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她是生活在大洪海的灵猴,他是望乡台瀑布下的桫椤。
她生性顽劣,因不愿与新任猴王婚配,离群索居,爬山涉水来到望乡台瀑布下,依着山中最大的桫椤安了家。
山中野果多不胜数,她吃饱了就在桫椤下打个盹儿,或是看看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阳光明媚的时候,瀑布上空会出现彩虹。
年幼的她,最爱的就是那一抹彩虹,为了抓住那一抹彩虹,她爬上高高的大树,从树上一跃而下。
她纤细的爪子穿过彩虹,却什么也没抓到。
“扑通”一声,落入瀑布下的渊潭中。
那时,桫椤修炼上千,已经有了神识,静静的看着那不断爬上大树,再不断一跃而下的傻猴子,卷曲的枝叶笑得直颤。
自从这傻猴子来了这望乡台之后,桫椤便不再孤单,每日看着这傻猴子犯傻,山中的日月更替得似乎更快了些。
日月更替,不知过了多少年,桫椤终于修成了人形。
他的傻猴子吃饱了野果回来,看到自己的家被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霸占了,生气的要和他打上三百回合。
桫椤淡淡的一笑,上前抱住了他的傻猴子。
“天黑了,睡吧!”他就那么抱着她,把她给抱懵了,都忘记想和他打架来着。
第二天,桫椤醒来,他的傻猴子不见了,一连几天,都没见到傻猴子的影子,难道她不要他了?
桫椤想去找他的傻猴子,可是他从未离开过望乡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的傻猴子,只能在原地等待。
过了几日,他的傻猴子回来了,却全身是伤。
桫椤心痛的抱住傻猴子,摘下自己本体的一片叶子,嚼碎了敷在傻猴子的伤口上。
她把一堆衣服塞到他的怀中,带着伤跑进了山里。
作为人,怎么能不穿衣服呢?
她这个猴子都看不下去了。
这几天,她去山外的村子,给他偷衣服。
身上的伤便是偷衣服被发现挨了打。
桫椤在山中上千年,上一次见到人已经不知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依稀记得人是要穿衣服的。
他不知道衣服该怎么穿,随随便便裹在了身上。
晚上,她回到望乡台,钻到他的怀中,一夜美梦。
一株桫椤,一只灵猴,她和他日日夜夜相伴,在山中又不知过了多少年。
她已经很老很老了,再也爬不上树,游不了泳,他上山摘野果给她吃,她吃得越来越少,打盹儿的时间越来越多。
终有一日,他摘野果回家,却不见了他的傻猴子的踪影。
她走了,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抱着一片桫椤叶,甜甜的睡了过去。
为了找她,他第一次离开望乡台,在山中兜兜转转数年,最终找到一棵小小的桫椤。
他轻拂那棵桫椤,泪如雨下。
傻猴子,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那一世,她是帝姬,他是将军。
宣和四年,他与她相逢于上元灯节。
良辰美景,徽宗宴请百官及家眷。
徽宗令帝姬,君主,宗女各做词一首。
她是徽宗最宠爱的女儿,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一曲《蝶恋花》夺得词魁,徽宗亲手眷写在花笺上,坠于灯笼下。
徽宗令王孙公子拿弓箭射下花笺,谁能射下花笺重重有赏。
夜风吹动灯笼,花笺随风摇摆,唯有他,百步穿杨,射下花笺,博得满堂喝彩。
徽宗大喜,当场赐婚。
灯火阑珊,她看着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烛光摇弋,他却跪在了徽宗的面前,恳请徽宗让他带兵北伐,夺回燕云十六州。
徽宗大为震怒,百官纷纷指责他挑起战争。
彼时,宋金已经订立“海上之盟”,约定联合灭辽后,金归还宋燕云十六州。
而他这个时候提出北伐,便是撕毁了两国的协定,是小人所为,堂堂大宋,怎么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
他因此被夺了兵权,贬为永州司马。
匆匆一面,他并未正眼看她。
他心怀天下,顾不得儿女情长。
她却认定了他。
他去永州的第二年,也就是宣和五年,她最敬爱的父皇再次为她赐婚,她誓死不从。
徽宗一怒之下将她贬为庶人。
高堂明镜,都不是她所愿,她只想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
她变卖了首饰,女扮男装,历经千辛万苦到了永州。
在永州,她终于见到了他。
他却不知眼前那个浑身脏兮兮,衣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就是徽宗最疼爱的女儿。
他将一碗清粥送到她的手中,温柔的问:“饿了吧?”
她抓着他的手,泪如雨下。
她终于找到了他。
靖康之变,他与她举家迁入的江津县的山中,世代繁衍生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那一世,她是寡妇,他是少年郎。
丈夫去世之后,婆婆要卖掉她,他带着她逃进深山。
在深山之中,五十年弹指一挥间。
为了能让她出山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亲手为她凿下六千级石阶,山林之间,总是能听到他开凿石阶的声响。
她便站在山崖边,守望着他,盼着她回家。
一如那一年,望乡台瀑布下的桫椤盼着他的傻猴子回家。
青楼斜影疏,良人如初顾。
纤手如玉脂,淡妆胜罗敷。
引君入香堂,言词论今古。
君心城切切,妾意情楚楚。
盟定三生约,共谱月下曲。
岂料鸳鸯棒,分飞相思苦。
纵有抱柱信,不能容世俗。
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