤。
正在磨豆腐的玉婶悄悄探出头来:「云苓啊,又去哪儿瞧男人去了?」
我一下子红了脸,手中的药汤撒了几分。
身后,玉婶的声音越来越小:「要我说,你就嫁给我那秀才弟弟,等他从江南回来,我让他娶你!」
等到四周恢复寂静,我来到柴房,仅有的被褥盖在了萧景何身上,我望着汤碗有些出神。
十六岁那年,镇上曾来过一个算命师傅,路过包子铺的时候,拉住我的手反复查看,长叹一口气。
「切记在二十岁之前成亲,不然恐有大祸,山神也庇护不住你!」
玉家村人,最信山神,但是一个路过的算命师傅,怎么看怎么可疑。
彼时我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只听到他继续嘟囔说,玉家村一月内会有水灾。
暴雨倾斜而下冲垮柴房的那个夜晚,我像是早有预感般猛地惊醒,拉出了钱伯和玉婶,顺势救出了更多人。
窗外传来啾啾的鸟鸣,我将思绪收回,摩梭着刚才从男子身上掉落的玉佩,上面刻了他的名字。
萧景何。
他虽然看起来愚蠢,但实在是貌美。
3
可惜的是,萧景何醒来后不但没有感恩,还一把抓住我的手,问我为什么带走他。
言语间,我才明白此行他真正的目的。
他在等永宁郡主的垂怜,所以打扮成最好看的模样晕倒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只可惜,来晚了半个时辰。
手腕被掐的有些酸麻,僵持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钱伯的声音。
「云苓啊,今晚关好门,前面几里地的驿站好像出事了!」
闻言,萧景何的手一松,我余光扫到他身上的包袱,脑中灵光一闪:「你是从驿站来的?这群人不会是来杀你的吧?」
萧景何脸色一变,闻言也有些无措起来,我麻利地拿起他的包袱:「你这可是个大麻烦!」
指尖触到他的皮肤,才发觉有些微烫,此时的萧景何像是一只失去气焰的老虎,秀气的眉毛不自觉拧起来。
「在下可不可以在这叨扰一晚...」
我抱拳站在一旁,心中窃喜,看样子,他是真被我唬住了。
我挑了挑眉:「可以啊,但是有个条件。」
「姑娘请讲。」
「娶我。」
4
萧景何听完晕了过去,像是一口气没上来,被吓晕的。
直到再次上前扶住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额头滚烫,顾不上男女有别,我开开心心地挑开他上身的衣衫,帮他用冷帕子降温。
钱伯的包子铺马上要支起小摊,我麻溜地跑出去帮忙,等再回到柴房时,萧景何已经醒了,正盯着我特意给他留的包子,面色纠结。
我直接拿起一个就往他嘴里塞:「都发烧了还这么挑呢,快吃吧,吃完才能好!」
只见他被我的动作弄得剧烈咳嗽起来,完了才幽怨开口:「我...牛肉过敏。」
我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换了个话头:「你陪我去旁边的藏玉山好不好?」
或许是我常年擀面,力气的确大,萧景何就这么被我拖着去了山脚。
我虔诚地对着藏玉山祈祷:「山神啊山神,旁边的就是我的夫君,这样就算我成亲了哦...」
谁知一旁突然传来声音:「你这样不算成亲,在京城,贵族的亲事都是要好好操办的。」
我撇撇嘴:「玉家村也有京城回来的人呀,好像是在宫里做侍卫,回来之后也是这样的。」
萧景何依旧抿着嘴:「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成亲必须...咳咳...」
哟,还挺娇气。
我趁机拉住萧景何的手,扯着他一起跪下来:「既然你不信这个,那不如陪我一起跪山神,藏玉山神会保佑每一个...」
话还没有说完,萧景何突然浑身猛地一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条黑蛇快速滑过,而他的脚上,多了一个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血。
不是这么倒霉吧,我这跪山神的话还没有说完啊!
眼看着萧景何颤颤巍巍就要倒下,我冲上去大声喊道:「喂,你那个玉佩能不能当掉啊!
「醒醒,我没钱救你啊!」
5
在数十次从坡上滚下来后,我终于挖够了草药。
只是胳膊上也多了数十道红痕,头还重重地磕到了石板上。
蛇的毒性不强,上午我央求钱伯帮忙瞧了眼,大抵过几个时辰就能醒,但十天半个月都不能走路。
在我第三次嚼碎了草药,敷在萧景何的小腿上时,他醒了。
抬眼看见我手上的伤口,他的睫毛颤了颤,病态之中夹杂着几分娇气。
「谢谢。」
唯一的被褥一直都盖在萧景何身上,此刻我整个人也有些乏力,像是染了风寒。
半夜觉得有些冷,一个劲地往温暖的地方钻,感受到一股力量一直把我推出去,我烧的迷糊,嘟囔着开口。
「再动就别盖被子。」
身旁的人愣了一瞬,终于消停了。
6
萧景何就这样在我的柴房里住了下来。
而钱伯秉承着一份工钱不给两碗饭吃的原则,多次嚷道让他也出去干活。
但是在摔碎了第十个盘子后,钱伯忍无可忍地辞退了他。
无奈,我只好更加卖力地剁馅,晚上回到柴房后,只看见萧景何脚上缠着布条,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等着我。
看出他不开心,我拿出好不容易从玉婶那搜刮来的丝线:「你之前说京城那边的亲事,女子都要身穿红嫁衣。
「那我绣一件,你就能娶我了吗?」
萧景何脸色一瞬间怔愣了下,却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他开始改变了,偶尔在我靠着墙角打盹的时候,会把我拉过来,然后被子分我一半。
他的脚早已好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离开,只能内心还存着几分希望,或许,他真的愿意娶我。
这可能是我平淡的人生中,最有颜色的一段时光。
我和他一起看过柴房外的月亮,他吟诗,我擀面。
一起听过玉婶大清早吆喝豆腐的声音,他皱眉被吵醒,我爬起来剁馅。
年尾已至,玉家村有人办了篝火晚会,钱伯和玉婶都被表演吸引,而我趁他抬头看窗外的时候,望着他的侧颜,没忍住偷亲了一下。
顺着他惊诧的目光,漫天雪花落下,包子铺又恢复喧嚣,玉婶在一旁调侃。
「这捡来的夫君看样子是成了,云苓啊,玉婶可要讨一杯酒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开春时,萧景何陪我过了十九岁的生辰。
他祝我长命百岁,我说:「你娶我,我就可以长命百岁。」
然而这次,我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却等来了他手下侍卫的通传。
「殿下,贵妃让我告诉您,所有麻烦都已经解决,您可以回宫了。」
彼时我正站在案板间,剁着好不容易劝说钱伯尝试的猪肉馅,看着面前的灶台覆上阴影。
那个陪了我三个月的嗓音说:「云苓,我要回去了。」
7
我跟着萧景何跑了。
没骨气地给钱伯留了一封书信,让他别忘了把剩下的猪肉馅一起剁完。
坐在奢华的轿子里,我强行安慰着自己。
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可能成亲的人,我一定要抓住。
后来轿子稳当地停了下来,拉开帘子,入眼是萧景何在宫外的府邸。
之前我猜到萧景何跟皇宫会有点关系,只是没想到他是如今的二皇子。
就算我从小长在偏远的玉家村,也或多或少听说过二皇子的事迹。
冷宫废妃所出,自小被嬷嬷抚养长大,不曾习武,身体孱弱。
难怪他会拼了命去蹲守永宁郡主,永宁郡主背靠丞相府,谁能娶到她,谁就有可能获得皇位。
心里的火焰一下子有点灭了,如果萧景何存的是这样的心思,他不可能娶我。
谁料府中突然走出一人,满头珠翠,笑意盈盈。
「景儿,这就是你书信中提到的心仪之人?」
8
这句话,让本来想溜的我,立刻亲切的挽住萧景何的手,点头如捣蒜:「大概就是我了!」
我以为我已经够大胆了,谁知眼前的贵妃娘娘更加大胆,她一挥袖,带出几分风情。
「那,这月十五完婚如何?」
我大惊失色,这也太快了,若我真的成婚,那肯定是要请钱伯和玉婶喝一杯酒的!
还没来得及说话,立刻有三个宫女走上来围着我,将我迎进了府里。
我被簇拥着去沐浴更衣,梳洗装扮,等到所有妆扮都完成后,发现萧景何在殿前等着我。
我在他面前站定,萧景何的眸光像亮了一瞬,却又很快暗下去。
「云苓,你这样很好看。」
我压下心间的淡淡不安,上前一步:「为何这么快成亲?」
他像是饮了酒,话语间带着几分醉人的气息,他俯身逼近,气息萦绕耳边。
「难道不是你,一直想嫁给我?」
9
不对劲,很不对劲。
见过萧景何很多次落魄的样子,我也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窥见他眼里的无助。
我在侍女的指引下住进了那间为我准备的厢房,贵妃早早的把萧景何即将成亲的消息散布了出去,这几日接连有名门贵女入府来拜访。
但我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钱伯收养,跟着他做了十多年的牛肉包子,对琴棋书画,水粉胭脂一概不知。
那些相府小姐的嘲笑赤裸裸地挂在脸上,我绞着衣衫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真不知道萧景何看上她什么了,这模样可比永宁郡主差远了!」
「我听说啊她是个卖包子的,没准是往里头下了迷魂药呢!」
我突然有些怀念起钱伯的大嗓门来,虽然他经常冲进柴房揪着我的耳朵让我起来揉面,但是他从来不会同她们这样,脸上是笑意,言语里却是刀子。
我想找萧景何说说话,但是他也逐渐忙起来了。
府里的人都说,贵妃重获恩宠,二皇子,怕是要起来了。
一切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那天深夜,我看到贵妃随手将我努力学来的点心扔到地上,萧景何在旁边一言不发。
我躲在暗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到下一秒贵妃厉声斥责。
「若不是你讨不了永宁的欢心,我何苦还要委身丞相,替你开路!」
10
我怔怔地躲在屏风后面,听着他们的谈话。
原来,萧景何此刻的娶亲,只是一个障眼法,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彻底退出皇位竞争。
殊不知极具权势的丞相,已经站在了他这一头。
原来,我只是一个棋子而已,大婚那日,贵妃会请来三皇子萧景瑞,然后趁乱将他射杀。
萧景何的嗓音有些疲惫:「那日过后,云苓该如何?」
贵妃轻拈起酒杯:「她那样的姿色,给你当个暖床的小妾,已是仁至义尽。」
第二天,萧景何差人送来了一盒首饰,看着匣子里的珠翠,我起身去找了他。
那是我第一次退回他送来的东西,此时后花园也来了不少宾客,萧景何见到我,脸上有几分不解。
「你不喜欢?」
我深呼吸一口气,装作轻松地说道。
「这么浪费干什么,一件首饰顶我几百个牛肉包子呢!」
11
宾客中传来嗤嗤的笑声,萧景何愣了一瞬,语气有些冷淡下来,眉毛也微微蹙起。
「你能不能多花点时间,好好打扮一下?」
连日来被打压嘲讽的委屈溢出来,像是在顷刻间找到了发泄口,我随意找了个石板凳坐下,翘起二郎腿,粗鄙在那一刻被宣泄的淋漓尽致。
「萧景何,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可是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受伤,是我大半夜跑到山上给你挖草药。
「你不想劳作,我帮你把你那份一起做了才有你一口饭吃!」
萧景何此刻俊美的脸上像是出现了一道裂痕,他眸光幽深,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怒火。
「可本王是皇子!
「你救了我,自然有赏,所以本王才...」
我打断了他。
「萧景何,我要一百两。
「买断我救你的恩情,你也不用降低身段来娶我!」
12
我就这么被赶出了府,手里还拿着萧景何扔给我的玉佩。
他隐忍的声音犹在耳畔:「这枚玉佩价值千金,你可以走,但走了就别回来!」
来时是舒适的轿子,而现在,我花光身上所剩无几的铜板,才说动赶路的车夫顺路将我送回玉家村。
回去之后,钱伯抄着掸子追我:「小兔崽子,话都不说一声就跑了!」
玉婶将我护在身后:「好了好了,云苓回来就好。」
她蹲下身来,擦去我的眼泪:「你不是要嫁人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玉婶下一句话生生让我止住了眼泪。
「小云苓啊,刚才婶婶我在外头捡了个男人,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估计是跟着来逃难的。
「模样不比上一个差,我骗他说她夫人外出采药了...」
我当下止住了眼泪,算命师傅的话此刻在我脑海中盘旋,二十岁成亲,二十岁成亲...
还没来得及打开玉婶挤眉弄眼塞给我的胭脂,就见一个男子打开了门,满眼期待地看向我。
「你是我夫人吗?」
13
事实证明,当上天给你关上一道门的时候,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捡到的男子认定了我是他夫人,对我极尽关怀,谁赶都赶不走。
钱伯还给他新取了个名字,白术。
看来钱伯真的挺喜欢研究草药的。
白术长得好看不说,手脚也麻利,哄的钱伯结算月银的时候多给了几吊钱,甚至还同意在铺子中替我办一场亲事。
这一切比在京城中更快。
难道我追逐了那么久的心愿,真的要实现了吗?
月光如水,白术在我旁边坐下,温柔地递给我一盏酒。
「可以给我说说我们之前的故事吗,对不起,我全都忘记了。」
我喃喃开口:「我们一起住在柴房里,你很娇气,要盖着被子才不会冻着。
「你对牛肉过敏,但是你还是会陪着我一起剁肉馅。
「你总是会把自己收拾的很好看,即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
白术轻笑了一声,我才恍然回神,内心忐忑,却见他修长的指尖抚过我的长发。
「明天就要成亲了,紧张吗?」
我摇摇头,内心却有些酸涩。
可是大婚当天,我却从路过的行人中听到了一个消息。
二皇子萧景何失踪了。
他刺杀胞弟失败,护卫掩护他一路向南,却于昨日彻底失去踪迹。
14
我逃婚了。
当白术挑起我的红盖头的时候,我知道我有一千个理由留下,陪他喝完这杯合卺酒。
可是我的心乱了。
一路向南,是玉家村的方向,这里常年不受京城管辖,因着山路崎岖,追兵很难追到这里来。
萧景何如果要逃命,玉家村是最好不过的去处,就像去年冬天的那三个月,京城中没有别人知道他在这里。
之前隔在我们之间的桎梏,此刻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记忆中,好像只剩下初遇时的萧景何,一无所有,攥着我的衣角,求我救他。
我身着大红嫁衣在小道上奔跑,就在我以为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时,我发现了石板路上的点点血迹。
顺着血迹往前看去,萧景何静静地躺在那里。
像极了我和他的初遇。
我吃力地想将他扶起来,萧景何像是还有一丝气息,嘴唇微微蠕动,逞强道:「不用...你管...」
我很想一巴掌呼上去,但是看见他白得吓人的脸还是忍住了:「现在生死关头,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在这推三阻四?」
他的肩头歪歪的扎着一根箭,好歹跟着钱伯听了那么多草药理论,算得上半个大夫。
我心一狠将箭拔出,手忙脚乱地解开他的衣服包扎止血。
萧景何的声音闷得听不出情绪:「你要嫁人了,还这样管我做什么?」
手中的动作停了一瞬,回想起那日和他在府中互相撕破脸皮的争吵,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次是最后一次,等下我就回去嫁人!」
萧景何脸色像是又白了几分,胸膛剧烈起伏,我扶着他想要站起来,却见他猛地将我拉到一旁。
「别动,有人!」
15
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追兵会找到这里,萧景何抱着我在地上猛地滚了几圈,我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听着一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云苓,往北跑,我的人都在驿站,让他们翻过这座山,来山脚接我!」
「那你呢!」
「我会躲起来,你快走,不然我们都要折在这里!」
我努力爬起来,正要迈开步子的时候却遇上一个侍卫,眼见他的剑尖向我袭来,一旁的萧景何拿起一个筐子就砸了过去!
剑被甩飞,萧景何拼命冲我吼:「跑啊——」
我回过神来,用最快的速度奔向驿站,原本只有几里的路程,此刻却显得分外漫长。
直到我推开驿站的门,萧景何的侍卫慌乱地接住了我,我才颤抖着嘴唇说出刚才的一切。
说完便身子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床边坐了一个人,正是萧景何。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见他回头看我,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良久才见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云苓,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吧。」
16
我轻声开口:「萧景何,我只做正妻,不做暖床小妾。」
他愣了一瞬:「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会当暖床...」
话说到一半,他停住了,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你听到了?」
我对上他的眼神:「我不想我的亲事只是一场笑话,我要请来玉家村的所有街坊都喝上一口喜酒,我要你接纳我的过往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如同我知晓你的算计还下意识救你一样。」
我垂眼,眼泪不自觉落下:「萧景何,我爱上你了,但是我感受不到你的爱...」
他没有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床,背对着他开口。
「既然不愿意,那就送我回玉家村吧,我还是那个卖包子的小丫头,你回京城做你的二皇子。」
门口的侍卫也没有动作,空气一时间静谧的有些诡异。
我擦干眼角的泪水,一挥袖子:「不乐意送我也没事,我既然能跑这来,我也能自己走回去!」
骄傲在这一刻也像是累赘,外头阳光刺眼,身上的嫁衣不知何时被我刮坏了好几道。
那是玉婶特意帮我赶制的,怕是回去又要挨骂了。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终于看见熟悉的包子铺,我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到处都是烧焦的气息,和,血迹干涸的味道。
17
我迅速跑进了铺子,玉婶常用的梳妆匣翻倒在地上,一旁的石墙上溅射着斑斑血迹。
惶恐一瞬间侵袭了我所有的情绪,我跪拜在地上,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抬眼,整个玉家村都是被烧成焦黑的房梁,石板上到处都是挣扎的印记。
我不死心地从一家出来又跑入另一家,可是整个玉家村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钱伯呢,玉婶呢?
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希望,对,藏玉山的山脚,萧景何藏身的地方。
那里不仅隐蔽,还可以直接出去,他们一定都逃出去了!
我兴奋地往那里跑去,却那看见钱伯倒在那里。
那个看见我回来,一边抄起掸子一边红了眼的钱伯,此刻却安静地躺在那里,睁着眼被一剑穿喉。
他紧握的右手里攥着一块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赤色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
萧景何!
18
驿站的门是被我一脚踹开的。
萧景何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早就知道了我会回来。
我冲上去抓着他的领口:「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玉家村,害了钱伯!」
萧景何垂眼看向我:「云苓,我在朝堂之上有很多竞争者,他们派追兵来追杀我,是他们动的手。」
我惶惶开口:「可是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明白了,冲他大喊:「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来到这里然后从藏玉山脚撤离,追兵以为你还在这里,所以放火烧了整个村子!
「好一招金蝉脱壳啊!」
我颤抖地举起布条:「如果不是你,钱伯不可能写下你的名字!」
萧景何没有说话,良久,他叹了口气。
「皇位面前,任何东西都可以被牺牲。
「何况,钱伯拿树枝抽过我的腿,嘲讽我不过是个吃软饭的,难道他们不该为此付出代价吗?」
愤怒充满了我的胸腔,我猛地给了萧景何一巴掌!
「你冻晕,药汤方子是钱伯给的,你被毒蛇咬伤,大夫是钱伯帮忙请的,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是不是我没有来救你,你想直接把我也杀了!」
19
萧景何眸光幽深:「如果你听到消息出来救我,那你自然不会死。」
此时此刻,我感觉我真的是要疯了,如果旁边有剑,我会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胸膛!
我强忍着眼泪:「萧景何,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都是蝼蚁?
「你觉得钱伯那样的人,没有资格使唤你和你平起平坐,你不想让京城的人知道在这里你曾经多么脆弱,所以你要毁了这里,是不是!」
拳头不由得攥紧,我只觉得呼吸也变得艰难:「你连杀人也要假手于人,果然...一个愿意委身丞相的贵妃生下来的孩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萧景何明显有些火了,手中的茶杯猛地掷出摔成碎片。
「那你呢,见我第一眼就说要嫁给我。」
他眼中似笑非笑,满是凉薄:「是你引诱的我,云苓。
「是你口口声声求我娶你。
「那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的身世指指点点!」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毁灭吧,我和萧景何都该死!
我扑上去,拿出沾染钱伯血迹的布条猛地勒住萧景何的脖子,使出吃奶的劲,可还是轻松被他反向桎梏。
我疯癫着笑出声来,绞尽脑汁地想着所有最恶毒的话语:「是不是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我这般追逐过你,萧景何,你当真可怜!」
布条被撕碎在一旁,萧景何猛地将我的双手扣住,看见我脸颊的泪,冰冷的声线中夹杂着几分惶恐。
「我是一个皇子!为什么只有我像条狗一样地活着!
「我蛰伏了这么多年,难道不配站于人前吗!
他的语气又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不住地喷洒在我的耳畔:「云苓,不要逼我...
「我说过,可以让你留在我身边,你要的位置我...」
话还没有说完,我猛地咬住他的脖子,他吃痛的松开手,将我甩在地上。
萧景何抚摸着脸上被我咬开的血痕,面色阴沉的唤来下人,指着我的方向。
「把王妃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20
我被萧景何足足关了三日,等到第四日的时候,终于摸清了门口侍卫的轮值情况,在最薄弱的时候翻窗而逃。
我跑回了玉家村,钱伯还在山脚,我不能让他一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可是我没想到,我在那里碰到了白术。
我急切地拉过他的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见了?」
白术看见我眼神一亮,告诉我,那日他跑出来寻我,却看见了一支身着盔甲的军队。
于是他赶紧回去告诉了玉婶和其他人,现在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被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疗伤。
得知玉婶一行人还活着的消息,我腿一软跪在白术面前,嘴里不住地呢喃:「谢谢...」
月色下,白术的眼神似乎有了变化,不似当初失忆模样,他朝我伸出手。
「云苓,有一件事我不想骗你。
「我是萧景何的胞弟,萧景瑞。
「当初在他府中对你一见钟情,听闻你悔婚,所以追逐来此。」
闻言,我后退几步,戒备地看向他。
没记错的话,贵妃当时想假借成亲之名除掉的人,就是三皇子萧景瑞。
我绞着衣衫,忐忑地问出口:「你想说什么?」
白术笑着牵来一匹马:「我喜欢你,若你心悦我,我娶你,你会是未来的皇后。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走,今天咱们就当没有见过,过往种种皆是萧某一厢情愿。」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很轻笑容,恍惚中却是我看不懂的模样:「我可以送你去见玉婶他们。」
我想了很久,才轻声开口。
「萧景瑞,你这缺厨子吗?
「我很会做包子。」
21
我跟着萧景瑞回了他的府邸,当今圣上已经给他赐了封号,牌匾上明晃晃的写着瑞王府。
但是并没有多少名门贵女上门拜访,或许是因为皇位之争,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
太子被卷入贪污案中,成为一枚弃子,而前些时日刚冒出来的二皇子萧景何,好像也没了踪迹。
百姓传言,二皇子死在了一个偏远的村落。
有资格登上皇位的,好像只剩下三皇子萧景瑞和七皇子萧景夜,但是七皇子才十岁出头,难以堪大任。
府里的人流入又流出,闲暇时候,我就和府里的女眷聊天。
他们都是各个大臣塞给萧景瑞的人,萧景瑞留了他们做侍女,其中有一个叫做寒梅的侍女,对我最是冷淡,总是有意无意地排挤我。
我不知道萧景瑞什么时候娶我,或者换句话说,我不知道萧景瑞会不会娶我。
他没有娶我的理由,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玉家村的那些时候,睡梦中,呓语时,我不止一次听到他口中的呢喃。
他在唤「寒梅」。
后来,寒梅不见了。
再后来,丞相带着秘密储备的军队,包围了整个瑞王府。
萧景何回来了。
22
我和几个侍女一起被抓入了牢房,他们打算用我们来威胁萧景瑞投降。
圣上已经陷入昏迷,皇后和太子一起被关押在大牢内,这京城往后谁说了算,估计就是在这一战了。
我被铁链吊起来,看着眼前的侍卫拿沾了盐水的鞭子就要往我身上抽。
等到第十下的时候,我猛地呼出一口气,喘息之间,瞥见了手腕处隐约露出的白骨。
如果再不想对策,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可是我还没有替钱伯报仇。
我咽下嘴里的血,努力开口:「你们...抓错人了,我是萧景何的...王妃...」
侍卫们哄堂大笑,直到再一鞭子抽下去,玉坠从我身上应声而落。
那是当初,萧景何用来买断救命之恩的玉坠。
可现在,上面有了三道明显的裂痕,像是在预示着什么结局。
23
萧景何赶来的时候,侍卫们跪了一地。
他拾起玉坠,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颤抖着捧过我的脸,我哑声笑道。
「之前我说...就算死也不会承认王妃这个位置,但是现在看来,我还是...比较怕死...」
我的话说的断断续续,血不断从我的嘴角滴落,萧景何粗糙的手掌抚过我的嘴角。
几个月不见,他变黑了,变瘦了。
对比初次看见的,漂亮的如同女子一般的萧景何,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少年帝王。
看见他离的越来越近的嘴角,我嫌弃地扭过了头,看着他整个人的身子滞住。
侍卫们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我突然轻笑出声:「你不怀疑我是萧景瑞的奸细?
「这可不是一个...咳咳...妄想登上皇位的人该有的心计啊!」
萧景何的动作停了一停,我撇撇嘴,眼神轻蔑:「看吧,你还是更爱权势。」
牢房里愈发显得寂静无声,萧景何的脸上浮现出无措的表情,于是我装作轻松的样子继续开口。
「贵妃是不是还想着让你娶永宁,也对,她一直想让你吃上这碗软饭呢!」
萧景何的脸色越发紧绷,他终于有了回应:「云苓,我们之间,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带刺?」
我气极反笑:「带刺?我们之间可是隔着几十条人命!
「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每个都希望我的嘴里能长出刀子,好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狗!」
一旁的侍卫终于听不下去了,惶恐地跪在地上:「殿下,属下...属下想起有事还没有完成,先行告退!」
我在那笑呵呵地继续大喊着:「别走啊,你家殿下还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呢!」
侍卫终于跑得不见人影,我只觉索然无味,随即淡淡开口。
「舍不得杀我的话,那就把我放下来吧。」
随着「咣当」一声,萧景何一剑斩断了铁链,将我抱在怀中出了牢房,来到无人的大殿。
我依旧是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翘起二郎腿。
一切就像是昨天,我在相邻的后花园里,对着满园宾客细数我与他的过往。
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只剩萧瑟的夜,和恨极的人。
他该明白,失我者,永失。
我轻声开口。
「萧景何,我要同你做个交易。」
24
他闻言一顿:「有什么话等下再说。
「我先帮你上药。」
寒意渗入伤口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名为寒梅的侍女。
被爱就像有靠山,这句话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萧景瑞把她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丞相府的私设军队不认识我,或许萧景瑞带着寒梅,可以更加充分地迎战。
但是寒梅被他惯坏了,所以被保护的很好的她,三天两头在瑞王府给我使绊子。
有时候是冰冷的毒蛇,有时候是滚烫的茶水,最恶毒的一次,她嬉戏着将箭射向我的方向,见我倒在血泊中,才不情不愿地叫来了下人。
大夫忙活了一天一夜才救回了我的命,而悬挂于腰间的玉坠,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裂痕。
萧景瑞没有管,而在我可怜的坚持下,寒梅跳出来,挑衅地告诉了我真相。
「云苓,你以为景瑞喜欢你?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在二皇子府里见到你的时候,他就在调查你了,猜到萧景何刺杀失败后会去找你,他就早早赶去玉家村布置了,却没想到他如此命大,火烧了整个村子还能活下来!
「这可是他昨晚亲口跟我说的,如果你当初不愿意跟她走,无所谓再多杀你一个!」
我恍惚间想起那日萧景瑞对我说的话。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走,我可以送你去见玉婶他们。」
送我去见...被杀了的人吗?
像是有什么轰然倒塌,我早该想到,萧景何最大的敌人就是萧景瑞,那日出现在玉家村的追兵,原来是他在里应外合。
而唯一跑到山脚的钱伯,是谁杀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都是凶手。
面对寒梅的挑衅,我也不甘示弱地反击:「那你当真以为,萧景瑞爱你吗?
「你可能不知道,永宁郡主,出生于寒梅盛开的时节,你比我更可怜,跟了他二十几年,不过是替身罢了!」
寒梅的脸色陡然崩裂:「你胡说!」
我看着她气急败坏远去的身影,才发现手已经被我掐出了血。
是啊,我当然是胡说,我连永宁君主几岁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毁了我的美梦,那我便送她一场噩梦!
淡淡药香沁入鼻尖,我回过神,萧景何拿了件袄子盖在我身上,哑声开口。
「你为什么想同我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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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开口:「萧景何,我曾经说我想嫁给你,是因为我怕死。」
萧景何的拳头猛地攥住:「什么意思?」
「十六岁那年,玉家村来了个算命师傅,告诉我,我必须在二十岁生辰之前成亲,不然会有大祸。
「所以让你娶我,是怕死。
「在玉家村想嫁给萧景瑞,是怕死。
「跟着萧景瑞回府做他的皇后,是怕死。
「牢房之内说我是你的王妃,更是怕死。」
我抬眼望向他,声音低哑:「萧景何,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所以你也别露出一副爱我的模样了,不然咱俩都挺可笑的。」
他猛地站起:「胡说,驿站之中,你分明说过...」
我打断他的话:「那也是为了让你娶我!」
空气像是一瞬间有些凝固了,我看着萧景何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垂下了眼,只剩肩膀在微微颤抖。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云苓,没有人教过我如何爱人。
「小时候,宫里其他人嘲笑我活得像一个面首,靠女子获得权势,所以我不想...
「云苓,你能懂我吗,我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了今天,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我是被重视的,而不是随手丢弃的...」
我看着他眼底的疲惫与挣扎,却只觉得还不够。
满腹真情,只觉荒唐。
他不知如何爱人,却知如何借刀杀人。
皇位之争若皆是如此,那我宁愿一辈子待在玉家村,不信他人言,亦不顾生死。
我不想跟萧景何谈什么过去,淡淡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想同你做交易?」
「因为玉家村之战,你想我活,而萧景瑞,他想我死!」
26
我将写着寒梅名字和当前所在地的纸条给了他,告诉他,这是萧景瑞带走寒梅那晚,我尾随跟去找到的地方。
但是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也给萧景瑞通风报信了。
他从带我回府那一刻起,就知道,萧景何若活着,一定会再来找我。
我像是他们兄弟争夺皇位中的一颗棋子,之前的投诚,给了萧景瑞极大的安全感。
可是局中棋,未必不能掀了棋盘!
最初,我只建议他退至偏僻的地方养精蓄锐,我会诓骗萧景何去找他。
却没想到他还带走了寒梅,为我的计划提供了绝佳的支点。
那是一个偏僻的峡谷,不远处就是藏玉山的山脚,仅能容纳几行人通过。
他们两人都以为对方不是备战状态,但是真的打起来,也难分伯仲。
那关我什么事呢,我只是想火烧峡谷罢了!
27
萧景何偷袭的那一晚,我身着一身素衣,站在峡谷顶峰,推下了第一颗滚石。
若藏玉山没有山神,那就由我来,替所有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月朗星稀,我轻声开口:「这一颗,替我最爱吃牛肉包子的东家,钱伯。」
又一颗滚石落下,空气都像是被震颤。
「这一颗,替整个玉家村最美的女人,玉婶。」
...
滚石一颗又一颗地落下,那些风里的名字,终是飘散成虚无。
底下涌上大片硝烟,夹杂着嚎叫,两方战队的大批侍卫都被阻挡在外面。
那是钱伯曾经带领玉家村修建的机关,为的就是如果哪天玉家村遭遇不测,它可以帮助藏在山脚的村民挡住杀戮。
可惜钱伯到死,都没来得及跑到这里。
峡谷内,萧景何和萧景瑞执剑相向,身边侍卫听到两侧的巨响,正惊恐地抬起头。
但那已经晚了,我把集市上所能买来的所有火把都买来了,滚石早早地罗列成一长排,顺着火把一起砸了下去。
烟雾遮蔽月光,底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我站起来,朝着远方跪拜。
钱伯,玉婶,还有玉家村剩余的几十条人命。
云苓替你们报仇了!
28
几个月后,我重新搭起了包子铺,招揽了几个伙计。
其中一个长得很是秀气,等到有一天喝醉了,他才告诉我,他从江南来,之前有个姐姐,也在玉家村,但是现在失踪了。
我脑中不知怎么的浮现出一句话。
「要我说,你就嫁给我那秀才弟弟,等他从江南回来,我让他娶你!」
我闭了闭眼,随后轻轻拍了拍秀才的肩:「我也在找她。」
又是一年冬雪至,秀才红着脸问我:「云苓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我望着远方的藏玉山出神:「有没有喜欢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在二十岁之前成亲。」
秀才在一旁红了脸:「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那,这月十五完婚吧。」
风很大,吹散了我唇边的话,秀才没有听见。
「若你早来几个月,很多事情可能都不会发生。
「会有人冻毙在藏玉山脚,而不是在藏玉山前,毁了这里的一切。」
29
和秀才成婚当天的下午,铺子中多了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传闻去年峡谷那一仗,三皇子当场命殒,二皇子侥幸捡回一条命,只是腿被利箭所伤,即使顺利即位,朝中也多有不服的声音。
我淡淡地看着那个带着斗篷的声影,不由轻嘲:「命还挺硬。」
在路过他给别桌上菜的时候,一双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斗篷之下是熟悉的喑哑。
「云苓,我后悔了...」
我没有犹豫地甩开了那双手,温和笑道。
「殿下已经失了一条腿,此番过来,是连命也不想要了吗?」
等我再次端着一屉牛肉包子出来,风吹起幕帘,满桌宴席只剩空盘。
一旁有人窃窃私语:「真奇怪啊,那个人一边吃,怎么还一边流泪呢?」
「好像走到半路还晕倒了,娇气哦!」
我放下手中的包子,感受到秀才在一旁轻轻戳我的肩。
「夫人,今晚能不能早点收摊?」
30
半个时辰后,我和秀才收拾着铺子,正要关门的时候,他惊呼一声,捡起一串玉坠。
「是不是有人落下了,咱得赶紧给别人送回去!」
我笑着接过来:「给我吧,我知道是谁的。」
出了铺子,我看着上面那几道清晰的裂痕,又向前走了几步路。
萧景何在前面等我,看见我过来,像是想上前,却又堪堪停住。
他的眼中藏着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然而,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笑盈盈地将玉坠递给他,在他伸手之时提前松手。
玉坠终于彻底粉碎,横在我和萧景何之间,谁都无法越过。
而后我转身,从此再未回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