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七月十六。
吉日,诸事皆宜。
玉鼎镖局大门前鞭炮震天,鼓乐齐鸣,人声鼎沸。
正门前的一对威武巨大的石狮子正瞪大眼睛审视着川流的马车和进出不断的人们。
不少家仆打扮的男子正从马车上将一箱箱一担担的礼物抬进大院,镖局上下人等更是里里外外忙个不停,个个精神抖擞,满面春风,谈笑声不绝于耳。
京城里从达官显贵到街头乞丐,几乎人人都知道玉鼎镖局今儿个是双喜临门,因为今天不但是镖局龙天雷龙总镖头的四十大寿,还是他的掌上明珠龙诗瑶的定亲之日。
在长期的观察和慎重的考虑过后,龙总镖头夫妇终于下定决心,将他们捧在掌心十七年的这颗明珠托付给了玉鼎镖局的四大镖头之首,龙天雷的爱将陆如风。
在众人眼中,陆如风无论是仪表、人品还是武功,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陆如风六岁习武,师从终南山天目道长,学艺十四年,尽得天目道长真传,凭借一杆银枪为玉鼎镖局鼎立于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
玉鼎镖局在中原本就是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自从玉鼎镖局成立十几年来,龙天雷凭借豪迈的性格、仗义的行事、极高的信誉为自己在黑白两道积攒了很高的人脉,直至今日,玉鼎镖局已将分局开到中原各省,所以今天前来镖局道贺的宾客真是接踵摩肩,络绎不绝。
天色渐渐暗下,玉鼎镖局正厅前的大院中桌椅齐备,前来祝寿的宾客们各找熟络之人,依次落座寒暄。
自古正邪势不两立,但今夜出席寿宴的黑白两道高手似乎都给足了龙天雷面子,很自然地分成两大阵营而坐,即便之前有些过节仇恨的死敌,此时也暂且隐忍不发,毕竟主人家双喜临门,若因一己之私坏了别人好事,岂是为客之道?
说话间酒菜早已齐备,众人注目之下,大厅内大步走出二人。
当先的这人正是玉鼎镖局总镖头,人称“玉面飞龙”的龙天雷,他身后站着一位面容俊朗的青衫男子。
龙天雷虽习武出生,却生得儒雅清俊,待人接物总是谦让为先,故而才得到“玉面飞龙”的雅号,他身后的这位青衫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龙天雷的准女婿陆如风。
此刻龙天雷穿一身宝蓝色长衫,手中端着一只银杯,冲众人抱了抱拳,朗声道:“诸位好朋友远道而来,特为龙某祝寿,玉鼎镖局上下甚是感激,客套话在下就不多说了,望诸位开怀畅饮,今夜不醉无归!”斟满美酒,举起酒杯,众豪杰好友纷纷举杯,一片喧闹声中宾主一饮而尽。
江湖中人有几个不爱热闹?三杯酒下肚,猜拳行令声就起此彼伏,一时间整个玉鼎镖局热闹得有如元宵节的夜市一般。
众豪杰一直闹腾到人定时分才酒足饭饱,各自散去,玉鼎镖局上上下下总算松了口气。
玉鼎镖局向来是有功则赏,宾客们渐渐散去后,龙天雷将镖局上下一两百号人,从镖头镖师,到厨子马夫,有一个算一个,尽皆重赏,另设了十几桌酒席,让镖局这些辛苦了好几天的伙计们开怀畅饮,一时间前院又是热闹非常。
送别众宾客后,龙天雷带着几分醉意来到镖局西北角的一处院落,这间院落幽静别致,庭前淡香沁人,此地平日里镖局中任何男子皆不得擅入,这样的地方当然是掌上明珠龙诗瑶的闺房。
龙诗瑶的闺房是一座两层的阁楼,只见楼上隐隐烛光映照窗棂,女儿尚未入睡,龙天雷摇晃着迈步上了楼,房门嘎地早已打开,一名丫鬟笑着迎出来,道:“老爷来啦!”
龙天雷“嗯”了一声问:“瑶儿还没睡么?”
丫鬟笑道:“姑娘正要就寝,您就来啦。”这时屋内一个柔美的声音道:“爹爹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龙天雷大笑道:“爹就不进去了,你早点休息,有话明天说也不迟。”说完“蹬蹬蹬”踉跄着下楼而去。丫鬟关上房门,屋内柔美的声音似乎轻轻叹了一声,片刻烛光熄灭,阁楼四周只剩下天边弯月映照着的微微银光。
子时二刻。
两团黑影隐藏在玉鼎镖局大门不远处的角落正朝着门口观察,玉鼎镖局的大门此刻居然是开着的。
良久,就听其中一人低声道:“兄弟,是时候了。”
另一人同样压低着嗓门:“天哥,咱们怎么进去?”
被唤作“天哥”的那人道:“屁话,当然是翻墙了,你见过哪个小偷的走正门的?”
后开口的那人伸手一指玉鼎镖局大门,道:“正门可开着吶!”
“天哥”先是一愣,随后一巴掌拍在同伴后脑勺上,嘴里骂道:“么么的你要作死?这是镖局,里面都是高手,他们开着门就是不怕外人进去,这地方各处都有高手轮流值夜,猪脑子!”
被打的那人似乎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说胆子这么大呢!”说着蒙好面巾跟随“天哥”绕过正门,进入一条小巷,“天哥”看看地形,这才伸手从腰间抽出铁爪飞索,道:“宝才,我先上去看看里面情形,你替我望风!”
宝才悄声道:“放心吧天哥,我一想到里面那么多值钱的贺礼,就忍不住要笑。”
“天哥”边舞动铁爪飞索边道:“么么的笑个屁,等得手了再笑罢,一会记得接应。”
说罢手一扬,飞爪甩过墙头,使劲一拉,正拉个结实,将绳索拉得笔直,他身形瘦小,动作也很轻盈,三两下就爬上墙头,趴在墙头上探头往里面观瞧,只见院落里空无一人,远处有少许几间房内有闪闪亮光,当下取出探路石往院子里扔去,石子“啪”地落到院中,静候了一会,这才完全放心,翻过墙头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借着淡淡月光,“天哥”辨了辨方向,摸索着走到一间亮灯的屋子前,先仔细听了一会,里面没有声响,手指蘸着口水点破窗纸,贴着框往里瞧,就见案桌椅凳上果然满满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有各色锦盒、古玩、字画、瓷器等等,不禁心头狂喜,心道:开镖局的这群朋友果然够阔绰,这么一屋子宝贝居然连个看守也没有,么么的爷爷今天要发财!
房门居然也没有上锁,“天哥”小心翼翼轻轻将房门推开一些,闪身进了屋子,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一进屋子就展开随身带着的大布兜,麻利地将小件锦盒字画古玩等等礼物装进布兜,不一会装得满满一兜,扎好袋口,往身后一背,悄身闪出房门,将门轻轻带上,照原路返回。
“今天这趟活实在是太过顺利了”,“天哥”心中暗暗窃笑,“玉鼎镖局的人今天八成都喝高了。”来到先前翻越的墙角下,四下张望了一番,确信无人,口中“吱吱”学着老鼠叫了两声,他这里鼠叫一停,就听院墙外响起一声“喵——”。
“天哥”心中一喜,接着又是“吱吱”两声,然后将布兜顺着院墙扔了出去,扔完就听院墙外又是一声猫叫,“天哥”长舒一口气,暗道:成了!!不忘回头警惕地再看了两眼,转身一拉绳索,跃上墙头。
这趟买卖实在太顺了,跃上墙头的一霎,“天哥”不由从心底到嘴上冒出一声:“玉鼎镖局,爷爷走了——”
只可惜“走了”二字刚说完,猛地眼前火光一亮,尚未回过神来就觉得后背一阵剧痛,像是被铁爪勾住一般,整个身子小鸡般被抓得腾空而起,扔向墙外,“啪”地一声,重重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下摔的可真不轻,“天哥”只觉得从胸口到后背一阵穿心剧痛,“哇呀”一声,差点没吐出血来,定睛再看,刀剑晃眼,不知何时早已经被十余名各执兵器的镖师围在中心,这群镖师每人手中各点着一支火把,正冲着自己冷笑!
再看同伴宝才,被两名大汉烤鸭一般架着,双脚离地,蒙面黑巾早被人扯掉,嘴鼻间渗出血迹。
宝才一见“天哥”被摔成烂泥一般,不禁大叫:“天哥,你没事吧?”
“天哥”想爬却爬不起来,捂着胸口忍着痛骂道:“屁话,这么高被人扔下来,你说有事没事?”
宝才闻言哭道:“对不起天哥,是我害了你!”
“天哥”勉强坐起身,自己将面巾摘下,干咳了两声,没好气道:“外面这么多人,你还‘喵’?”
宝才哭丧着脸道:“我若不说暗号,只怕早被他们打死了。”
“天哥”长叹一声道:“算了,不怪你,是我的错——”站起身来拍拍泥土,冲对面那十几名镖师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东西是我拿的,与我这朋友无关,要抓抓我一个,放他走。”
话刚说完,背后墙头上一个声音沉沉冷笑道:“这年月连贼都这么仗义了,实在难得”。
“天哥”转身抬头望去,就见在院墙之上站定一人,隐约火光照不清他面目,只见此人手中一柄长剑精光闪烁,又听他冷冷道:“押下去,关起来,明晨交由当家的审断!”早有人将二人五花大绑,横拉竖拽而去。