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生魔胎,六亲缘浅,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从小就被驱逐自生自灭。
直到阿念出现,教我善恶,愈我身心,陪我日日夜夜。
一场浩劫,阿念同我救了仙门所有人,可仙门却因一己私欲杀了她。
自此,那个被嫌弃被追杀被仙门鄙夷唾弃的我也消散于世间。
同时,天生战神,三界最强,魔界帝君涟朝历劫归来。
1
我出生之时,瘴气丛生,万物凋零,又被仙门中人批命天煞孤星。爹娘恐慌,将我丢置于石林之中,任由我自生自灭。
尚在襁褓之中的我,被狼母叼走养大,不通人语,只食生肉。直到狼母离世之后的三百年间,我都在石林之中如同野兽一般存活着。
后来阿念出现,彼时她正追杀一只魔兽,误入我的领地之中。我与她第一次相遇,就是我携百只狼兽围攻她,而她穿着我从未见过的红衣,戴着我只在观月时候才能看到的月华,美如红月。
她手中长剑剑气攫魂,直指我的面门,却在要伤到我时,倒了下去。
她的心口处一道伤口,汨汨冒着魔气。
狼群想吞噬她,被我阻拦,我救下了阿念。
是以阿念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为何救我?」
我听不懂她的话,也看不懂她的表情,只能歪着脑袋将手中的药草往她身上丢。
「七华神草?只在传说里的药草你为何能有?」
她的神色甚是夸张,我当着她欢喜,便蹲到我做的石器之前,将里头的东西给她看。
满满一石头,都是。
因为只有这个草不怕我身上的瘴气,我就存了许多。
阿念的眼神却没多在那草药上停留,她看着我,我察觉不到杀意,便往她身前蹲了蹲。直到阿念抬手在我的脑袋上摸了摸。
从未有人这般抚过我,有股很奇妙的感觉直通我的头顶,我忍不住蹭了蹭她的手。
这日以后,阿念安心住了下来,她教我人语,教我写字,唤我阿福。
当我懂得“福”字为何意之后,忍不住对月长吼。
三年以后,阿念要走,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
我的身后是狼群,前方是阿念,我都舍不得。
阿念见我踌躇,笑着朝我伸出了手。
我很没出息的败在她美貌之下,跟着她走了。
我身上的瘴气被阿念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抑制住,我看到了许多不曾见过的花草,小心翼翼拿手触碰,那草还会将叶子缩起来,我高兴得围着阿念来回蹦。
阿念便温柔的看着我,抬手将我头顶上的叶子拿下来:「不许再在脸上画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得学会穿衣裳了,总用干草也不行啊。」
我不喜欢穿衣服,所以很不情愿的跟着阿念去做衣裳,在挑选布料的时候阿念要给我选黑色,我却只想要和她身上一样的红色。她拗不过我,便让人带我去梳洗,裁衣。
待我忍着不舒服和不耐烦出来,就看见了阿念眼里的欢喜。
她上来牵着我的手:「一直知道你好看,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好看。」
我抬起她的手放在我的脑袋上,阿念摸我的脑袋,眼睛里的星星在闪。
她带我回了她的仙门,一闲宗。
自此,我的噩梦也开始了,宗门里的人讨厌我,嫌弃我不怎么会说话,趁着阿念不在的时候便欺负我。他们会喊我畜生,用冰凌寒气打入我的体内,将生了蛆虫的馊饭藏在我的饭底。
这些我都不在乎,阿念却不行。
她为了我将弟子打伤,因此被她的师父伏凌仙君惩罚,我护在阿念身前,不允许谁人伤害她,她的师父也不行。
瘴气肆虐,宗门的人惧怕至极。
我带着阿念逃了。
仙门却不放过,联合一处下达屠杀令,誓要将我和阿念赶尽杀绝。
如果不是一场天地浩劫,九州境域处处遭难,我想我大概会和阿念隐世长伴。
「救人是应该的,阿福。」
只这一句,我便愿意为了阿念付出所有,她心怀苍生,我也无法置苍生而不顾。
一百年的时间,阿念的修为早已突破臻境。
我们救了许多许多人,等劫难过去,一闲宗宗主也就是阿念的师父,唤她回去。
谁知我与她一同踏入宗门的那一刻,就进入了噬灵死阵之中。
2
枪林刀树,尸骸遍野,一阵风吹来,含着血气,刺入鼻腔。
利刃穿破血肉之声陡然乍响。
突然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只能看到阿念浑身带血地挡在我的身前,她的身上,手上,脸上,都是血。
嘴角却还带着一抹浅笑。
阿念眼神温柔,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答应我,不要再杀人了好吗?很多人,都无辜...」
我的气息都凝结,只能发着抖地扶住了她的手,我多希望她还能一直这样摸摸我的脸。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一点一点看着阿念的生息消失,直至她的手无力从我脸侧滑落,身躯都发凉。
阵外依旧嘈杂,万剑还悬在头顶之上。
「要不是这个魔头,仙门就不会遭此大难!」
「天谴啊!」
「杀了这对狗男女!」
「和魔头勾结,死不足惜!」
「挫骨扬灰,以慰仙门!」
噬灵死阵还在运转,一切都已回天乏术。
我身上的瘴气四散,逐渐透了黑色。
我抱着阿念的尸体,低头去贴着她的脸:「你...醒醒...」
「再看看...我...」
「你说过...不...不会离开我...」
万剑齐齐而动。
我在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好像又听到阿念在唤我。
她说:「等劫难过去,我们一起去月亮湖捉鱼吃啊。」
月亮湖没去成,我的阿念也没了。
那我留在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死阵消失,众仙门宗主进入其中,发现魔头气息消散。
地上只有阿念的尸体,她的师父将尸体收入锦囊之中,留作他用。
至此,九州浩劫的救世主就成了一闲宗宗主,伏凌仙君。
而在这场劫难里几乎费尽修为的阿念与阿福,则成了引起天谴的罪魁祸首。
九州仙史记录。
一闲宗首席弟子阿念天纵之才,却与魔头珠胎暗结,触怒天地。
仙门合力启动噬灵死阵,诛杀妖孽,肃清魔障,还九洲境域一片清明。
3
「万物有灵,一花一草一木一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阿念说完侧头看我,她神色温柔到她背后的山景都要为其作配,我被迷住,抬起我的爪子摁在她手背上。
「牵人手不是这么牵的。」阿念笑出声,抬起我的手腕,将我的五指分开,又将她自己的五指合入,直到两只手嵌合如同一体,「这么牵,学会了吗?」
我晃了晃那手,心都像是被塞满了。
阿念要起身,想撒开我的手,我不允许,又将她拽了回来。她被我拽地一趔趄,脸上却没不开心,只好牵着我往前走。
她晚上躺在石洞里,我便蹲在她身边。
阿念无奈:「你躺下睡。」
我歪着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被阿念推倒在侧,她的发丝掠过我的胳膊,很软。我抬手去摸,阿念就将那发丝塞到了我的手里。
其实她一开始教我人语,并不顺利,只好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
我始终不愿开口。
有一次阿念生气了,叉着腰大声说我:「你明明都认字了,为何不愿说话!」
我伸手去牵她,被她一手拍开,我只好去摸她的头发,又被拍开,我只能去牵她的衣摆。阿念没忍住,拍了拍我的脑袋叹了口气。
我第一次唤她,是在回一闲宗之后。
一次宗门任务,追杀一只屠戮村民的狐妖,那妖狡猾,诱了我和阿念进入了梦魔的地盘。不知道阿念看到了什么,竟冲着大火里去,我拦她不住,大声唤了她的名字。
阿念回神,看到我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上前拉住她,使劲摇头:「阿念,不去。」
她笑出来:「嗯,不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幻境会惑人心神,诱发人最惧怕的场景。阿念本无软肋,可我却成了她的软肋,她怕我受伤,怕我死去,才会着了梦魔的道。
梦魔被我一爪子拍死,我本想拍得他魂飞魄散,却被阿念拦住。
「修行不易,留他个后路吧。」
我不情不愿的放过了他,可狐妖我却不想听的阿念的话。趁阿念不注意,一爪子让狐妖飞灰湮灭。
阿念知道之后,整整一个月没有理我。
自打那以后我就再没有杀过谁人,毁谁元神。
「你要乖乖的,心怀善念,就当我为我积福,知道了吗?」
我知道“福”字的含义,我想为阿念积福,就像阿念也盼着我也如此一样。所以被人欺负的时候我都忍了,哪怕是寒气入体,我都没有还手。
吃到馊饭也没关系,我不吃就好了,我可以去山上找果子吃。
即便如此,宗门里的弟子还是不喜欢我。
他们一边怕我,一边又极力欺辱我,我其实可以一爪子让他们连魂魄都不剩下,可我不想,我要为阿念积福。
是以那次阿念的师弟玄玉,一剑刺穿我的小腿之时,我也没有还手。我只是拿出七华神草放在了伤口上,看着伤口瞬间愈合就想起身走开。
可这神草惹了眼,原来不是人人都像阿念那样当七华神草是普通草药。
事情被捅到伏凌仙君那里,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阿念怒到和同门动手。
「你们觊觎神草,就硬生生编排他是魔头吗!仙门弟子,都是道貌岸然之辈吗!」
他们让我交出神草,我想拿,被阿念拦住:「那本就是阿福的东西,凭什么给你们!」
因这一句话,伏凌神君袖子一抬,我察觉到危险护在阿念身前。也是如此,我的瘴气禁制被破,须臾之间,一片修为低下的弟子不堪瘴气之毒倒下。
伏凌神君动怒,我想还手,被阿念拉住,我只好带着她逃走。
往后的一百年,是我最开心的一百年,我和阿念先是回了石林,又去了九州许多地方。
我还记得第一次亲阿念之时,是在人间的雪山里。
万里飘雪,她拿雪球丢我,我不舍得丢她,就任由雪球砸在我身上。
阿念不知为何眼眶却发红,跑过来给我掸走身上的雪:「你个傻子,干嘛不躲。」
「阿念,开心。」
她又笑又哭,我手足无措去擦她的眼泪,她把我推倒,亲在了我的嘴角。片刻天地都失色,我控制不住法力,雪花都成了粉红色。
阿念伸手捧着那粉色的雪,又回头看我,眼神温柔得让我想溺在里生生世世,她伸手摸我的脸。
我的心脏却开始抽痛,筋脉都要爆裂,她浑身都是粉色雪花笑着抚我脸的样子和死阵里的她重叠,逐渐融合,梦境开始破碎,化为一片无边黑暗。
我的阿念死了。
整个九州仙门都该为阿念陪葬。
我的意识逐渐回笼,我忍着心头剧痛睁开了眼。
「帝君回来了!」
一片欢呼声中我坐起了身,捏着眉心企图安抚自己心头的空。
我的坐骑黑龙长珏俯首行礼:「恭贺帝君!」
「如今是什么时候。」
从长珏的话里知晓,如今距离阿念身死已有四十年,仙门千年前被我毁掉的灵脉又复苏,正是兴盛。
我冷笑:「通知四荒,本君已回,魔界百万战士待命,十日后攻入九州。」
「何日灭尽九州仙门,何日再归。」
殿内喝彩声此起彼伏,动荡天地。
魔界帝君涟朝历劫归来,三界骇然。
4
涟朝,是我的名字,我由瘴气中诞生,天生修炼魔气,不死不灭。
仙界要杀我,人界不容我,魔界只服强者。
我只得从血海之中成为三界最强,将帝君战神之位坐稳,才无人再敢欺辱。
千年前我率魔界与仙界一战,大胜而归,人界修仙处的灵脉也尽数被我毁了,我自此陷入了无趣之中。我将司命捉来,让他给我安排历劫,我自诩冷心冷情,对于经历何种,都不在乎。
魂魄离体,投入转生轮中,不曾想这一场历经了四百多年的境遇,让我的心都跟着阿念去了。
如果我不曾历劫,或许阿念也不会死。
我再次出现在司命殿中,许是知晓我会来,他早早溜之大吉,只留下了一封信。
上书四字:因果命数。
信在我手中化为灰烬。
我又出现在了一闲宗的上空,宗门境况和阿念带我来时一样。重山叠嶂,灵气四溢,仙兽飞腾,所有人都还活着,唯独是救下这些人的阿念死去。
阿念的师父伏凌仙君,正坐在最高处,看着比试台上的弟子演练,准备选拔出即将开始的仙门大比人选。
结界阻挡,他们还没有看到我。
我却没打算客气,区区护宗结界,我扬手一动,结界就荡然无存。
众人也看到了我的存在,除却上首的伏凌仙君,其他人还有些愣神。
「何方宵小!竟敢擅闯一闲宗!」
说话的人可不就是致使阿念被逐出师门,乐此不疲欺负阿福的玄玉么。
我闪身到他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瞳孔瞬间睁大:「阿...阿福?你不是死了吗?」
「宵小?」我的手逐渐收紧:「你说谁宵小?」
其他弟子不敢动,上首的长老已经动手,瘴气阻挡,将一切攻击都吞噬殆尽。
玄玉还在挣扎,他的双手掰扯,我笑出来,腾空到比试台上,好让众人瞧瞧他是怎么死的。
「这一条腿,用来还你当年刺本君一剑之仇。」
「这双手,用来还你在本君体内注入冰凌寒气之仇。」
「你这个脑袋,用来还冤枉阿念之仇。」
玄玉的脑袋在我手中爆开,他的魂魄还被我捏在手心,「想来鬼差也不敢来拘,毁了清净。」
我稍稍用力,玄玉魂魄连灰烬都不剩下。
「你已毁他肉身,何必再毁魂魄?未免太过阴毒!」长老们道貌岸然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毁完才说这话,你这老头马后炮。」
「胡言乱语!」
「你们宗主呢?」我扫过高台,讥讽道:「溜得倒是快。」
弟子在我这句话中生出一片哗然,我无心理会,甩甩手回了头,看向那个说话的长老:「我记得你是玄玉的师父,怕是七华神草是你觊觎,你徒弟才敢那般放肆。」
「休得胡言!」那长老面露怒色拂尘化作长剑朝我攻来。
我用瘴气催动五行,天地皆为我用,地面崩裂,石头聚集一处成为石龙,一口将这长老吞下。
这会儿倒是没弟子再敢叫嚣了。
「阿念尸体呢?」
「交出来。」
剩下的那几个长老齐齐亮了法器,我食指又动,四条石龙从地面飞跃而起,我又问了一遍,声音响彻天际。
「将阿念交出来!」
「那个叛徒早已被挫骨扬灰,神魂俱灭,马上就轮到你这个魔...」
石龙将几个长老吞下,魂魄被我打散。
我跃至上空,看着整个一闲宗的人都在尖叫嘶吼,这些人都是因了阿念才偷生至今,死不足惜。
「疯子!」
「大师姐早就死了!」
「你不是阿福,你到底是谁!」
长珏破空而来,龙啸震荡,我飞身到龙背上,只留下一片瘴气。
阿念几乎散尽修为救来的人,却杀了她,这些人都该为她陪葬才是。
就让他们的魂魄在这瘴气里,受尽无边折磨。
5
「帝君,回魔界吗?」
「去一趟无虚地。」
无虚地位于阴曹尽头处,是冥界帝君的洞府,里头有样宝物,可温魂魄,可塑肉体,唤做无忧琉璃镜。
噬灵死阵只杀肉身,不破神魂。我当时在阵中消散,没办法带走阿念尸体,照理来说,阿念要么已经转世,如果没有,魂魄就是被人毁了,或者拘了。
总之,得去一趟冥界。
阴曹我已来过许多次,里头的人看见我各个怕得恨不得俯首称臣,生死薄里没有阿念的影子。我没多做停留,直接去了无虚地。
冥界帝君是个不问世事的老头,他不擅长打架,当听到我要无忧琉璃镜之时,却笑出来:「我不借,你也是要抢是不是?」
「自然。」
「那你拿走吧,用完还回来,用不着也得给我还回来。」
「不会用不着。」
小老头饮了口酒:「那可不好说。」
随着他这句话,是他酒窖坍塌成废墟之声。
我不理会老头子在背后的叫骂声,心口仍旧空得厉害,我问长珏:「四荒战士什么时候可入九州。」
「至多三日。」
「仙界可有动静。」
「怕是一场大战在即。」
「无妨,仙界硬要掺合,本君不介意让仙界一起陪葬。」
「帝君英武,可趁此机会一统三界。」
我对一统三界没什么兴趣,我只想找到阿念的尸体,找到阿念的神魂,哪怕是一具白骨,也好过眼下什么都没有。
三日后,魔界与九州链接,百万将士陆续压境。
我则出现在了仙门大比处,上首的每一个所谓仙君,都是当初要杀阿念之人。
底下执剑的每一个弟子,都是帮凶。
我入结界之后忍不住笑了:「故伎重演?还当着噬灵死阵能杀了本君?」
「仙界天兵天将都拿本君无可奈何,区区仙门蝼蚁倒是异想天开。」
所有人都在骚动。
「他是魔界帝君涟朝!」
「他到底想干嘛?」
「咱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了吗?」
「我还没活够...」
「不如拼一把!绝对不能向魔界低头!」
我开口,重复着我说过的话,声音响彻天地:「阿念的尸体,在哪里?她的魂魄,又在哪里?」
无人再敢跳出来辱骂,那原在阿念和阿福面前自拿宗主架势的伏凌仙君被推出来回话。
「帝君,阿念身为仙门中人,却因一己私欲引发天谴,其肉身早已被天雷劈为灰烬,其魂魄也消散...」
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凌空一掌,伏凌仙君的脸直接被我打偏。
仙君气度,就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被这一巴掌打得全然不在。
瘴气如勾人锁链,将伏凌神君提到我面前,我捏住他的脖颈,一字一句问:「你为什么要杀了阿念。」
伏凌想反抗,却徒劳无功。
仙门受辱,一群人齐攻而上,试图以卵击石。
无数法器符咒朝我后背攻去,可惜无用。
瘴气肆虐,一片哀嚎。
伏凌死到临头却有恃无恐,冲我讽刺一笑:「阿福,你不敢杀我,杀了我,阿念就真的死了。」
6
「本君不受威胁。」
我的瘴气将伏凌的身躯包裹,不出多时,他的修为便会在这瘴气里消失殆尽。
其他几位宗主想逃,我袖子一扬,几人便被无形禁制挤压到一处,他们越动,那禁制就收得越紧。
直到爆体而亡才会停止。
风里带着血腥气,刺入我的鼻腔,好像又回到了阿念死的那天。
瘴气里传来伏凌的吼叫声:「我的修为...我的修为!」
「我说我说,快放了我!」
我将瘴气散去,问他:「阿念在哪里。」
当初自诩一宗之主的人,此刻发髻尽散,一张脸显了皱纹老态,狼狈得连乞丐都不如,他颤着手指向禁制里的几个宗主:「都是他们的主意!和我没关系!是他们说阿念天生灵体,最适合温养灵脉,刚好阿念又和你搅合到一处,师出有名!都是他们!」
我沉默,将那禁制解除,我问那几个宗主:「当真如他所说吗?」
宗主里头还算有个硬骨头,那人起身,道袍翻飞:「此事老身并未参与,和老身无关。」
「你知晓却并未阻拦,为何与你无关?」
我嗤笑出声:「九州仙史,你们也敢胡写?毁我阿念清誉?」
「老身...」
我出手打断他的话,瘴气将他包裹,随后他的身躯便化为粉砾。
「阿念在哪里?」
伏凌已被吓得魂不附体,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我带你去,我带你去,只要饶我一命。」
我带着此处所有人到了伏凌所说的那个地方,可山体空荡荡,哪里有阿念的身影。
「你敢诓骗本君?」
伏凌忙摆手。
只见他与其他宗主,以血凌空画符,幻影破除,山体破开。
其中被无数锁链穿体而过的非人非妖非兽的怪物身上,刻着上古阵法,可我却在这怪物身上嗅到了阿念的气息。
7
怪物听到动静,抬起了头,她脸上都是火灼痕迹,四只眼睛错落开来和血肉相连。她的头发被扯得到处都是,头皮脖颈处都是血痂,伤口一层叠一层,根本看不到原本模样。
该是阵法运转之时,不堪其痛苦,自我撕扯才会致此。
她的双脚,双手,皆被铁链穿透,上有倒刺,每动一次,便是十分痛楚。
铁链上刻着符文,与灵脉相通,配合怪物后背阵法,只要怪物神魂尚存,仙界灵脉便可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我往前一步,怪物就躁动一分,直到我近前,那可怖的四只眼里都是泪水。
我半蹲下来,怪物想抬手抚我的脸,却在自己视线看到那双丑陋的手时缩了回去,那一瞬我四肢百骸的血都凉了。
她是阿念。
是我的阿念。
我唤她的名字,她摇头向后退去,张口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这幅身躯的舌头被割了。
我想拥她入怀,阿念却如受惊的兽,宁愿忍着痛苦躲到角落,也不愿让我靠近,她的动作在地上留下一片血迹。
我挥手将阿念迷晕,解开锁链之后,将她抱在怀里,她的手无意识的抓着我的衣领,我的心就像是被人捏了一把,酸得厉害。
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走出山洞的一息,山体崩裂如瓦砾。
众宗门聚集在此处,无数弟子哑然,再无当初诛杀阿念之时的理直气壮。
「长珏何处。」
黑龙破空而来,无数魔界将士紧随其后,我将阿念放在龙背上:「替本君看好阿念。」
一声龙啸,仙门弟子想跑,可魔界将士却让其逃无可逃。
我立于半空之中,亮了兵器。
想当年与仙界一战,我都未曾用我这炳崖枯剑,没成想原是在等今日。
九州仙门也好,灵脉也罢。
都该毁于此剑之下。
8
九州境域,仙门无数,却在某一日中惨遭魔界奇袭。
魔兵现,天地动,灵脉毁,海水崩。
生灵涂炭,一花一草一木一人,世间万物都将毁于一旦。
瘴气魔气,横扫整个九州。
魔界此举引发天怒,无数道雷光朝一人劈去。
雷劫又有何惧?
我已然杀红了眼,发髻都被天雷劈散,却依旧盯着仙门弟子。
「魔君,放了我吧,我从来没害过阿念师姐。」
「都是师父的错。」
「求求你...」
在我的剑气之下,这些伪君子再无当初气势。
伏凌跪在地上求饶,其他宗主却还想与我一搏。
「阿念身为仙门弟子,与魔君勾结,用她身躯以养灵脉,是她福气!」
「若不是她天生灵体还能将功补过,否则我等定然教她魂飞魄散,哪里还有魂魄可留!」
仙门,烂透了。
我执崖枯引天雷,几个宗主先开始还能受得住天雷之力,再天雷劈得一次比一次狠戾之后,伪君子的膝盖终于软了下来,跪于地面弯了骨头。
「魔君今日要杀我等,技不如人,甘愿领死,弟子无辜,还望魔君高抬贵手。」
崖枯剑身化作无数虚影,横穿宗主心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伏凌,也该尝尝三十年前阿念万剑穿心之痛。
天门开,仙界兵将现身。
仙界到底是看不下去魔界之行,出了手。
我飞跃半空之中,看向天门处:「千年前仙界大败,还想重蹈覆辙?」
「帝君如何才能收手?」
「本君为何要收手?九州仙门欺辱吾妻之仇,这笔账本君加倍讨回,有何不可?」
「糊涂!若不是你千年前毁了灵脉,哪里会有今日之事,因由你起,自尝苦果都是天道。」
我冷笑:「苦果该应在本君身上,与阿念何干!如若这是天道,那便是天道不公!」
我不愿再废话,大开魔界之门,百万魔将悉数入境。
这一战,我要连天道一并毁了!
9
哀嚎遍野,血气冲天。
已经死去的仙门之人,万物生灵魂魄怨气深重,不断朝着龙背上的阿念攻去。
甚至不惜灰飞烟灭之险,也要拉着阿念一起死。
我立于龙背之上,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毁一双。
怨念也好,雷劫也罢,天罚又能耐我何?
九州境域已然被海水淹没,成为一片汪洋。
魔将与天兵厮杀,惨况比之千年之前有过之无不及。
我只觉内心痛快,害了阿念的九州,欺辱阿念的仙门,以天道之名让阿念受了苦难的仙界。
都该化为灰烬!
崖枯剑许久未曾见血,兴奋铮鸣不断,随我意动,将天兵几乎如咸鱼一样串起,何等脆弱。
长珏龙身绕于云端天境,每一次龙啸,自有真火从中吐出。
论战力,仙界,根本不够看。
在此惨况之下,却有一道哭声传来。
是阿念。
她那张已然面目全非的脸,豆大的泪珠不断落下,眼虽可怖,却露慈悲。
我心头抽痛,将她搂在怀里:「不要哭阿念,等事情结束,我们就回石林。」
她抓着我的手,摇了摇头,没有舌头无法说话,却用嘴形对我说:「阿福,不要再杀人了。」
我侧过了头,牙关都被我咬紧,这些人欺辱阿念到如斯境地,阿念却还心怀善念。
我不懂,我不明白。
阿念探手,扯了扯我的衣领,我不忍她难受还是去看她说什么。
她却没再说什么,眼里沁满温柔,抬手抚了抚了我的脸。
和每一次一样,温柔得让我想溺在其中生生世世。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这幅怪物身体里消散。
我慌了:「阿念,不要,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可还是有无数星芒从这幅躯壳之中溜走,我伸手去抓,可什么都抓不到。
「阿念...」
「阿念...」
「阿念!」
这些星芒透了绿光,撒向大地。
我才惊觉阿念神魂刻了上古阵法,若主愿,便可救生灵。
海水回溯。
花草再现。
杀意被抚平。
每一颗星芒所落之处,魂魄归位,起死回生。
天兵,魔将,仙门,飞禽,走兽。
阿念将所有生灵视为平等。
以一己之力,能救多少,便救多少。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感受这星芒的温柔。
我捂着心口,再无法抑制体内之力,一声阿念震荡苍穹。
心头血从我口中吐出。
与此同时天门处一声钟响。
「魔君涟朝,你可知错?」
我笑得放肆:「本君对得起天地,自然无错。」
「唯独对不起一人,吾妻阿念!」
「本君之行,绝无让吾妻一人承担之理!她既慈悲愿救苍生,本君也不会置苍生于不顾!」
「三界生灵,九州万物,此债本君来还!」
「天若有情,因果皆满。」
10
我自愿散去修为,如同阿念一般,身躯抚慰大地。
魂魄化为星芒。
被我所杀生灵,也因我而生。
乌云散去,天兵归位。
魔将随长珏消失。
九州无数万物,抬头望向天际,日光透过云层,再见光明。
阿念被奉神女,修玉像,立于南海之巅,受仙门人间供奉。
我则化为风雪雨露,日日伴于阿念身侧。
沧海桑田,千年已过。
11
我生于瘴气,不死不灭。
不过千年光景,我又化出魂魄,可除却阿念二字,前尘往事皆被我遗忘。
我不通人语,不懂人言,每日藏于玉像之中,靠玉像前的香火贡品度日。
随着吸入香火的次数,我发现瘴气渐渐褪去,显了绿芒。
我不知这是什么,玉像却说,这是信仰。
她还说我已经不是生于瘴气之中了,而是信仰。
我不明白。
索性不再去想。
我已经不记得玉像是什么时候会说话,好像是我魂魄再生的第一个百年,玉像会发出声音。
第二个百年,给我解惑绿芒缘由。
第三个百年,玉像会说得话多一些了,她给我取名阿福。
第四个百年,我还没有塑成肉身,玉像却已经成了神体,来去自如。
第五个百年,玉像肉身开始清晰,当我看向那张脸时,却觉心头剧痛,我藏在玉像里,导致整个贡台都在震荡。
「阿福,不许乱动。」
可我凭什么要听她的。
「我是你的阿念啊。」
我明明还是魂魄,还没有心,可我心口的地方却剧痛之中又充满酸涩,我安静了下来。
第六个百年,随着香火的兴盛,还有阿念经常给我带的神草,老君的丹药,我终于化成了肉身。
我从玉像中出来,可阿念却没有说话。
我不高兴,抬起爪子拍她的手。
「你这回又不是狼母养大的了,你怎么变成狼冒出来了!」
我听不懂阿念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狼,我就蹲在她面前,又去拍了拍她的手。
阿念眼睛里开始冒出水珠珠,那手终于摸到了我的脑袋上。
我忍不住对月长吼,却被阿念抱在怀里捏住了我的嘴。
「可别乱叫,不然吓到别人不敢来供奉了。」
阿念带我去了冥界,将一个镜子还给了个老头,那老头瞥了我一眼,让我很不爽。我冲上去就是一爪子,吓得那老头躺椅都翻了下去。
阿念忙把我抱了回来:「对不住,阿福刚化形还不懂世事。」
那老头喝了口酒:「怎么化成了狼形?」
阿念不好意思:「他...他就这癖好。」
我又看不惯老头那样子了,挣扎着想再给这老头一爪子,那老头怕了,抱着镜子就躲进了屋子里头,再不出来。
第七个百年,我才顺利化为人形。
当我第一次随阿念去往天界之时,不知为何所有人看到我都很害怕。
我很不爽,到了天帝跟前,我也不愿行礼,阿念要弯腰,被我拉着腰带提了起来。
阿念在旁边一直道歉。
天帝哑然,半晌才道:「...算了。」
我看这个天帝,比冥界那个老头还不顺眼,甚至心头都充满杀意,我将爪子一挥,一道凌厉杀气毁了半边仙台。
殿内神仙都僵住,天帝也没动静。
阿念拧我耳朵,我不情不愿收回手。
殿内这才有人松了一口气。
阿念要拉我走,我还不愿意,我在天庭里察觉到一股气息,很熟悉。
我皱着眉头心念动,果不其然,一炳剑从远处飞来,落到我的手心,我才气顺了一些。
阿念惊讶:「帝君,这这剑能拿走吗?」
我抱着剑双手环胸,很不耐烦,我不喜欢这里我想走。
阿念还在和这天帝嘀嘀咕咕,我伸手去拉她,被她一巴掌拍开,我就去拽她的手。
「你给我安静呆着!」
我不喜欢阿念这么对我,只好拎着剑在地上画圈圈。
天帝半晌才道:「...算了,拿走吧。」
12
阿念又带我去了九州,一到九州我心里就焦躁,甚至是害怕。
我拉着阿念的手将她扯到我身前:「阿念,不去。」
这是我第一次说话,阿念高兴之余,不知为何眼睛又开始冒水珠珠,我给她擦,越擦越多。
她抬脚在我嘴角亲了一下,我的心才舒服了一些。
「去一闲宗看看,看完我们就再也不来了。」
我只好跟着一起去。
什么一闲宗,明明就是个破地方,里面只有个扫地的老头,阿念喊他师父。
我一听这称呼,心念不知为何发了恨,带动崖枯铮鸣,那老头被吓到。
疯疯癫癫的喊:「我的大弟子阿念如今是神女,定能杀了魔君!」
我拉着阿念走,这回她倒是走得利索了。
又隔了一阵子,阿念带我去了魔界。
总算是来了一处我欢喜的地方。
魔界边缘处,有黑龙沉睡,我一看就想让这龙当我的坐骑。
我用崖枯斩破结界,一声龙啸吓到了阿念,我拉着她的手飞身上了龙背,遨游天际。
阿念习惯了一会儿就不怕了,想伸手去摸龙脑袋,我不愿意把她拽了回来。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不许。」
「好好好。」
后来黑龙就跟着我们一起回了南海。
阿念原本很喜欢黑龙,可知道黑龙老撺掇我去当魔君,就将黑龙变成了小童,留在南海打扫玉像,处理事务。
我心里暗爽,牵着阿念:「我好,他坏。」
阿念瞪了我一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察觉到她有点不开心,抓着她的手放在我头顶上。
阿念才又笑了。
13
我和阿念又准备去人间,我实在喜欢这个地方,因为有雪山。
每次去雪山,阿念都会亲我的嘴角。
这次出来,黑龙告诉我最好生个小帝君出来。
我不懂,告诉阿念,阿念却害羞得锤了我一下。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阿念高兴得用雪球在我身上砸,我也很开心,就任由她砸。
阿念跑到我身前,给我掸身上的雪:「傻子,又不躲。」
「阿念,开心。」
阿念吻了过来,我第一次尝到唇齿相融之感,和亲在嘴角的感觉不一样。
天地都失色,我控制不住法力,雪花都变成了粉红色。
直到我们到了月亮湖,雪花未停,颜色都还是粉红色。
阿念伸手去接雪花,回头冲着我笑:“要不要养个娃娃?”
“不要,只要阿念。”
等真尝到滋味,我觉得养个小阿念也不是不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